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伺候着侍君吗?”富贵从睡梦中惊醒,瞧见一道人影提着灯站在他床边,险些没吓出个好歹。“可吓死我了,一声不吭站我床边……”
“富、富贵,给主子用的那、那种药……”荣华不仅话说得磕磕绊绊,在烛火幽光映照下的脸色亦难看得出奇。
富贵一听那种药,便以为荣华是怕羞,所以这么个尴尬、结巴的表现。他掀开被子下床,边套衣服边慌张问:“皇上来了?”
富贵以为是侍君侍寝没伺候好,受了伤需要药。
“不、不是!”荣华连忙否认,“侍君向我要,我也不好过问原因。但我不知道药放在哪里,才、才来问问你。”
富贵一听就沉下脸来,既然不是皇上来寻芳宫找侍君侍寝,就为着这点小事吵他睡觉?他没好气道:“这种药用时得就手,自然是在侍君房中床头格子里!”
说完他就要倒头重新睡下,然而他终究没能再次躺回床上。
“搜!”腰配长刀,举着火把的侍卫涌入寻芳宫。
寻芳宫不止住了白禾一位侍君。白禾在西侧殿,主殿还有一位三年前便入了宫,如今早已失宠的何侍君。
“慢着!”何侍君身边的太监矢菊冲出门来,挡在侍卫前面,“这里是后宫,是皇上妃侍的住处,侍卫大哥们领的什么命令在后宫里乱搜?”
侍卫连个正眼都没给侍君的太监,横刀将人撇开,不耐道:“我们这些下面的人自然是奉的上官的命。”
这是在嘲讽矢菊仗着侍君主子的身份质问他们,而事实上后宫的人根本无权管到侍卫。
说起来大家是同在皇宫当差,内庭太监却和侍卫分属两套互不干涉的系统,而且他们是从殿前营调来的,平常不在后宫值守。
矢菊颐指气使,侍卫们当然不会同他客气。尤其是这会儿大家领着极其紧要的差事,一个不好他们中一批人就要人头落地,谁拦着他们搜宫谁就是妨害他们生命!
“分头搜!”领头侍卫挥手,其余人自动分成数人一队,奔向不同的房间。
火把的火光仿佛照亮了整个寻芳宫,矢菊惊惶高喊着“放肆!那是我们侍君的卧房,怎可教外男随意闯入”追上去。
彻底没法睡了的富贵披散着太监服和惊恐的荣华从屋里钻出来。
“走!赶紧去白侍君屋里,要是侍卫进去时只有侍君一人在,事后我们只怕要吃板子。”富贵一扭头,却见荣华跟见了鬼似的表情,愣了下,心一下子就冷了。
富贵意识到白侍君那里一定是出事了。
荣华猛地抓住富贵手臂,用力得指甲都抠进了对方肉里,他轻声却清晰地说:“白侍君房里有个陌生男子。”
富贵顿觉天旋地转,反手紧紧拽住荣华,咬牙切齿问:“是太监,还是男子?”
“人八尺余高,体格那般好,不是宫里太监能有的身板。况且……”荣华绝望的闭了闭眼,“我瞧见了他下巴上的须茬。”
富贵顿时委顿坐到门槛上,用力锤打自己的腿,念叨着:“完了,完了……这哪是新主子,这是活阎王哇!”
到西侧殿搜查的侍卫直接踹门闯进白禾屋里,外间无人,他们直接冲进内间,同时大声表明:“奉令搜宫,贵人请勿乱动。”
寻芳宫是男侍君的住处,对于皇帝的男妃,倒没有如女眷那样防得紧,寻芳宫的位置也不在真正的后宫,而是位于内外宫之间,同后妃居所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反而离皇子居所更近。所以这些侍卫们冲得理直气壮,并不怕被可能觉得膈应的皇帝责罚。
在侍卫冲进来时,白禾一副刚刚被吵醒的模样,慢吞吞从床上坐起身,扶着床柱虚咳,端的是弱不禁风。
侍卫们点亮屋内的蜡烛,烛光下白禾柔美的五官更添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个娇弱的男子竟比女性更加戳中男人的猎奇与保护欲。进来时气势汹汹的侍卫们顿时有些尴尬,纷纷按住佩刀在屋内大肆翻找起来。
白禾便安静坐在床上,并拉高被子裹住自己,一双沉静的眼看着侍卫搜屋。渐渐却失了神。
他拒绝了陆烬轩。
他不知道对方的话可不可信,在皇宫之中,轻信他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使他心底是信的,陆烬轩的语气和眼神都和他曾经见过的人截然不同,他亦渴望有这么一束光,照亮他的一隅。
而遭到拒绝的陆烬轩扭头就钻窗跑了。
如果陆烬轩没有骗他,大约是失望、生气的吧——一腔好意错付。
屋内的衣柜、墙角、床底皆是可藏人处,侍卫搜查的重点也在于此,他们粗暴地全部探查一遍后,眼睛瞥了下床上,用眼目测床上没有藏人。
“惊动贵人了。”打头一个侍卫拱手抱拳一礼,语气上却似乎没有抱歉和礼敬的意思。
“出什么事了?”白禾只当没看出对方的轻慢,颔首轻声细语问。
“咱们只是奉命行事,贵人去别处问吧。”侍卫一挥手,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白禾自是猜到发生了什么,左不过是皇帝遇袭,侍卫搜宫抓人。
他要装作不知情的人才会有此一问。
过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小了,侍卫们搜查完寻芳宫匆匆走了,以为大祸临头的富贵和荣华眼瞧着明火执仗的侍卫空手离开,双双傻了。
富贵既惊且喜,死死拽着荣华往侧殿跑,“没事了!荣华,咱们肯定没事!”
荣华满头雾水,却也欣喜若狂,甚至怀疑是不是富贵故意诈他,说了些要掉脑袋的谣言。
两人连滚带爬冲进白禾房间,一进来就眼神乱瞟,确实没见到陌生男人才松了劲。富贵来到床前,小心翼翼打探:“主子,没出事吧?”
荣华听见他的称呼忍不住皱眉,转脸也凑到床前,脸带谄笑:“主子。”
白禾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倒不是故意对人冷脸,他对待宫人向来就是疏离冷淡,暗自戒备的。
“宫里出了什么事?”白禾问。
荣华当即接话,抢在富贵前头回答:“像是出了乱子,这些侍卫瞧着眼生,应当是外宫当差,殿前营的。一来寻芳宫就下了主殿那位身边人的脸,险些动手打人,也不顾阻拦直直往主殿里闯。一般侍卫不会这么大胆。”
荣华二十来岁,在皇宫底层太监中年级不小了,入宫几年,他对宫中各司运作还是了解的。
富贵在旁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插不上嘴,偷偷瞥眼荣华就自己闭上了嘴。
富贵年级比荣华小几岁,如今才十七八,入宫方两年,属实是个小太监,争宠都争不过荣华。
“奴婢觉着……”荣华小心觑着白禾脸色,大胆地说,“怕是上面出了问题。”
说着他竖起手指指天。
白侍君今日入宫,内府知会,要寻芳宫侧殿准备好伺候皇上的事宜,荣华富贵事前得了通知,谁知黄昏传来消息,说皇上身体抱恙,今晚不来宠幸新侍君了。
半夜里就闹出侍卫搜宫,前后一结合,就算是荣华这样地位低下的太监也猜得到是皇帝那里出了问题,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
白禾抬起眼看荣华,“你们能在寻芳宫外走动?”
“能是能……”荣华答,“但出皇宫肯定是不行,侍君可别故意为难咱们。”
他知道“白禾”不情愿入宫,以致于尝试上吊自裁,这会儿试探他们是打着出宫的主意。
“不必出宫,只是要你们去打探宫里出了何事需搜宫。”白禾语气冷了冷,以表达对荣华当面揣测他意图的不满。
荣华哽了一下,拍拍富贵小臂说:“贵儿,主子让你去打探消息,还不赶紧?”
富贵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忙不迭点头,转身出门。
对此白禾并不置喙,拢着被褥重新躺下。
荣华见状也不好再“演”了,只怪自己刚才嘴快,非要把富贵踢出去探消息,导致现在他只能顶替富贵去外间守夜。
他灰溜溜来到外间,刚要坐下就听门外有动静。
“白侍君睡了么?”门外的人轻轻问道。
听声音像是主殿的太监矢菊,荣华赶忙爬起来,将门打开一条缝,笑着小声回道:“白侍君刚躺下,约莫是没睡着,不知公公……”
矢菊冷眼瞥着他谄媚的笑脸,从骨子里透出的清高是对荣华这般宫中小人物无声的嘲讽。“刚才教侍卫来寻芳宫里一通闹,我家侍君本想见见白侍君,宽慰宽慰他,毕竟白侍君今日方入宫,想必有许多不适应。既然人已躺下,那就不作深夜叨扰了。”
荣华没想到矢菊的反应与他的意思相悖,他话里话外明明是说白侍君没睡,主殿那位主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站在新侍君身边小太监的立场上,荣华这般谄媚不仅是利己,也是在替白禾巴结主殿的何侍君。
结果对面“啪叽”,把他的奉承砸地上。
荣华表面赔笑,内心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矢菊?什么鬼名字!这人跟何侍君前姓石,名字就叫石头!跟了个官家公子的主子,狗就把自己当人啦?
“待明日你家白侍君醒了,叫他来主殿见见我家侍君,我主子是个和善人,白侍君刚离家,若是有哪里住得不舒心、不适应的,尽管和主子提。”
“是是,多谢公公提点。”荣华笑着应下。
“行,那我回去了。”矢菊说完就走。
不过两位太监都没想到,何侍君明日是见不到白禾了。
天将明前,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司礼监掌印元红公公亲自到寻芳宫,请白禾去紫宸宫面见皇帝。
别误会,富贵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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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