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说变身就变身啊!
变身前后反差这么大,他家爱徒这个人妖混血,恐怕是混得有点瑕疵。
伯玄慢吞吞地嚼着酥脆的凝碧果,抬手搭在封黎的腕子上,皱眉轻责:“一介灵门尊主,堂堂幽冥宗大长老,出尔反尔像什么样子。”
人是鲜活的。
就算是眼底染着责备,也是诱人的。
封黎摩挲着伯玄的脖颈,收紧箍在伯玄腰间的手臂,就像是想要将伯玄融进他的骨血里一般:“弟子入门第一天,师父便教导弟子,我辈灵门修士修的是大自在,渡的是自己的心。弟子依从师父教诲,顺应本心行事,又何错之有?”
艹!得亏老子腰细!
也不知这红毛小凤梨到底使了多大劲儿,他堂堂一介尊主的腰,都被这个孽徒勒得生疼的。
这个孽徒,不知道他最怕疼了吗!
伯玄轻嘶了一口凉气,没急着反驳红毛小凤梨的狡辩,而是红着眼尾,道了一声:“疼!”
眉如黛,眼含情,眼尾娇红写风流。
唇似朱樱,齿如瓠犀,轻嗔娇叹软了人心肠。
封黎眸色沉沉地盯着伯玄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略松了点手劲儿。
掌间氤氲起魔元,轻抚着伯玄的腰,封黎眼底带着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凶狠,微微弯起嘴角,温声说:“师父,你乖一点,我并不想弄坏你。”
伯玄:“……”
伯玄眯起眼,盯着封黎那双猩红如石榴石一般的眸子审视良久,冷笑:“小凤梨,念你一片孝心,为师给你一次重说的机会。”
孝心?
又是孝心。
“呵!”封黎轻笑一声,手上用劲儿,把伯玄按回怀里,略微拢紧捏在伯玄脖颈上手指,垂眸盯着染上薄怒的、不经意间便要勾人心弦的那双含情眸,一字一顿地说,“师父,我劝你听话。”
他妈的!
这红毛小凤梨怕不是有大病!
伯玄皱眉,看着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欺师灭祖的红毛孽徒目光转冷:“封黎,你这是血脉觉醒出了岔子?”
血脉觉醒?
封黎透过伯玄眼底,看着自己红眸红发的模样,心念微转,便明白了伯玄的意思,索性将错就错,轻笑:“是觉醒血脉了。”
伯玄长吁一口气。
手上用劲儿,拽红毛孽徒掐在他脖颈上的手,没拽动,冷声命令:“松手。”
封黎轻笑:“师父。”
伯玄扬眉:“嗯?”
封黎摩挲着伯玄的脖颈,笑问:“你对你现在的处境到底有多少误解?”
伯玄:“???”
封黎动念,以神念锁链束缚住伯玄,将伯玄推倒在云床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伯玄,警告:“师父,我叫你乖一点,你就乖一点,别逼我把你锁起来。”
他妈的!
红毛孽徒不是有大病,是、在、作、大、死!
他的一颗老父亲心也容不下这个红毛孽徒了,必须弄、死、他!
伯玄眼神冰冷地盯着封黎,冷笑:“封黎,你……”
“轰!”
“轰!”
“轰!”
法术轰在防御结界上的巨响骤然炸响,截断了伯玄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决绝言语。
攻击接连而至,连绵不绝。
飞舟随之剧烈地晃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湮灭在来势汹汹的法术攻击里。
封黎却视而不见。
飞舟外激愤的叫骂声,夹杂在震耳的轰轰声里,断断续续地飘进飞舟。
不必细听,便知这些不速之客骂得有多不中听。
封黎却充耳不闻。
封黎依然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俯视着被他罩在身下的伯玄。
指尖慢条斯理地描摹着伯玄面部轮廓,不紧不慢地温声笑问:“师父方才想说什么?”
想骂你找死。
但是,眼下歹人正在外面叫嚣,他就算再想弄死红毛孽徒,却也仍有一颗老父亲心念着黑毛爱徒的一片孝心,不能跟个觉醒血脉出了岔子的孽徒做那无谓的口舌之争。
况且冷静下来之后。
伯玄还真就认清了他眼下的处境——他神念与魔元皆不能动用,又身处不知名的密林之中,在顺利回到幽冥宗之前,他就算再想弄死红毛孽徒,也不行。
他弄不死,也不能弄死。
毕竟眼前这个红毛孽徒,虽然总是在作死,可也是个又能打、又可信的红毛孽徒。
伯玄深吸一口气,耐着濒临暴走边缘的脾气,吩咐:“先去御敌。”
封黎垂眼盯着伯玄轻笑一声。
缓缓低头,在伯玄眉心印下一个若即若离的吻,笑道:“遵命,我的师父。”
这个红毛孽徒竟然胆敢觊觎本尊!
伯玄盯着封黎,一双天然含情的眼盛满了冰冷的杀意。
封黎置若罔闻。
不紧不慢地把伯玄抱到影壁之前,站在伯玄身后,扶着伯玄的肩,俯身贴在伯玄耳边,愉悦地低笑:“师父,只要你乖,我便是你手里最锋锐的刀。你要我去杀了外边那些蝼蚁,我便去杀;你想要幽冥宗一统九州修真界,我便替你屠尽两门三派五宗九妖部。”
伯玄冷笑:“封黎,是本尊驭使不动傀儡了,还是本尊座下无人了,还缺了你这一把刀不成?”
封黎抬眼,透过影壁上的映出来的影像,眸色暗沉地盯着伯玄看了好一会,倏然轻笑:“师父,你说我把入你眼的那些人都杀了好不好?”
这个疯子。
伯玄知道他说得出便能做得到。
伯玄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道:“滚。”
封黎也不以为意。
动念开启影壁,捏着伯玄的下巴让他看影壁上的画面:“师父,且看弟子去替你杀了外边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说完,封黎施施然在伯玄耳畔落下一吻,便长笑着离了飞舟。
孽徒!
出去杀敌,竟也不收回捆在他身上的神念锁链!
伯玄手脚动弹不得,饶是觉得眉心、耳畔有不属于他的温度烫得他心塞,也只能忍着抹一抹擦一擦的冲动,用冰冷的视线来凌迟出现在影壁上的那道背影。
月色下。
封黎立于飞舟舟头甲板上。
暗红色长发随着清风飘扬,仿佛道道血色暗河于夜空里徜徉。
华美的墨色法袍裹着挺拔的身躯,轻晃的袍摆犹如万古魔渊,有无尽飞禽走兽,无数凶神恶煞,数不尽的人面徜徉其中,竞相臣服。
封黎只立在那里,便若祖魔降世,让人望而生畏,连漫天妙法都随着他的出现停滞了一瞬。
旋即便是更加猛烈的攻击。
玄门玉虚派的九玄灭魔神雷,儒门的聚墨成兽,灵门白骨宗的万骨锁仙,灵门合欢宗的勾魂钟、绮罗账,灵门血煞宗的美人灯,妖部猿部的长右祖神降临,妖部鹰部的青鸾祖神降临……
玄、儒、灵、妖,各门妙法配合默契地落下。
天生相克的妙法混在一处,威力竟是不减反增,显然围住飞舟这十余位尊圣大能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能叫玄、妖联手,能让儒、灵同仇敌忾,红毛孽徒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只是,红毛孽徒再能作死,那也是他座下弟子。
这帮孙子这般穷追不舍、以多欺少,怕是已经忘了被他支配的恐惧了。
伯玄目光森冷地盯着影壁上的画面,逐一看过围攻飞舟的那十二张面孔,最终着落在红毛孽徒那挺得笔直的背影上。
竟然有些忧心。
封黎似有所觉,突然回眸直直地看过来。
在回眸的瞬间,封黎瞬间敛尽那双血色弥漫的凤眸里蕴藏的凛然杀意,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嘴唇翕动,慢悠悠地说了三句话。
——师父,我知道你在看。
——师父,你且看我这把刀够不够格。
——师父,你乖一点,看着我。
红毛孽徒只开了影壁的画面,并没有打开传声法阵。
但那个孽徒也知道他读得懂唇语。
那孽徒是故意的。
伯玄冷笑。
立马垂下眼敛,收回了投注在影壁上的视线。
这红毛孽徒不值得。
不对!
那孽徒确实是故意的!
只是在故意气他,故、意、不、让、他、看!
伯玄倏然抬眼,看向影壁。
果然如他所料。
那孽徒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飞舟外这一场以一敌十二的斗法,竟是已经在他垂眼之间便尘埃落定了。
此刻。
丈高的影壁上,原本四分的画面已然合归一处,画面也从飞舟舟头,转到了飞舟内,宫殿前那片红胜火的赤炎花丛上。
封黎于赤炎花海正中垂眸而立。
正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用自天外引来的清水,冲洗他那双骨节分明、未染半点尘埃的手。
这画面何其熟悉!
三千三百二十一年前。
他的座下大弟子,封黎,每次在外边杀了人回来,都会立在赤炎花丛里洗净了手,再若无其事的进殿,或是给他请安,或是将他从山下带回来的凡间烟火捧给他吃,或是自己动手做上一桌珍馐美馔给他打牙祭。
这些于伯玄而言,不过是数日之前的事儿。
但这孽徒,却是在三千多年以后,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伯玄的一颗老父亲心又开始融化,甚至开始劝慰那个满怀怒火与杀意的自己——
罢了。
红毛孽徒虽然该杀,黑毛小凤梨还是好的。
这半个孩子不听话,日后多揍几顿就好了。
看在黑毛小凤梨的面儿上,倒也不必急着清理门户。
伯玄就这么自己把自己劝服了。
待封黎归来之时,伯玄看向封黎的目光便缓和了不少,不再是冰冷的杀意与怒火,而是老父亲看叛逆熊孩子那种满含父爱的、包容的、责备的不赞同。
甚至堪称慈祥。
慈祥。
封黎放缓脚步,遥看着云床之上的伯·老父亲·玄,笑容倏然转冷:“师父,你怎么就学不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