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轻,不到十天,杨柳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凌晨一点,相比于白天喧嚣热闹的桦城,晚上安静低调了不少,但仍有许多习惯夜生活的年轻人在大马路上游荡,舍不得结束这一天。
于是夜宵这个行业应运而生。
陈嘉树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带着杨柳把车开到小吃街外的阴影处,非得让他尝尝这家饺子的味道,“老人家出来做生意不容易,大儿子没了,小儿子还在上大学,将来还得娶媳妇,多可怜呐。咱们既落了吃,又帮了人,多好!”
杨柳忍不住想吐槽他:“老哥,别忘了你现在是通缉犯的身份。”
陈嘉树自顾自地继续安利:“这家阿婆做的馅儿简直一绝,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认识我妈,从我妈那儿弄来了配方。”
陈嘉树说的那一家夜宵摊在小吃街的最边沿,估计是里面的租费太贵,两位老人才把店面租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陈嘉树也是偶然发现的,自那以后便常常来光顾。老夫妻年纪大了,虽然不太认识人,但对每一位顾客都非常热情。
杨柳看着“挂羊头卖狗肉”寻找妈妈的味道的陈嘉树,再看一眼冷清的小吃摊,耸了耸肩,“好吧,我去买。”
那小吃摊隔得并不算远,杨柳正要下车,就看见四个染着花哨发型的年轻人插着兜走到了小吃摊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表情格外地拽。夫妻两个半弯着身子一脸为难,阿婆双手合十乞求着什么,年轻人不为所动。
老人家从钱箱里数了一沓钞票依依不舍地递过去,年轻人也不数,只是表情凶狠地说了一句什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杨柳看了一眼陈嘉树,会意道:“你到巷口那等我。”
车外的气温很低,杨柳裹紧了外套下了车,低着头匆匆往前走,十分“不长眼”地撞到上了其中一个小混混。
“你瞎啊!”那人怒气冲冲地推了杨柳一把,骂道:“你他妈怎么走路的!撞人了知不知道!”
杨柳满眼惊恐地看着对方,细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四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即默契十足地相视而笑,被撞地那个走上前来,好似“哥俩好”要搂杨柳地肩膀,杨柳像只被群狮围补的羚羊,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避开了那人搂过来的手臂。
那人笑得更猖狂了,“你躲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就是,我们看着像坏人吗?”其他三个跟着起哄。
杨柳怯懦地摇了摇头,“那我……先走了。”
“哎!这就走了啊!你撞伤我兄弟怎么算!”
“你小子撞了人就跑,逃逸啊!”
杨柳:“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就是,对不起能当钱花吗?”
杨柳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想……怎么样?”
“简单啊,破财免灾!”
“你给我兄弟弄点医药费,我们就不跟你计较了!”
“……”杨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我身上就这么多了。”
“一百块!你打发叫花子呢!”
“你他妈找揍呢!”
杨柳连忙摆手,轻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我身上就带了一百块,我的钱都在我女朋友那儿,她想吃饺子才叫我过来买的,医药费……医药费我出,我女朋友就在前面等我呢,要不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拿了钱就过来。”
对方显然看出了他的把戏,笑道:“等你?等你跑了我们找谁去?”
杨柳苦着脸问道:“那怎么办?我身上真没带钱。”
“你女朋友在哪?”
杨柳指着巷口停着的那辆黑色朗胜,“她在车里等我呢。”
四个小混混看到陆虎朗胜眼睛都直了,心想今天好运爆棚,宰到肥鹅了!于是大手一挥:“我们跟你一起去!”
杨柳蹙眉犹疑了一下,“可是我女朋友胆子很小……”
“放心,我们都是好人……”其中一个狞笑道:“少他妈废话!”
杨柳犹犹豫豫地带着他们走到了朗胜旁边,一拉,车门锁了,杨柳趴在车窗上看了看,才不得不尴尬地回头道:“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臭小子,你他妈逗我们玩儿呢!这是你车吗?!”
杨柳:“当、当然是我的车!”杨柳刚要辩解,突然指着巷子里阴影处喊道:“亲爱的,你怎么跑巷子里去了?”
小混混们看到巷子里果然有个人影,不疑有他,一边拉着杨柳往巷子里走,一边说着下流的话,“你女朋友很喜欢黑的地方,很刺激嘛,哥哥们带她玩一玩,你不会介意地吧?”
杨柳将“怂”字表现得淋漓尽致:“不介意不介意,他正好喜欢玩。”
小混混们一听更按捺不住了,满脑子里都是“小辣椒、小野猫”之类的关键词,吞着口水问道:“身材怎么样?”
杨柳答:“超正。”
越往里走,影子里的人影便越清楚,其中一个眼尖的混混已经看出了不对劲,那人影明显比一般女孩个头要高许多,壮硕许多,“他这妈是个男人啊!”
杨柳继续往前走,走到陈嘉树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胸肌:“true man。”
那个被他撞了一下肩的小混混骂道:“你个臭基佬!说好的女朋友……”
下一瞬间,陈嘉树突然上前,屈肘攻击他的太阳穴,这一击迅捷猛烈,力道十足,他顿时失去了语言能力,却还是站着摇摇摆摆了好一会儿,才倒在旁边人的身上。
“老大!”旁边的那个似乎认出了陈嘉树,提醒道:“他是通缉犯啊!”
“通……通缉犯又怎样!他们两个人,我们四个人,还怕打不过他们不成!”为首那个怒目圆睁,骂道:“把钱拿出来,赔了医药费我们就走!不然……不然我举报你们!”
杨柳“扑哧”一下笑了,“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吗?”
“你是在搞笑吗?”陈嘉树大声笑了出来,声音极为不屑,“你脑子里长了个什么玩意,肿瘤吗?”
“老大,他在骂你。”
“滚蛋!”为首那个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娘的,少他妈废话,给我上!”
“……”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无法无天找死的。
杨柳在旁边找了个台阶,正用手扫了扫灰准备坐下,陈嘉树那边就结束了。
“你这速度也太快了,”杨柳挠了挠头,“观众还没坐好,你就演完了,太不专业了,太不专业了!”
陈嘉树整了整有些松散的衣服,不顾身后的哀声嚎叫,问他:“谁是你亲爱的?谁是女朋友?说清楚,嗯?”
“……”杨柳讪讪地笑了笑,“演戏嘛,还委屈你了?那……哦,那什么,我忘了给你买饺子了!”
杨柳撒丫子跑了,陈嘉树慢了一步,干脆留下来做收尾工作。
“别动。”
那些人就真的乖乖躺着,一动也不敢动。
“这块地盘是我罩的,以后再在这里看见你们,见一次打一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油性笔,一边画一边说:“朋友,你们骨折的也就一只脚,不想残的话,互相搀着也能去医院。还是我给你们叫救护车?”
“不用了不用了……”
那几个难掩哭腔的声音不断地说:“放过我们吧……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来了……我们知道错了……”
杨柳拿了打包好的水饺结帐,一转头就看到陈嘉树微笑着走过来,阿婆热情地问他:“你好,想吃什么?”
陈嘉树指着杨柳道:“我跟他一起的。”
阿婆笑意盈盈地又问道:“还需要什么吗?打包好的饺子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陈嘉树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零钱,说道:“我刚从那边过来捡到的,是你们的吧?”
陈嘉树把钱放在餐台上,杨柳看到一沓零钱里还混着一些百元大钞。
阿婆望着钞票发呆,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再抬头时才发现陈嘉树和杨柳已经过了马路,走到对面的人行道上。她把夹在零钱堆里的百元大钞挑出来,“这、这不是……”
阿婆追了出去,可是人年纪大了,腿脚总是不如年轻人利索,何况陈嘉树迈着大长腿故意走得很快,转眼就把车开走了。
……
凌晨两点,市局接到报警电话,苏小洁跟着副队贺智函出警,到了人民医院,看到四个打着石膏的“熟人”,啼笑皆非地问:“是你们报的警?”
“是是是,我们举报通缉犯!”
苏小洁困惑地看向副队:“陈嘉树怎么个意思?准备弃暗投明,给我们送人头来了?这个操作我怎么看不懂?”
贺智函烟瘾犯了,把别在耳朵上的那根烟放在鼻尖闻了闻味,颇严肃地盯着这四个黄黄绿绿的小青年,“你们报警之前,能把自己脸上的‘抢劫’先洗掉么?这都几进宫了?我记得你们两个也快成年了吧?怎么着,趁现在使劲祸祸?”
“警察叔叔,我们不敢啦!”为首的黄毛已经满二十了,干过不少偷抢拐骗的勾当,苏小洁刚毕业分到市局的时候还被他调戏过。黄毛这会儿顶着鼻青脸肿讪笑道:“苏警官,我们举报通缉犯,是不是可以将功抵过,饶了我们啊?”
“想什么好事儿呢!”贺智函拍了他一下,对苏小洁说道:“你去问问医生,这几个小王八蛋如果没有生命危险,就带回局里慢慢审。”
苏小洁:“好。”
“哎哎,我们是证人啊!”
贺智函:“证你个大头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