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兵场外围,陈嘉树差一点被发现。
那人在上风处抽着烟朝他走来,陈嘉树闻到烟味后,悄悄躲向右方。他绕了一个大圈等着,等那人继续往下坡走,走了一段儿后就不见了踪影,陈嘉树这才探出来。
谁知后面还有人。
对方停下脚步,好似觉察到有什么不对静的声响,皱眉聆听四周动静。
“……”陈嘉树站在原地,等着对方上前。他不想弄出动静,希望对方赶紧离开,不过如果被发现了就只能想办法静悄悄地把人解决,他只有三颗子弹,而且如果开枪,枪声太大,后果只会不堪设想。
对方好像疑心格外重,隔着十几米站了好一会儿,居然朝他走过来!
陈嘉树屏息蹲下身,捡起两颗小石子,先把第一颗石头丢往左侧十来米的地方,等着,果然听见对方脚下一滞。
过了几秒钟,陈嘉树又把另一颗小石子往右侧丢去。
那人猛地端起步.枪,迅速往右边追去。
阅兵场声满满都是人,却不是陈嘉树在小木屋外看到的那种装束,那些看守虽然都佩了枪,但看身形气势,最多算一支杂牌军,看着那些被骗过来打疫苗的人绰绰有余。
而阅兵场上站着的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全员大概有三百多人,全都穿着军服,每个人的左肩都背着全自动步.枪,腰带上还系着自动手.枪,有的还挂着手榴弹,这些武器足以形成一股强大的火力,占领一个小县城完全不成问题。
……而他只有一把杂牌枪,和有且仅有的三颗子弹……还不知道被弱鸡取出来的子弹有没有受潮……
“立——正——”
一阵整齐划一的动作声,眼前三百名雇佣兵随即立正站好。
杨柳被人推了出来,铐在一株松木树干上。他前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白人,右手两根手指夹着一根雪茄,由一旁的士兵替他点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才满足地吐出烟雾来。
杨柳微微皱眉,等到第二口烟圈要吐出来时,他才嫌恶地开口:“乔纳森,离我远点。”
名叫乔纳森的男人用蹩脚地华文说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所有人都得听我的!包括你!你也要听我的!”
杨柳的手被铐着,没法捂鼻子,于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好臭啊,闻起来就跟在猪圈里一样,咱们有事儿说事儿,离我远点成吗?”
乔纳森自封为南境国王,自傲又狂妄极了,被人当着他“众爱卿”的面羞辱?忍不了!
乔纳森恶狠狠地把雪茄往嘴里一塞,用牙咬住,右手握拳朝着杨柳的腹部用力砸了两拳。
“乔纳森!”四月尖叫道:“住手!快住手!”
外围的小坡上,亲眼目睹这一幕的陈嘉树呼吸骤停,出离愤怒地摸向别在腰间的枪,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抵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紧接着,他听见有人在用南境语说着什么。
而阅兵场上挨了打的杨柳不仅没有哭喊求饶,连咳嗽也很轻很轻,顺了气又生龙活虎地嘲笑道:“你就这么点本事吗?越来越差劲了,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坦,就算打再多试剂也没用了是吗?”
“啊!!”
“住手!”四月拉住乔纳森的手,冲杨柳喊道:“你都这样了还惹他干什么?你就不能服个软吗?”
杨柳像个听不懂话的熊孩子,故意曲解道:“我是个男人,不能软。”
“……”四月瞪了他一眼,“你闭嘴!你在哪里都会说人话,就是见了我们不会说人话了!你就这么恨……”
“啪!”
四月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愕然地看向乔纳森。
乔纳森也有一刹那地错愕,显然是气极了的情况下失去了理智,才会对四月出手。可眼里的歉意也只有一刹那,下一瞬就被狂妄代替:道歉?不存在的!
“滚开!”乔纳森咆哮:“谁让你在这里碍事的?!”
陈嘉树就是这个时候走进了阅兵场的——双手举在两边,后脑勺顶着一把全自动步.枪。
杨柳:“……”
四月也是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杨柳,出乎她意料的是,杨柳神情冷静,那样子虽然不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却也看不出来半点担忧,一年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国王陛下,我们在附近发现了这个人。”身后的声音用南境语说道:“他说他是你们的朋友。”
乔纳森碧绿的眼睛瞧了陈嘉树一会儿,才发问:“朋友?你是哪位朋友?”
“呵呵,”陈嘉树不尴不尬地笑了笑,“我是……”
“是我的朋友。”四月突然打断他的话,冷冷地扫了乔纳森一眼,“是我的……”
陈嘉树诧异地挑起眉毛,就看见四月已经走了过来,抱住他的胳膊亲昵地喊道:“……亲爱的~”
陈嘉树一僵:“……”
杨柳二僵:“……”
“亲爱的,不是让你等我的吗?”四月捏着陈嘉树的下巴,稍稍用了点巧劲,“这么想见我,一刻也等不了吗?”
陈嘉树犹疑着,缓缓地将视线对上那双金色的瞳孔,“……是。”
四月嘴角上翘,眼尾含着盈盈笑意,一只手抚过陈嘉树刀削般的下颚,然后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柔声说道:“你会听我的话,对吗?”
陈嘉树轻轻点头,他的样子是那么平静坦然,仿佛理当如此。
“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自作主张跑到这里来。”
丝毫没有迟疑地,下一秒,陈嘉树低头在四月额心印了一个吻。
“搞什么?!”乔纳森不可置信的脸上瞪着一双碧眼,冲四月喊道:“妹妹?!你在搞什么?!”
四月放开了陈嘉树,忍不住看了一眼杨柳,然后不甚在意地拢了拢长发,笑道:“你有妹夫了,开不开心?”
乔纳森:“So?”
当着这些雇佣兵的面,来一个现场表演?
“咳咳——”杨柳突然低头猛烈地咳起来,应该是乔纳森那两拳打岔了气,方才一直憋着忍着不肯露下风,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咳咳——咳——”
四月的左脸还印着一个红掌印,她用手背轻轻抚了两下,没事人似地笑道:“乔纳森,你真打算打死他,然后靠这几个人称霸南境,当个土霸王就心满意足了?”
乔纳森:“他不合作,不能成为我的朋友,那就是将来的敌人!”
“没有人会是永远的敌人,”四月说道,“除非你给的好处还不够——这是贾斯汀说的。”
乔纳森嗤之以鼻:“他懂什么!”随后又看了一眼咳得满脸通红的杨柳,原本白净的脸上此时好像出现了某种过敏反应,“他?我开的价够高了!全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个黑客!”
“可是只有他才能躲过总部的防火墙!”四月说道:“你觉得他缺钱吗?贾斯汀比你更富有,也更大方。”
乔纳森听了她的话,反问道:“那你说说看,除了钱以外,还有什么更能收买人心的?”
四月:“一个不缺钱的人,你用再多的钱都打动不了他。可是再不缺钱的人,也有想见而见不到、想要而得不到的人。”
乔纳森蹩脚的华文水平领会起来有些困难,“什么意思?”
“这一次,”四月直截了当地说:“他会听我的,他会慎重考虑我的建议。乔纳森,如果你还想守护住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就相信我。”
乔纳森哼道:“我不相信女人。”
四月微微笑了一下,早料到狂妄偏执的乔纳森眼里没有任何人,也不恼,也不看杨柳,反而转身叫道:“亲爱的~过来~”
陈嘉树乖乖走过去。
四月纤细的手指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红的脸颊,问道:“我记得你的枪法很好?”
陈嘉树:“最差的成绩是五发四十八环,八年前。”
“真棒!”四月盯着他的眼睛,“我要你去……”
“三天!”杨柳打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需要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给你想要的,你放我们走。”
四月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乔纳森意外他突然如此爽快,自然也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主语宾语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这么快?好好好,快来人,把手铐解下来!”
杨柳撑着树干喘了好一会儿,不久前愈合的枪伤再次裂开了,难怪一直岔气——乔纳森即便先天不足,但是打过试剂的身体还是比普通人更强壮一些,那两拳的落脚点就在伤口附近,一打就裂了。
四月要上去扶他,杨柳却一手捂着伤口一边往前走,“帮我弄点纱布。”走到陈嘉树身边时,也不知是真的没力气了,还是故意倒在他的怀里——
陈嘉树楞楞地站着,居然没有扶他,眼睁睁地看着杨柳从自己身上滑下去。
“……”四月脸上挂不住了,“你不扶一下他吗?!”
陈嘉树这才听了指令,把杨柳扶起来,跟着四月走出了阅兵场,三人一路无言,直到他们被领进了医务处。
“我要他给我换。”杨柳躺在病床上,指着四月和进来换药的护士,“你们先出去。”
四月有些愤怒:“刚刚可是我救了你们!”
“我知道,”杨柳额上冒着汗珠,嘴角却讥诮地上扬,“可我没打算以身相许,还是你想趁我脱衣服的时候占我便宜?”
四月:“……”
门被关上了。
室内一片沉默。
“你在那干什么?站军姿吗?”杨柳嘴唇发白,解第一粒扣子就出师不利,手抖了半天还是没解开,只好有气无力地冲一脸木然地陈嘉树喊道:“过来!我解不开!”
陈嘉树闷不作声地走过去,三下两下就把那些小小的纽扣从扣子缝里摘出来,紧着接就听见杨柳淡淡地声音:“脱衣服这么熟练?”
“……”陈嘉树并不受影响,继续木然地进行自己的动作,将护士拿进来的酒精纱布等物一一摆放好,余光瞥见杨柳握紧的拳头朝自己打过来——“咻”地一下被他抓在手里。
杨柳旧伤开裂,动作迟缓许多,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一拳毫无威力可言,被陈嘉树抓在手里收不回来,便听见陈嘉树冷声说:“我来给你换药,你却偷袭我,这样恩将仇报,是在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