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谢蕴回到清水巷之时,一堆人围在周府的门前,周奇果然已经寻到周府,他带着几个地皮流氓将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周母堵在哪里。
而透过围观的人看过去,府门大开着,院子里头林氏与周莹得意的坐在谢蕴她们寻常吃饭的桌子旁冷眼看着周母被欺凌。
谢蕴见到这场景,心中登时冒火。
周遭有平日里与被谢蕴瞧过病症的邻里指责林氏几人,却被周奇恶狠狠的吓住,他指着周母目光阴狠:“这宅子是周府的,老子也姓周,你猜这婆子一家几个人与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笃定,态度恶劣唬住了帮周母鸣不平的人,确实周府几人搬来才不久,虽然几人看着和善,但却从未与他们说过是从何处来的,又是缘何来的。
家中也没有男子,全靠谢蕴一个女子出去抛头露面讨生活。
想来是有些蹊跷。
不是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本就怕沾染上麻烦,若是这又本就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帮忙说话的人岂不是得罪了人家?
若是一个不好,恐还要招惹官司上身。
这般想,刚刚出声的人不说话了。
周奇与林氏露出得意的笑容。
就凭周母那一副懦弱的样子,还配住上这么好的宅子,林氏初初看见这宅子心里恨的发紧,这会儿瞧见周母还是那般唯唯诺诺心中方才舒坦了些。
在周家村,周母她们的小院子关了数日未开林氏才反应过来几个人竟然一声不吭的搬走了。
林氏先是对着懦弱的周勇指责嘲讽,看到周勇硬气了一把之后又被她牢牢拿捏在手心方才心中舒服了些。
回头便想到了周母她们搬走了,那她们的田产是如何处置的,稍一打听,便得知了谢蕴将田产折价卖给了三叔公。
林氏不敢与三叔公翻脸,一口气梗在胸口咽不下去,暗讽了几句三叔公的儿媳妇儿,却被三叔公仗着在族里的身份痛骂了一顿。
素来只有林氏欺负别人的,哪有她被欺负的时候,林氏硬生生被气的吃不下饭,将这一切悉数记恨到谢蕴与周母的头上。
便让周奇去宜都郡打听谢蕴的消息,周奇本就对谢蕴在族里落了他的面子让他出丑怀恨在心,立即应承下来去打探消息。
他们本以为谢蕴她们只是搬到了宜都郡,在宜都郡打听了近半月都没有消息,好在周奇认识的一个酒肉朋友在宜都郡的府衙当值。
使了银子拖他在府衙去打听谢蕴她们的籍账登记在了何处,方才晓得谢蕴她们竟然搬到了南郡去。
周奇咬的牙都碎了,没想到一个区区女子竟然有这般能耐举家搬迁至那般远的地方去。
林氏更是觉得她们搬迁花的银子,都是从本该属于他们的田产得来的,心中越想越不平。
林氏与周奇一个坏一个恶,母子俩一合计,打算跑去南郡一趟,将周母本该属于自己的的银子要回来。
但等到到了南郡,多方打听下,竟然得知谢蕴那妇人不单单寻了做刺绣的生意,还会给人瞧病,并且还将周娴那个贱皮子与钟玄那个野种送到了荆州最好的书院读书。
林氏一边心中一边嫉恨一边谩骂,心中却打起了谢蕴的注意。
既然那贱人这般有本事,何不拿捏在手心,让她嫁给奇哥儿,给她们赚银钱,将奇哥儿与莹姐儿也送去荆州书院读书。
林氏将这个注意说出来后,周奇眼珠子一转,欣然同意。
他虽然记恨谢蕴,但也垂涎她的美色,往日因周惩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后来发现谢蕴也不是个好惹的才偃旗息鼓。
这一注意唯有周莹反对,倒也不是觉得此番打算太过恶毒,只是自周母她们小院儿那一回之后,她便有些害怕谢蕴,不喜与她接近。
这时候,周奇将周母堵在府门口闹,便是要让周遭的人看热闹,待谢蕴回来,做实与她的婚事,便是她不应承,日后的名声也坏了。
其心不可谓不恶毒。
而谢蕴还不知晓她们恶毒的心思,只听闻这话心中不舒服下意识谨慎谢,她这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思索对策,告诉自己面对林氏母子哪种泼皮无奈,不能害怕更不能被激怒,要沉着冷静应对。
稳住了心神与看见周母被欺负的怒意,谢蕴拨开看热闹的众人,走到最前面去,声音沉的滴的出水,怒斥:“周奇,你私闯民宅,还找人羞辱长辈,就不怕我报官吗?”
温婉的五官上写满了怒意,几个人看见谢蕴下意识惧怕,听闻报官记起了谢蕴的身份,却又很快壮起胆子。
周奇最先又反应过来,他脸上挂起几分虚假的笑:“我又没有对二伯母怎么样,你看她身上可有丝毫的伤,莫要污蔑我们,倒是嫂嫂叫我们好找啊。”
谢蕴闻言更加冷眉,与之撇清关系:“我们没有关系,不劳你们费心的找,离开便是。”
周奇对谢蕴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眼中黑了黑,挂着恶心的笑绕着谢蕴踱步打量,目光始终落在谢蕴的脸上。
黏腻的目光与不怀好意的笑令人不适,谢蕴的眉头皱了皱,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愈发强烈,声音冰冷:“我们不欢迎你们,请快些离开,晚了莫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谢蕴冷着脸威胁,对面却因为她是女子并不怎么畏惧。
“嫂嫂带着二伯母不告而别,奇儿心伤,故而放弃了家中课业,带着母亲与妹妹千里来寻你们,嫂嫂这般话可太伤人心了。”
他脸上的笑意令人奇怪,叫人厌恶,不似往日的周奇,往日的周奇只需一激怒便会口出恶言,这般反常教谢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眼中的警惕更甚:“周奇,我们与你毫无瓜葛,请你们离开周府,不然我就报官了。”
谢蕴的油盐不进到底是令周奇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
他脸上闪过一丝恼怒,而后强压下去,目光却已经阴沉下来。
“嫂嫂这是说的那般话,在周家村的时候,我们可怜嫂嫂丧了夫婿一家无人帮衬,加之嫂嫂求我们,奇儿这才同意娶嫂嫂为妻,还以三亩良田为聘,嫂嫂将这些都忘了?”
此话一出,犹如扔下一颗重磅炸弹,炸的周遭窃窃私语。
谢蕴的面色僵住,她震惊的看向周奇与林氏,看她们的面色已然是早已经合计好的,她知道林氏与周奇卑劣,却未曾想到他们能够卑劣至此,说出如此恶劣的话。
周围的议论四起,谢蕴想好了数种应对法子,却没想过好如何应对无人清白名声,她漠然片刻,彻底黑了脸色。
***
这一幕让从府衙中骑马赶过来的褚绍微微眯了眯眼,他的目光落在府门前的谢氏女身上,微眯着眼眸带着打量与不喜,又看向一旁的周奇冷意更甚。
他虽是不喜谢蕴,倒也不觉得她能够看得上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一无是处的周奇。
谢氏女心思深沉,当不会做这般亏本的生意,只不过饶是褚绍如此想,却没有立即出手给她解围,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谢蕴到底要如何应对。
谢蕴沉默了许久方才克制住心中的寒意,她表现的出奇冷静,沉声辩解道:“大伯母,你说我与周奇有婚约,婚书可有?你说你们以三亩良田为聘,可有我签字的聘礼单子?若是没有便是污蔑,我无意与你在这里做口舌之争,现在便去府衙查证。”
谢蕴此时的态度很强硬,她没有因为周奇的话露出一丝怒意与气急败坏,不与之争论婚约之事,亦是不与之争论田产之事,只一口咬定去府衙求证。
她这模样使得林氏与周奇有些慌乱,他们本就打算趁着此时谢蕴反驳的话找漏洞,做实了两人婚约之事,坏了谢蕴的名声,叫她不得不嫁。
此时直接去官府,这些都会落空,本就是无中生有的污蔑,她们心虚不敢与谢蕴去府衙对峙。
却又不甘愿千里奔波花费银钱却打算落空,林氏看着不退不让的谢蕴心道这个小妮子果然不好对付,一计不成心中焦急,她目色更厉狡辩,势要逼迫谢蕴应下。
“婚约之事是我们口头上说的,哪来的什么婚书聘礼单,你若是不想认下这门婚事,便将那聘礼退还给我们,日后我们便再无瓜葛了。”
知晓林氏素来蛮横不讲理,喜欢胡搅蛮缠,谢蕴到底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心中不定,却不肯在这时候露怯,不言不语,只定定看着她们,一字一句。
“去府衙再说。”
见她如此坚持,林氏与周奇愈发急迫,口不择言;"谢蕴,你便依靠着你与这荆州总督的关系,方才要逼着我们去府衙,你无耻!"
事已至此,事实如何大约已经分明了,这时,平日里得了谢蕴好处的人,终于陆续开口,你一言我一语。
“这些个人打扮寒酸,莫不是谢大夫他们家穷亲戚上门来打秋风的吧。”
“对呀,若是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怕什么去府衙,怕不是污蔑谢大夫。”
审视谢蕴良久的褚绍,终于有了反应,他眼中划过一缕神色,这谢氏女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向身后的孙千示意,本是焦急的孙千立刻大喊:“不用去府衙了。”
不明白为何这么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谢蕴看向马上的褚绍,心中下意识思索他缘何会出现在此?
很快敛去眉间的神思,随着其他人一起垂首恭迎褚绍,她的姿态恭顺,仿佛与其他人一般并不认识这马上的是谁,周奇却仿佛被什么夹住尾巴了一般,终于不再伪装。
他阴沉沉的目光在谢蕴与褚绍之间游动,口不择言:“谢蕴你便是个贱人,与周惩的同僚苟且,朋死友继可以,兄死弟继怎么就不行了,说白了就是你这个贱人嫌贫爱富!”
在寻到秀坊处的时候,绣坊管事暗示谢蕴身后有贵人帮助,那人与谢蕴关系匪浅,好似是谢蕴亡夫的同僚。
秀坊掌柜的不敢得罪李节,没有道明李节的名字,却教周奇误会了秀坊管事说的那人是褚绍。
“朋死友继。”
褚绍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慢悠悠的,他每说一个字目光便阴沉一份,最后那沉的能够滴出水的目光落在谢蕴的身上。
谢蕴的胸口发紧,手心生出细汗,便是不了解褚绍为人,亦是能听出他此刻的怒意,知晓周奇的话引起了误会。
周奇不知死活,谢蕴却不想跟着受牵连,她跪在褚绍的面前声音发紧求饶:“总督大人,此乃周奇失心疯之言,万万当不得真,还请总督大人恕罪。”
她的身子伏的低低的,是完全臣服求饶的模样,却并未令褚绍的怒气消散,他不知为何因着周奇那一句明知可能是诋毁的话,而心生不悦,甚至迁怒谢蕴。
她是什么身份,也配牵扯到他!
明明不喜谢蕴,却也按捺住了此时发作的念头,褚绍的目光转向林氏与周奇,直到接触到褚绍骇人的目光,周奇与林氏方包括他们带过来的几个地痞方才如梦初醒,知道即将大祸临头。
纷纷扑通跪下求饶,没了刚刚的神气,围观的人也纷纷跪下不敢喘大气。
此时,褚绍的兵马纷纷涌入,将此地包围起来,不管周奇与林氏等人的求饶,架起他们向府衙方向去。
腿脚发软的林氏似是想起来什么,朝着谢蕴大声求救:“谢蕴,你的亡夫周惩不是总督大人的救命恩人吗?求求你帮我们说几句话,让总督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林氏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喊的撕心裂肺,听闻着喊的撕心裂肺的声音,褚绍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谢蕴,开口:“谢氏女,你要给她们求情吗?”
褚绍的声音不咸不淡,仿佛谢蕴开口他当真会放过几人一马,却又知晓他是故意,若是她给林氏求情,褚绍也不会放了林氏几人,但却逼着她不敢开口,让林氏几人将恨意记在她的头上。
况且通过这两次与褚绍的接触,她分明感觉到褚绍并未将周惩的救命之恩放在心上,若是当真记得周惩的救命之恩,她们来南郡这么长的时日,怎会当做视而不见。
心中思索几番,谢蕴越发谨慎,小心翼翼开口道:“几人妄图污蔑总督,罪有应得。”
不满谢蕴的回答,褚绍的脸色沉了沉,却终究没有再逼迫,他审视谢蕴,能够让他两个下属拜于裙下的女子,果然不是什么蠢笨之辈,往日是他看轻了她。
希冀落空,林氏与周奇的眼中又沾染的恶毒,他们谩骂诅咒着谢蕴,却偏偏不敢谩骂下令将他们拖走的褚绍。
跪了许久,直到林氏与周奇的谩骂声已经小的几乎听不见,褚绍未曾叫几人起身谢蕴便不敢起,终于,褚绍再度开口,他的目光居高临下落在跪着的谢蕴身上,淡淡:“带谢氏女回衙门。”
迫人的目光终于移开,谢蕴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她缓缓了从地上起身,面对周母的担忧,谢蕴安慰:“阿家莫要担忧,且在家中等我,既然林氏与周奇他们被押去了官府,我合该也要跟着去一趟。”
说罢,她跟上等着她的几名官兵,在最前方的褚绍听闻此言,不禁侧目落在一身素衣也难掩姝色的谢蕴身上,他料到能够迷倒李节的女子不会是蠢笨之辈,却不料她竟如此聪慧冷静能仅凭一句话猜到他的目的,眸中审视之色转深。
待人走远周母还没有缓过神来,她靠着门柱不叫自己跌坐下去,心中只余害怕,周母从未想过自己儿子所救之人这般可怕。
缓了许久,她四处张望寻找周娴与钟玄的身影,在周奇他们找上门来的那一刻,她便托人去书院寻玄哥儿和娴姐儿回来。
过去这般久了,为何还不见这两人。
角落暗处,钟玄捂着周娴的嘴巴,将她按在暗处动弹不得,他的双眸则死死的盯住骑着马离开的褚绍。
终于在人彻底走远后,周娴才从钟玄的手中挣脱,她急切:“玄哥儿为何拦住我不让我去帮阿母与阿嫂!”
钟玄面色发白,他的眼神晦暗难明,细细看嘴唇还有些发白,那分明是畏惧与害怕还夹杂着一些恨意。
周娴被这样的目光镇住,一时之间不敢开口说话,半响之后方才敢小心翼翼试探:“玄哥儿,你怎么了。”
钟玄被这一声从神思不属中拉出来,他抿紧唇,道:“回家。”
看他恢复了正常,周娴又想起谢蕴,心中担忧焦急。
钟玄平日里遇事沉着冷静,谢蕴不在的时候,他便是家中的主心骨,周娴抓着他的袖子道:“玄哥儿,我们要不要去府衙找阿嫂,我心中担忧。”
钟玄垂眸:“我们回家等着。”
“回家等着?”
周娴不敢相信此话出自钟玄之口,往日谢蕴出了何事,钟玄都会上前去帮忙,今日却只叫回家等着,她察觉到了一丝反常,却又未曾想明白为什么。
清水巷距离府衙并不算太远,很快便到了。
孙千等在府衙门口,便叫一路看着谢蕴过来的官兵离开了,因孙千与谢蕴算得上是旧相识,又知晓她与李节之间的关系,语气客套熟稔很多,安抚她:“谢姑娘莫要怕,叫你过来只是例循公事问一问便可以回去了。”
“多谢孙大哥。”
谢蕴跟在孙千的后面,走了一会她装作刚刚察觉,不动声色仿佛随口一问道:“孙大哥,这好似不是去公堂的路。”
她的声音平静,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了一只簪子,即便往日与孙千相熟,但谢蕴从来不全然相信任何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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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