阅兵场此时静置着一只巨大的铁笼子,占地面积近二百平米,又粗又黑的铁杆被炙热的阳光烤得直冒热气,身着军服的雇佣兵挎着枪训练有素地站在笼子外侧,跟电影里不苟言笑的杀手差不多。
但是杀手头头——人高马大的前小儿麻痹症患者却跟闹着玩儿似的,穿着大裤衩和人字拖坐在一把太阳伞底下啃着西瓜,与这一出惊悚动作片实在太违合!
“也不一定。”陈嘉树心想:“这种马大哈一看就活不过电影开场那五分钟。”
杨柳小声告诉他:“乔纳森不知道你是陈博士的儿子,你千万别自爆了。”
陈嘉树微微点头,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勾住了杨柳的小手指,摩挲两下又悄悄放开,然后颇为愉悦地噙着笑冲他眨了眨眼。
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暗渡陈仓”简直太刺激了,尤其叫老流氓陈嘉树心潮澎湃,那什么欲动。
杨柳淡淡地看着他,自然看出了陈嘉树墨黑色眸子里的得意和欢跃,微微一笑,大概在说“哥,你开心就好”。
乔纳森将啃完的西瓜皮扔到旁边雇佣兵长的手里,往下拨着墨镜置于鼻尖,露出一双米国人的碧绿色的眼睛,在来人身上逡巡,“哟!来了呀!快坐下,请你们看表演!”
四月坐在乔纳森旁边的太阳伞下,杨柳和陈嘉树也没说话,寻了两把空椅坐下。
乔纳森转头看向四月:“吃西瓜?”
四月:“我减肥。”
乔纳森又探出身子,视线越过四月落在杨柳身上,“吃西瓜?”
杨柳:“不吃。”
乔纳森又探出来些,问陈嘉树:“吃西瓜?”
陈嘉树跟着婉拒,“我有病,不能吃甜的。”又附到杨柳耳边小声问道:“怎么?西瓜有毒?”
杨柳几不可闻地应道:“没有,就是讨厌他。”
陈嘉树:“……”
乔纳森顿了顿,忽然站了起来,人字拖都没穿好,大脚趾没有归位到它该去的地方,一下子滑到滚烫的地上,“哎哟妈呀!”赶紧把鞋穿好又质问道:“不对啊妹妹,你为什么不他坐在一起?为什么杨柳坐你们中间?”
“……”
他这一问,三人才想起这个小细节,四月脑子转得快,立即找补道:“男人么,到手了就没趣了,但就这么让他走我又舍不得,毕竟他活儿好,需要的时候还能拿来用。”四月言笑晏晏地扫了杨柳一眼,“你也知道这种能被控制的男人只能满足生理需要,掌控不了的男人才更有意思,不是么?”
乔纳森哈哈大笑,“你不愧是我的妹妹!虽然你是东方血统,但是这一点深得贾斯汀真传!”
四月转过头去,深深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杨柳。
乔纳森信口开河:“你盯着他看也没用,要我说,你干脆给他喂两片药,试试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乔纳森越说越激动,居然走到杨柳面前开始胡说八道:“反正她跟杨朵长得一样,你那么爱杨朵,就把她当成杨朵干呗!怎么,别告诉我你还想救杨朵出来?别做梦了!杨朵活不了的!”
陈嘉树一怔。
杨柳仿佛没有听见,毫无反应地保持静止。
“乔纳森!”四月微愠,“你少管闲事!”
乔纳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常年被雪茄熏黄了的牙,“呀,你这是心疼他还是心疼你自己?你们双胞胎差别待遇怎么这么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华文名字叫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吗?”
四月没好气道:“适可而止吧,你的大业还需要他帮忙呢!”
“当然,”乔纳森一脸阴骘,“明天,再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就把他扔进笼子了!这个东西,杨柳,你应该很有经验吧?”
四月发觉杨柳的眼神变得锐利了,生怕他说出什么话惹得乔纳森不顾一切要了他的命,于是赶紧插话道:“如果你不把我们叫过来看这玩意儿,他会更快得到数据的!行了行了,赶紧的吧!”
乔纳森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摇头道:“April,还没到时间,我知道你们国家对‘吉时’很有讲究,对么?我想我以前的失败都是因为没有参考‘吉时’,今天加入五千年的智慧,结果一定会相当惊人的!”
“……”四月竟无言以对。
乔纳森闲得无聊,西瓜啃了个水饱,继续找杨柳的茬,“小子,还是处男吧?杨朵没跟你干过?哦,她那孩子不是你的啊,那你还这么死心塌地做什么?贱不贱?!”
杨柳猛地抬起头,冷眼盯着乔纳森说道:“你再侮辱她一个字,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不管什么时候,你不管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把你的肉割下来喂狗!”
“呵,我好怕怕~”乔纳森摸着自己的胸扭了扭,脸上露着下流的神色,“她那死鱼一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我看她连叫.床都不会,是怎么怀上的?”
“乔纳森!”四月喊道:“你有毛病吗?!你老提杨朵做什么?!”
乔纳森笑道:“你还维护她?你现在是我的妹妹,不是她的!别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四月面露不忿,“你不提她,我也不会提,今天这事儿跟杨朵有关系吗?你要的数据跟杨朵有关系吗?你们男人吵架就只会把女人拉出来骂吗?!我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他妈搞个这么大的笼子究竟干什么!!”
乔纳森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铁笼子:“还记得我们当年也……”
“你离我远点!”杨柳忽然打断他,说道:“你太臭了,有空去你爹的实验室消消毒成么?我一直不想搭理你,总觉得你这个人说话跟吃了屎一样,吃的还是拉稀的那一种。”
“……”四月抚额,看来不管费多大劲也拦不住这俩人了。
陈嘉树散味儿似的在鼻子前扇了扇风,心想小崽子骂人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了,一边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拒绝了西瓜,否则可能会恶心一阵子。
乔纳森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那时候弱小无助的他受过许多白眼和嘲笑,即便后来成功“变身”,但是内心的自卑感依旧不能忍受任何人身攻击,一戳到痛处立即暴跳如雷,大吼:“你说什么!!!我杀了你!!!”
一边吼着,一边朝着杨柳的面颊挥拳。
陈嘉树反应更快,半空中牢牢抓住乔纳森的手腕往旁边甩去,乔纳森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陈嘉树注意到四周的雇佣兵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再看看四月,忽然意识到这些人可能只是看起来听乔纳森的命令,实际上早就被四月催眠了——四月才是这里真正的老大。
乔纳森站定后越发气急败坏,指着陈嘉树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
“吵架就吵架,说不赢就动手算什么毛病?”陈嘉树不急不缓地说道:“他有洁癖,不想弄脏了自己的手,可我就没什么讲究了,跟什么人打什么架,我最有经验了,不信你试试?”
乔纳森怔了怔神,打量着眼前这个英俊高挑的男人,再看向静静坐着的杨柳,忽然想到了什么,眉毛一挑,眉飞色舞得几乎要流出哈喇子来,“哈哈哈!我说April怎么这么没用,原来是你喜欢吃鸡.巴!April,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你少了个东西!”
陈嘉树眯眼:“你丫刚吃粪撑着了吧!”
“再不开始你的表演就要错过‘吉时’了,你还要在闹下去吗?”四月按着太阳穴说道:“争口舌之快并不能让你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不会因为你吵架吵赢了就把试剂当奖品颁给你,世界霸主也不是吵架吵出来的,你懂吧?”
乔纳森哼了一声,觑着杨柳说道:“看着吧,都是回忆吧?”
雇佣兵带了十个年轻男人过来,排成一排站在乔纳森面前,看起来都有些拘谨。
罗季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陈嘉树和杨柳,更吃惊的是发现他们居然和乔纳森一样坐在椅子上,于是立即很有眼力见地冲他们微笑致意。
乔纳森双手背在身后,老成地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一一飘过,念誓词似地说:“朋友们,兄弟们,我乔纳森以国王之名将你们召来,你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让我赐予你们幸运!上帝保佑你们!”
陈嘉树小声吐槽:“怎么搞得跟传销似的?南境啥时候兴这个了?”
“差不多,”杨柳说:“都是洗脑,不是图钱,就是要命。”
“他这是要干什么呀?把十个男人关笼子里干嘛?要**兔同笼的奥数题吗?谁是鸡,谁是兔,也没贴名牌啊!”陈嘉树有意拉他多说话,又瞎扯淡道,“听说国外流行一种行为艺术,艺术家会住进玻璃房里让人围观他的吃喝拉撒,怎么这孙子也要来这一套?!”
杨柳摇摇头,“你知道什么是困兽之斗吗?”
陈嘉树表示自己不知道。
杨柳轻声说道:“把一些人关在笼子里,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才能打开笼子获得活着的权利。”
陈嘉树心脏猛地一颤,失声道:“那你……”
“他们不会对笼子里的人做任何限制,没有人要求你做什么,不做什么,可是有一个问题……”杨柳盯着眼前的大笼子,视线有些失焦:“……问题是没有人会提供食物。如果只是被关在笼子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时间一长,饥饿会使人出现幻觉、变得疯狂,没有人要求他们杀人,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但最后都会演变成自相残杀,他们必须把其他人都杀死……”
陈嘉树轻轻握住他的手,肉眼虽然看不见,但是他明显感觉到杨柳在颤抖。
杨柳嘴唇发白,一贯的没有血色,冲陈嘉树微微笑了一下,却十分苦涩,“呵,活着的代价就是更多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