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斗 第2章 第 2 章

王翼靠在二楼走廊的墙壁上，点了根烟，习惯性地拧着眉头。

等他抽完了这根烟，就能结案了。

王翼心中一阵畅快，这恐怕是他工作以来最快破案的一次，犯罪嫌疑人在距他不超过五米的卫生间里，楼下的同事也已经部署好了，今天优哉游哉就能将他抓捕归案。

刚才物证科同事送来的视频资料里，完整记录了陈嘉树杀人的整个过程，他虽然带着帽子，帽沿压得很低，挡住了脸，但是作案过程中似乎太过得意忘形，抬头的瞬间被摄像头拍得一清二楚，如此有力的证据，他逃不掉的。

王翼抽了最后一口烟，扔下烟屁股，黑色的皮鞋踩住亮着火丝的烟蒂，娴熟地用脚尖捻了一下，然后大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王翼顿时感到心头一空，用力拍门：“陈嘉树！陈嘉树！”

还是没有回应。

王翼突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愤怒地掏出手/枪，侧身用力往门上撞去，脆弱不堪的门两下就被撞开了，卫生间里空无一人！

娘的！

王翼咒骂着，一拳打在墙壁上。他看到洗手池里蓄满了水，纽扣般大小的跟踪器静静地躺在里面。这时，楼下一阵摩托车发出的轰鸣巨响传来，他走到窗户边上，看到一辆豪华黑色重机车冲出车库，急驰而去。窗户下，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员已经昏迷。

对讲机里传来一名警员焦急的声音：“老大！陈嘉树跑了！”

王翼气急败坏地朝对讲机吼道：“还不快追！”

“已……已经去追了，他……”那个声音说道：“他抢了小谢的枪！”

“……废物！”

苏小洁急匆匆地跑过来，却看到王翼站在卫生间，眼睛紧紧盯着镜子，突然诡异地勾起嘴角。

“抢枪，袭警，杀人，畏罪潜逃，全城通缉！”

……

一辆豪华黑色重机车在宽阔的大道上自由狂奔，这时夜已深，街上车流很少，他沿着大道急速行驶，驶过了三条街，在一个交叉路口被两辆从拐弯处冲出来的警车拦住了去路。

重机车见状立即猛拧把手，同时踩死刹车，在柏油路面上滑行了一段后，终于停下。这时身后的警车也已经停下，直接堵住他的后路。

被包围了！

他黑色头盔的挡风镜上面，倒映出警察们举着枪步步靠近。

“举起手来！”

他乖乖地举起手。

“慢慢地摘下头盔！”

他慢慢地把头盔摘下来，露出一张茫然的脸，原本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也在摘下头盔的瞬间敛去笑意，眨了眨眼，透着茫然。

在场的警察都愣住了。

他不是陈嘉树！

王翼认出了他，“周思源？”

周思源看到王翼之后，原本茫然的眼神瞬间亮起来，亲热地喊道：“王哥！”

王翼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们呢！”周思源撇着嘴委屈道：“我晚上睡不着，出来兜兜风，也没妨碍交通啊，你们拦我干嘛呀？”

王翼问：“你这车怎么回事？”

“限量版哈雷！是不是特别帅！”周思源得意洋洋，一双桃花眼亮得不像话，透着盈盈笑意。

王翼烦躁地摆摆手，对旁边的警员说道：“带回去录口供。”

周思源立刻上演了一把“无辜”的戏码，先是愣了愣，然后呆呆地看着走到他身边的警员，炉火纯青地顶着一脸纯真问道：“录口供？为什么要录口供啊？我犯法了吗？你们这样算不算剥夺我人身自由啊？算了算了，我是良好市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们的，哎，你们这么晚出警，有没有加班工资啊？啧啧啧，我请你们吃宵夜吧，没事没事，不用太感动，反正你们工资也不高。我第一次录口供好紧张喔，吃顿宵夜纪念一下，西街那边……”

众警员：“……”

……

凌晨三点，警察局的办公大楼，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王翼从审讯室里出来，大步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手上拿着一个牛皮纸资料袋，另一只手拧动门把手，走进办公室，关上门，顺手打开墙壁上的开关。

办公室的布置十分简单，符合他的个人风格，简洁、有序、严肃。他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摸向别在腰间的手/枪。

可是另一股压制性的力量更快地扑向他，他被撞到墙边，黝黑的脸和白墙来了个亲密无间，整个身体被那股大力钳制住，动弹不得。

“别动。”他听见一个男声刻意压低了嗓子在说话，“我没什么耐心，子弹也是。”

“陈嘉树？”王翼的脸紧紧贴在墙上，他感觉到腰间的枪套已经空了。

对方没有回答。

“我知道是你。”王翼尽管很笃定，但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十分震惊于陈嘉树的胆色，“你竟然自投罗网！”

怪不得哪里都找不到他，他竟然躲在警察局，躲在他的办公室！

所有人都以为陈嘉树畏罪潜逃，一定会往偏僻的郊区方向逃，离警方越远越好，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包天，反而折向警察局，这人……

王翼心中生出的意味不明，一方面急于将他抓捕归案，另一方面，又有点佩服他的胆色。可是立场不同，这个人，他是一定要抓的！

“手抱头，转过来。”

王翼忍住愤怒和屈辱，按照陈嘉树的指示转过身。这种姿势通常是他们用在嫌疑人身上的，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被人下指令这样做，还是在他的办公室里！

陈嘉树拿枪指着他，眼神冷漠，动了动枪口，示意他往办公桌的方向走。

王翼一边走一边说：“你自首吧，警方布下天罗地网，你逃不掉的。我知道你身手好，可你身手再好，能快过我们警察手里的枪吗？”

“呵。”陈嘉树冷哼一声，把玩着从王翼那里抢来的枪，笑道：“你好像没资格和我说这种话。”

王翼：“……”

王翼明白陈嘉树是在故意羞辱他，堂堂刑警队长不仅被人夺了枪，还双手抱头，十分被动地被自己的枪胁迫，颜面尽失。他深吸了口气，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沉稳严肃，说道：“你自首吧，你应该知道，自首态度好的话，有可能获得减刑。”

陈嘉树个子高，身材修长，站在王翼面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眼神凌厉，冷声问道：“你在帮谁做事？”

王翼答非所问：“你为什么杀他？八年前发生的意外，你到现在还没有释怀吗？你父亲——”

“别给我随便找动机，我没有杀他！”陈嘉树打断他的话，深深地盯着他，问道：“为什么陷害我？”

“陷害？监控画面拍到了你作案的整个过程，你父亲身上和凶器上都有你的指纹，证据确凿，你再狡辩也没有用！”

“什么？！”陈嘉树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王翼眼皮一抬，见他乱了心志，趁机夺枪。陈嘉树的本能反应很快，瞬间回过神来，侧身退了一步，低声喝道：“别动！”

王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琢磨他开枪的可能性有多大。

陈嘉树一眼看穿了他的算盘，沉声道：“我身上已经背了一条人命，再加上其他你给我安上的罪名，你以为我不敢开枪？”

“你……你想干什么？”王翼知道他敢，他在部队这几年对各类枪械都了如指掌，枪法甚至比自己更好。这个人长得一脸正气，狠起来恐怕也会不计后果，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人呢？

王翼自觉地重新坐了回去，他的手心微微有些发汗。他做事一向亲力亲为，抓犯人他永远都是第一个冲在前面，多么凶神恶煞的人物他都见过，却从没有一个人的眼神像陈嘉树这样，令他胆寒。

怎么可能？

他身上刀伤枪伤都有，流氓、地痞、毒枭、恶霸，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见过？却从没有一刻像刚才这样……畏缩。

陈嘉树收起了刚才狠厉，微微笑了笑，挺直了身子，露出一派阳光、正直的模样，说道：“王队长别紧张，我对杀你没兴趣。”

王翼沉默不语，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年轻人。自己在这个年纪也曾有过一腔孤勇和热血，可谁也逃不过时间的打磨，在岁月的长河里摸爬滚打，最后还是被扔进现实的漩涡。

陈嘉树耸耸肩，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微眯，继续说道：“不过呢，我这个人心眼小，脾气还不好，而且最讨厌被人冤枉，向来有仇必报。”他挑眉望向王翼，嘴角含笑，慢慢地说：“王队长，请教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杀了你儿子，你会怎么办？”

“……”王翼瞪着他，这是明目张胆地威胁！

陈嘉树依旧噙着笑，潇潇洒洒地用枪指着王翼，一点也没有东逃西窜的狼狈。此时门外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屋里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几秒钟，脚步声停在办公室门口，敲门，苏小洁的声音响起：“老大，我帮你买了咖啡。”

陈嘉树枪口直指王翼的额头，笑而不语。

王翼实识务，提高音量对门外的苏小洁说道：“不用了小苏，我要休息两个小时。”

苏小洁愣了一下，应道：“哦，好的，那我先走了，老大你有事就叫我！”

脚步声渐行渐远。

陈嘉树看到掉在墙边的牛皮纸资料袋，正是王翼进来时拿在手上的那一个，捡起来顺手夹在腋下，说道：“你们一定有备份，不介意这个给我吧？”也不管王翼是什么态度，便要离开。

为了这份报告，他在这里耽误够久了。虽然知道是有人陷害，却对对方一点头绪也没有，他冒险潜进警察局，并不是闲着无聊来吓唬王翼的，他知道那些针对他的证据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设计，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什么。

“你……自首吧。”王翼突然说道。

陈嘉树并不理会，人已经走到门边，就听见王翼接下的的话：“陈嘉树，无论你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

陈嘉树身形一顿，突然间，一种说不出来的愤怒和痛苦涌上来，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只手/枪，杀气十足地转过身来。

王翼心头一颤，一眼就认出那是小谢被抢的枪。很快，他看到陈嘉树迅速拉保险的动作，枪口瞄准了他。

陈嘉树的手指搭在板机上，王翼感到自己的腿肚子在颤抖，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地汗，他知道自己成功激怒了陈嘉树，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要令自己看上去从容不迫。

尽管他的内心快要崩溃了。

即便他的人生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他还是会感到恐惧。

很快就会结束了。

王翼闭上眼睛，等着那一刻来临。

“啪嗒”一声，陈嘉树扣下扳机。

“……”

预想的枪声没有响起来，王翼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王队长，我的演技如何？”陈嘉树挑眉，露出狡猾的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王翼一眼，将那把空弹匣的手枪收好，开门离去。

王翼整个人摊在办公椅上，长长舒了一口气，额上细密的汗珠正往外冒。

他意识到自己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