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风月 第99章 第 99 章

远在淮州的褚绍，在孙千的书信送到之前已经得知南郡生变的消息，在他们打算举兵南下以清君侧的名义前往健康之时却传来这样的消息，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侯栾的手笔。

但是明知是阴谋，但是褚绍还是会选择放弃这一次机会回南郡，连融与宋岩连夜商议计策呈给褚绍，待做好淮州的部署，褚绍留下宋岩镇守淮州，阻安氏南下，他则带上千人赶往荆州。

褚绍在赶回去的第一日路上收到了孙千的来信，他快马加鞭，在第五日之时，孙千的第二封书信送到，在看到前半段褚老夫人无虞，南郡危机已解之时褚绍这几日紧皱的眉头舒展。

但在看到第二页书信上写，谢蕴引开追兵，下落不明的书信内容时，蓦的眼神凌厉，连融不知信上写了何事，只见褚绍面色一变扬鞭快马竟然比与原来更快。

褚绍在第八日的时候赶回了荆州，他第一时间没有回总督府，而是去了荆州府衙，宋岩跪在堂下请罪。

宋岩说了那日在谢蕴引开追兵之后的情形，秦勋带人找到孙千接应，孙千将褚老夫人与赵璃交给秦勋后，立即带人折返密林之中寻找谢蕴。

密令绵延千里，宋岩带人寻了三天三夜，丝毫没有找到谢蕴的半点踪迹，最后在一处山坳之中，找到了谢蕴骑走的那一匹马，还有一只沾染了血迹的靴子。

那地方已经到了密令深处，周遭有很多野兽出没的踪迹，一同搜寻的属下猜测，谢蕴逃到此处觉得隐蔽，人困马乏准备休息一下，没想到会有野兽，被饥饿的野兽吞噬殆尽。

褚绍听着孙千的话，面上平静无波，抓着椅子把手的手却不断收紧，良久之后，他沉声让孙千起来：“此非你过，下去休息吧，本督累了，明日在议他事。”

孙千弄丢了谢蕴愧疚难当，本欲领了责罚却见褚绍并未责怪，更是难以释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哭丧着脸垂头自责。

“主上，可要给谢大夫立一个衣冠冢？属下好常去祭奠恕罪。”孙千极力补救。

只这句话落，褚绍高大的身躯似乎趔趄了一下，孙千瞧见了却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恐是自己累的恍惚看差了。

只连融看的真切，孙千并非恍惚了，褚绍连日快马赶回荆州，途中累死了两匹战马，本以为在得知褚老夫人无恙之时便会不那么着急。

却在得知谢蕴下落不明之时将马驱策的更快，主上的心中恐怕是在意那谢氏女的生死，如今得知谢氏女死了，竟然悲痛至此。

原本因得知谢蕴死讯而暗自庆幸她终于影响不到主上的情绪情，因褚绍这样的反应而跌落千丈，他往日太过乐观了，那谢氏女对主上的影响恐怕远不止于此。

他呵斥孙千“胡言什么，还不快退下！”

待孙千垂头丧气退下去，连融看着褚绍想看得真切褚绍是否介怀那谢氏女的生死，却见褚绍快步离开了府衙，连融张望那坚毅的背影，别开眼。

褚老夫人等到褚绍归府，她在看到褚绍之时，将这些时日所遭受的苦难说完，又小心翼翼的说了谢蕴为了救她们而选择只身引开追兵，每每思及此，褚老夫人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出神感叹。

“往日不曾察觉谢蕴对你用情如此之深，竟然愿意舍身相救，若是她没有死于野兽之口，我儿聘她为侧夫人亦是可以的。”

褚老夫人惋惜这样为褚绍奋不顾身的谢蕴却死了，心中后悔往日对她恶言相向。

说完才惊觉此话不该说，他的儿子对那女子亦是颇为在意，此时说这样的话无异于给褚绍添堵，忙回神观察褚绍的神色，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方才放下心来。

再是后悔，如今人已经死了，断不能在让褚绍惦念在心中，为她不娶妻。

褚绍不发一言的听完，而后他起身垂眸，温声：“母亲受惊了是儿子的不是，请母亲好好休养，儿子赶路颇感疲累先去休息了，若还有什么事，等到明日再说。”

褚母看到褚绍眉间的疲色，心中心疼不已，止住了话头让褚绍去好好休息，待到褚绍走远了，褚母回头，看向赵璃絮絮叨叨：“阿璃，我瞧着你表兄似乎没那般在意那谢蕴，心中安定不少。”

褚母最知道她这个儿子，自小认定什么便不轻易更改，她真害怕他心中认定了那谢氏女，此生便要因她不娶了，如此自苦，哪个做母亲的不心疼呢。

赵璃看着褚绍的背影，她的表兄回来一眼都不曾看她，还有谢蕴，说起便恨不得杀之的女子，当真死在了那密林之中了吗？

褚绍待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胸中的钝痛才缓缓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谢蕴没有在总督府待很长的时日，府中没有留下谢蕴多少踪迹。

但是目之所及，谢蕴那一张生动的，清冷的脸便浮现在眼前，褚绍觉得胸口处好似有什么在啃食，不致命却难以忽略。

“谢蕴，在离开之前你给本督说过那样绝情的话，为何又要为了本督的家人去只身犯险，你的心底想的到底是什么？”

褚绍赶了这样久的路，日夜不停歇，他不是铁打的，身体很疲惫，躺在塌上却不能入睡，这个塌上谢蕴曾与他耳鬓厮磨，像是寻常夫妻一般，即便那些并非她心中所愿。

但是褚绍却不能忘怀。

黑夜之中，褚绍清明的眼睛睁开，他从塌上翻身而起，穿上盔甲，取下刀架上的寒刀大步屋外走去。

黑漆漆的夜里，门房被褚绍惊动，猛然起身看见褚绍要出去，忙问：“主上可要备马？”

黑夜里的长街，一骑快马街而过，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孙千打开门看到门口的褚绍，近的忘了行礼直愣愣问：“主上，你怎么来了？”

褚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目光在黑夜里面闪烁着锐利的光，褚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一字一顿。

“带我去发现……她最后踪迹的地方。”

褚绍不愿意说出那是发现谢蕴遗物的地方，他骗不了他自己，他心中期望着谢蕴还活着，即便希望渺茫，他也要亲自去确认。

明白了褚绍的意图，孙千心中更是自责愧疚，却还是不得不说出实情。

“主上，属下亲自带人将事发之地方圆百里一寸一寸搜过，出了谢大夫的踪迹，便只剩下野兽的痕迹，谢大夫她……她没有离开的痕迹。”

“带路。”

孙千说了这么多，褚绍只有这样一句，这时被黑云团团遮住的月光出来，孙千这才看清楚褚绍脸上的表情。

那时势在必行，再是肯定谢蕴已经死了，褚绍却都要求证，孙千被这样的神色震撼，他不再说什么，叫来人，备上马，带着褚绍去那密林的深处。

说起来有些可笑，那密林的边缘与南郡相临，蜀军数次深入，但都未曾进入那密林的最深处，有对于出没野兽的忌惮，二是知道这样危险的地方不会有人轻易去送死。

但是谢蕴却为了引开追兵去了。

褚绍越是深入密林深处，越是能够想象到谢蕴当时会有多害怕，不知道她是否有后悔去引开追兵，不知道有没有后悔……与他纠缠。

在天色大亮，旭日当头之时，他们终于找到了谢蕴最后有踪迹的地方，如孙千所言不过是一处小山坳，若是天色大亮看到了定然会绕开。

褚绍猜测着谢蕴当时是太过疲累了还是天色太黑来不及看清楚跌入这小山坳中，她当时是否觉滚得浑身是伤，却因为暂且安全了松了口气。

可是却又遇到了猛兽，那些猛兽毕竟之时，她该有多绝望与不甘，褚绍胸口顿顿的疼痛又开始蔓延，一张坚毅的脸上浮现痛色。

所有人都不敢打扰立在山坳边缘的褚绍，寂静的密林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嚎叫，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山坳底部，一只灰色的小狼崽子探出了头仰着脖子嘶吼，冰蓝色的瞳孔看着所有人竟然不觉害怕，反倒摇摇晃晃的想要朝着他们走来。

“主上……有小狼崽子，这附近定然是有狼群，还是先行离开为妙。”

褚绍的目光忽然动了动，问道：“这狼崽子多大了？”

孙千对褚绍这个问题感到疑惑，但是还是认真的看了看狼崽子的体型，道：“看模样，出生恐怕还不到十天。”

这个回答令褚绍忽的哈哈大笑，众人侧目，而后看褚绍目色锐利起来，他语气笃定：“谢蕴还活着，去周围给本督搜，看看沿途有没有折断的树枝！”

听闻谢蕴没有死，孙千大喜过望，他看着狼崽子，又看看褚绍忽然想明白什么，这山坳里面有小狼崽子，母狼为了保护刚刚出声脆弱的小狼崽，定然不会在狼窝周边撕咬吃人，这样血腥味会招来其他野兽威胁到他们族群幼崽的安危。

想明白这一点，孙千立即带人去周边搜寻，往日他只是顾着搜寻地面上的线索，却忘记了抬头看树上。

这密林深处的树木几乎无人会来砍伐，若是有人为踩折的痕迹会很好辨认，果然不多时，他们在树干上发现了鹰爪划破树皮的痕迹。

这就证明了有人曾从这树上越过，太过宽的距离便利用鹰爪勾住树枝荡过去，此人全程都没有落过地，所以这密林深处才不会有离开的马蹄印。

孙千大喜着将这一消息报给褚绍，他激动：“主上，谢大夫或许真的没死，这处的痕迹是有人为了让我们以为谢大夫死了而故意为之的。”

褚绍握着刀的手缓缓放松，刚刚还只是一个猜测，如今孙千他们的发现让褚绍的这个猜测更加笃定了。

他目光顺着发现鹰爪抓过痕迹的方向看过去，既然谢蕴还活着，他褚绍定然会查出来她在何处，千方百计伪装出谢蕴已死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褚绍翻身上马，在离开之前回头望着山坳之中那一头野狼的幼兽，忽的从马上飞身下山坳，将那一头幼兽抱在怀中带走。

既然是这一头幼兽告诉了他谢蕴还活着的信息，那这头幼兽便是谢蕴的吉祥兽，他会好好将养着等谢蕴回来，让这头幼兽成为谢蕴的守护之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