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
从哈尔滨飞至北京的航班到达,睦和在出站口等了没多长时间,远远就看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她赶忙挥手:“岁遥,这里。”
张岁遥听到睦和的声音,注意到了她所在的位置,他清雅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走到睦和身边,张岁遥轻轻拥抱了她,片刻后松开。是属于好友之间的拥抱,真挚而又有分寸。
“好久不见,睦和。”
睦和佯装不满:“确实是好久,都两年了。路棠前两天还说呢,你今年过年要是还不回家,我们就都去哈尔滨。正好最近东北旅游很火,而且我们也都还没去过哈工大。”
张岁遥笑得有些无奈,语带歉意:“确实是我的问题,大家很久没聚在一起了。等回家之后多安排几次聚餐,我请客。”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说话算数。”
睦和本来也没真的生气,只是两个人这么长时间没见。现在乍一见面,总要找些话来说。不过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刚见面时那几分钟微妙的尴尬气氛很快就被打破。
坐在去酒店的出租车上,睦和还在跟张岁遥建议,在北京的这两天他可以住在她新租的房子。
“不了,睦和。”张岁遥婉拒她的好意:“在酒店更方便一点,而且那家酒店离我老师家很近。”
今年寒假,张岁遥没直接回秣州,而是先来了北京。他的一位退休后回到北京定居的老师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坐坐。这位老师在课业上给了他很多帮助,也很欣赏他,他当然不能拒绝。
听到张岁遥这么说,睦和没再坚持。几年过去,他们都长大了,不再能够像小时候那样随意,也开始有了顾虑。
“对了,”睦和转换话题:“中午去吃涮羊肉,李书瑀也来。他听说你要来北京之后很高兴,你们俩从高中毕业后再没见过了吧。”
张岁遥有些感慨:“是啊,差不多四年半了吧,他现在是在继续读研吗?”
睦和边跟李书瑀发消息边回应:“是的,他和你一样,都是直接保研。他导师很喜欢他,重大课题都带着他。”
张岁遥说:“应该的,他能够在物理竞赛拿金奖保送清华,就证明他在物理上确实很有天赋。而且他耐得住性子,确实适合搞研究。”
睦和认同地点点头。
张岁遥语气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揶揄:“你们俩个应该经常见面吧。”
“对啊,”睦和还在回复消息,没听出他语气的变化:“防控措施放开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两个基本上一两天就会见一面。那个时候我出现了症状,是他照顾我的。”
李书瑀照顾睦和,张岁遥很想开几句玩笑,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色一变,对这个话题保持缄默。
出租车里安静了片刻,张岁遥眼角掠过睦和的手机,状似无意地问:“我看路棠最新一条朋友圈的图片背景还是在香港,她是打算长期在那里发展吗?”
睦和否认:“怎么可能,她当时刚到港大半个月就后悔了,甚至还打算复读一年重新高考,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岁遥兀地接话:“为什么后悔?”
睦和语焉不详:“不清楚,她只是说想回来。”
张岁遥沉默良久,又问:“那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睦和略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说:“她已经和中介联系好了,年后去上海看房子。她的工作时间也比较自由,以后就是每年在秣州住几个月,在上海住几个月,剩下一半时间各处飞去感受生活,也算是为创作采风。”
张岁遥微笑:“那很好,能够常回家总是好事。”
睦和的声音里有几分艳羡:“对啊,当然是家里最好。”
睦和与张岁遥一个在北京读大学,一个去了哈尔滨。两人都远离家乡,这几年也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诗词歌赋里的思乡之情。
今天是立春,还有不到一周就要过年了。偌大的北京城难得有不算堵的时候,车子一路开到了酒店,张岁遥放好行李后,两人就去了南门涮肉。
李书瑀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与张岁遥几年不见,彼此倒不见生疏,言语交谈间有恰到好处的得体和熟稔。
李书瑀用公筷给睦和还有张岁遥各夹了一筷子的羊肉,然后问张岁遥这两天在北京有什么安排。
“明天早上先去看老师,一直待到下午,晚上和几个师兄一起聚餐,后天的日程全看睦和的安排,到了傍晚我们一起坐飞机回秣州。”
李书瑀笑了,眼睛看着睦和,话却是对张岁遥说的:“那她后天要带你去的第一个地方一定是未名湖了。”
张岁遥也笑了,颇有些期待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之前来北京都没能有机会去学校里参观。”
“后天你就可以看到了,正好我也很长时间没回本部了。”睦和早上没吃饭,刚才吃了一些肉,终于稍微缓解了胃部的不适感,开始加入聊天。
张岁遥点头应下,又问李书瑀:“你后天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秣州吗?那你过年不就要一个人留在北京?”
李书瑀有些无奈:“不回了,实验室事情太多。”
张岁遥明白了,没再说什么。
睦和接话:“不过也还好,有人和他一起过年,而且年后李老师也会来北京。”
张岁遥挑挑眉,开玩笑道:“谁啊,难道是女朋友?”
李书瑀失笑,摇头否认:“哪有什么女朋友,是妹妹。”
“妹妹?”张岁遥略显迷茫,但很快就想起来了:“哦,是你伯父家的那个堂妹吗?”
“就是她。”
“咱们高中毕业那年她转来一中读高一的吧,算起来她现在也上大学了,她也在北京吗?”
“对,在电影学院读大三,专业是摄影。”
张岁遥有些意外:“在电影学院学习摄影?这样说起来,她和池澍都算是文艺圈,以后或许工作时会遇到。”
睦和被他这个猜想逗笑了,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说不定呢,一个是电视台的主播,一个是摄影师,也许未来真的会有一起工作的机会。”
谈起池澍,张岁遥唏嘘,对睦和说:“当初大家谈起今后想从事的职业,你和池澍是最不愿意和父母的专业相关。”
睦和微微笑了笑,眼里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结果他和他妈妈一样,我和我爸爸一样。”
说完,睦和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动声色地转换情绪:“对了,昨晚的《天听民听》你们看了吗?这可是池澍第一次以主播的身份出现在节目里。”
“看了,”张岁遥配合地回应:“今早登机前把节目下载下来在飞机上看的,池澍的主持风格和吴阿姨有几分相像。”
“那是自然的,吴阿姨创办《天听民听》的时候池澍才三岁,他是看着这档栏目长大的。”
张岁遥问:“池澍以后是不是不用再担任外景主持,只做主播?”
睦和面色犹疑:“不好说,另外一位主播去了别的台,池澍虽然从大一开始就在台里实习,但他的资历相比较起来仍然尚浅。而且电视台的人事安排很复杂,《天听民听》又是新月台的王牌节目之一,盯着这档栏目的人多的是,一切都没有定数”
张岁遥了然,知道事情不见得会这么顺利。
这几年池澍一直在省台实习,虽然他不说,但路棠与睦和对这些事很关注,所以张岁遥大约也了解一些其中的弯弯绕绕。
午饭过后,张岁遥先回了酒店。
睦和还要去医院,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李书瑀送她到大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点后才转身离开。
睦和一下午都在忙不停,除了整理病理报告,还需要负责两台手术的缝皮工作。
等到一切都忙完,天早就黑透了。
也许是中午吃得多,也许是已经饿过了,眼下睦和倒没觉得饿。
她早就习惯了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只是事情太多,完全没有休息的间隙,以至于此刻大脑昏沉沉的。
离开科室,睦和没坐电梯,而是选择走楼梯,她怕电梯里沉闷的空气会让她忍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睦和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盯着脚下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下走。在走到某一层的时候,她本能地停下了。
然后,她不再向下,只是径直从楼梯通道走了进去。
站在走廊,睦和直直看着眼前紧闭的门诊室。
她在等什么呢?早就过了门诊的时间,当然不会有病人到这里来。就算有,也不会是——
“睦和。”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远在天边,却又近在耳前。
睦和睁大眼睛,猛然回头,眼睁睁看着走廊尽头的一道身影由虚幻渐次成实体。
“睦和,”白冉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拉住睦和的手,说:“薛蕊冰说得没错,你真的在这里。噫?话说你为什么会来骨科门诊室啊?你这些天不是在妇产科实习?”
哦,是她的同学。
睦和彻底清醒过来了,她不着痕迹地摆脱白冉的手,忽略这个问题:“没什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白冉闻言,一张清秀的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睦和,你能不能再陪我去找他一次啊。”
知道白冉的意图,睦和微微蹙眉,眼底漫上了一层极浅的冷意。
她面无波澜地看着白冉,语气平淡如水:“我不理解,你都知道他是个人渣,为什么还想要挽回他。”
白冉眼眶瞬间变红,她垂下头,嗫嚅半天才开口:“睦和,我没办法。”
睦和冷眼看她:“什么意思?”
白冉抬头,不仅是眼睛,连鼻尖都是红的。
白冉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温温软软的,这是睦和见到她时的第一印象。但现在,她的眼睛里却闪耀着坚毅决绝的光芒。
白冉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我知道他是个人渣,我知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挽回他是在自我轻贱。但没有办法,我喜欢他,我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
睦和说不出话了,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沉默地递给白冉。
“别哭了,我陪你去。”
一听这话,白冉抽噎得更厉害了:“呜呜呜,睦和,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面对的,呜呜呜。”
睦和纠正:“说错了,你当然要一个人面对,这是你和他之间的感情问题,我不可能在场,到时候我会在其他地方等你。”
“嗯嗯,我明白的。”白冉乖乖点头,只要有睦和在,她就很有底气了。
尽管白冉比睦和的年龄大,但她就是对睦和有依赖感,从大一开学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和依赖睦和。
薛蕊冰说她这是雏鸟情节,也许是吧,其实她对薛蕊冰和另外一个室友也有这种感情,只是没有对睦和的深。
睦和问白冉知不知道人在哪,白冉说知道。
知道在哪就行,睦和径直转身朝电梯走去,白冉快步跟在她身边,两人一起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