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得了褚绍允诺的若有方言陪同,便可出去见父兄,有之前谢蕴利用他逃走的事情,此回方言格外谨慎,几乎除却晚上歇息,不让谢蕴离开他的视线,,却又不同她说话。
方言这般谨慎,谢蕴将他的疑虑看在眼中,却还是在第三日提出要去谢府。
纵使知道褚绍不放心,亦是不悦她离去,她的一举一动也定然会传入他的耳朵,却还是要去见见父兄。
她心中的打算谢清安与谢蔹不知,若此番趁着褚绍不在,冒进行事,恐会酿成大祸,需得防患于未然。
她既打算与褚绍冰释前嫌,自然要在褚绍与父兄之间周旋,即便不能使双方消除嫌隙,却也不能撕破脸来。
方言不知谢蕴的打算,他面色难看,不欲同意谢蕴出去,却又不敢违抗褚绍的命令,只觉不知道谢蕴使了什么法子让褚绍竟然同意她离开大司马大将军府邸,心中不平,低声警告:“长沙郡如今都是蜀军,你要出去得了主上的应允我拦你不得,但你最好不好生旁的心思。”
谢蕴垂眸,方言处处针对的态度,到底很难完全忽视,她声音亦是冷了两分道:“不劳方统领操心。”
许是自从方言追随褚绍来到长沙郡,被派遣来看守谢蕴之后,她一直对他避让忍让,此时谢蕴突然冷淡的态度让他眉头紧皱。
他目中神色不悦,瞪着谢蕴终究未曾说什么,只对吉祥呵斥:“看好你家的主子,若是生出了什么事端,你也要跟着受罪。”
言下之意,他不敢对谢蕴如何,却敢磋磨吉祥。
本就对方言态度不忿,被谢蕴多番阻拦才勉强克制住的吉祥,听闻此言顿时怒火中烧,再顾不得藏拙,一掌劈向方言。
吉祥身手不错,但是到底与杀人练就一身本领的方言差之甚远,除了一开始惊讶吉祥会武功而落了下风之外,之后不到十招便反手扣住吉祥。
方言惊诧谢蕴的侍女竟然会武功,又猜想这可能是谢蕴想要逃走或者是暗害褚绍而专门挑选的,只想到此,他紧紧的盯着谢蕴。
谢蕴不知方言所想,看着他一直不松手,皱着眉头:“方言,我知你因往事心中有怨,但那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不必迁怒到吉祥。”
“我若非要迁怒到她呢?”
方言手中的动作加重,咬牙威胁。
谢蕴目光从吉祥咬牙不屈服的表情挪到方言的脸上,与之对视,静静:“我定要护她。”
针锋相对,终是方言败下阵来,他冷哼一声松开钳制吉祥的手,谢蕴上前去扶住吉祥,缓慢说话询问吉祥是否有事。
吉祥摇摇头,转而死死盯着方言,目眦欲裂,若非谢蕴拉着,她定然再上前去与方言打起来。
终于,谢蕴出门,她登上马车向谢府的方向去,一路上马车行驶的极慢,方言策马在一侧,还因早上的争端而绷着脸。
在谢蕴入了谢府,提出要单独与父兄说话时,他本欲刻意为难,却在谢蕴淡淡的“我此次若是未能与父兄单独叙话,便会下次再来,直到能够单独叙话为止,方言你若是不想麻烦,便不必如此行事。”话中黑着脸退去。
相较于这一时的为难,若是谢蕴日日要出府,才是会更加麻烦。
终于,寸步不离跟在身侧的侍卫,退至门外,吉祥关上房门,这房中只剩下谢蕴与她的父兄。
虽谢蕴曾在大婚第三日回门,但是当时碍于褚绍在场,三人并未能够说体己话,此时房中只剩下三人,又见刚刚方言一个侍卫便敢对谢蕴这般态度,不免担忧:“弥弥,可是褚绍欺辱与你,若是有不要隐瞒一一说来,阿兄与父亲如今虽无权势,但殊死一搏招来旧部,也能将你带走。”
兄长是为自己担忧,但谢蕴怕的便是他们为她鲁莽行事,见状安抚谢蔹的情绪,待他平静些,才缓缓道:“阿兄与爹爹不用担忧,刚刚方言你们曾见过,是女儿往日利用了他,方才心中记恨,并非褚绍授意。”
说到此处谢蕴顿了顿,垂眸:“女儿与褚绍的事情复杂,但他并未为难女儿。”
虽说谢蕴如此说,二人却并未展眉,他们并不信褚绍此前如此行事,当真会对谢蕴好,更是不满褚绍将他们困在府中,若是褚绍当真对谢蕴好又是真心臣服南梁的话,何必夺了他们的兵权拘着他们。
在谢清安与谢蔹眼中,褚绍便是拿狼子野心欺辱谢蕴的恶人,无论谢蕴说什么,他们都不相信,只觉是谢蕴为了不让他们担忧而报喜不报忧。
谢清安与谢蔹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谢蕴知晓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说服父兄,他们对褚绍的看法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消除,如同对待缓和与褚绍的关系一般,谢蕴亦是打算徐徐图之。
她道:“爹爹阿兄,弥弥此来是想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谢蕴说到这里停下,在二人的目光看向她之时,她方才缓缓继续道:“褚绍领命出征侯栾,要夺回南梁帝都健康。”
“他,前两日已经率蜀军出发了,不日便会到健康城外。”
谢清安与谢蔹被困在谢府,自然无人告知他们这件事情,听到此消息,两人一时间都愣住,他们以为褚绍逼萧笈打开长沙郡的城门,不过是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以及为了报复谢蕴。
若当真目的只是这般,大可不必千里迢迢去健康与侯栾正面交锋,将萧笈与他们这一干汉臣困在长沙郡,如那汉贼孟德一般方为上上举。
他这时出征健康,除了能让萧笈与南梁的威望提升之外,对褚绍并没有任何好处。
难道褚绍真是为了汉人而非私心?
此言说出来,二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信。
见到二人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谢蕴方才又放低了声音,真心实意劝道:“我知爹爹阿兄与褚绍结怨已久,不信他当真能够忠于南梁,弥弥亦是不敢保证褚绍永远不反,但爹爹阿兄,如今长沙郡风雨飘摇,没有人再有能力帮南梁夺回健康重振汉人的朝廷,日后如何,日后再说,眼下顾好眼下便可。”
眼下他们,与褚绍的利益一致,未尝不能合作。
谢清安与谢蔹也知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褚绍若能斩杀侯栾夺回健康,于南梁于汉人无疑都是极为振奋人心的一件事情。
“可……”谢蔹看向谢蕴,他眉头始终未曾舒展。
可谢蕴该如何能,若是褚绍与南梁暂时同归于好,谢蕴便必须留在褚绍的身边当他的夫人,谢清安与谢蔹为了南梁为了汉人无可奈何,已经牺牲了谢蕴数次。
他们心中愧疚,不敢面对她。
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思,谢蕴莞尔一笑,道:“爹爹,阿兄,褚绍并未欺辱我,女儿亦是在尽力修复二人关系,若能重归于好,爹爹阿兄便彻底不用担心此事。”
见她如此,谢清安与谢蔹终究是未曾再说什么。
临走之前,谢蕴嘱咐二人不要做什么,安心待在府中,若是有事传信便可,长沙郡虽有蜀军,但是难免有旁的势力潜入,为保安全,若无事她不轻易过来。
谢清安与谢蔹二人应下,送谢蕴离去。
待送走谢蕴,谢清安与谢蔹沉默相对而坐,虽谢蕴如是说,他们却仍旧认为褚绍狼子野心,谢蕴是为了他们而委曲求全,若非眼下不能耐褚绍何,定要杀上门去讨个说法。
刚刚谢蕴叮嘱两人的话他们自是听了进去,只如今他们连这谢府的大门都出不去,旁的担忧自然是多余的。
且他们也知现下只有靠着褚绍方才能夺回健康一雪前耻,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只二人愧对谢蕴,为父为兄,屡次三番承诺,皆未能做到,到底憋屈。
***
谢蕴推开房门,抱剑站在院门口的方言立即看过来,守在门外的吉祥迎上去,几人回到褚绍的府中。
一路上方言臭着脸,骑着马跟随在马车后面将谢蕴送回府中,人群中有人窥见这一幕,目光微闪离去。
傍晚,看守院子的侍卫轮值,白日里那一批被方言点着出门护送谢蕴的人去休息,厨房将饭菜送到侍卫的院子。
饭菜可口,累了一天的几人放松下来,此时一个看守外院的侍卫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瓶酒,给各人倒上。
几人推拒,却被此时饮了酒等会儿好睡觉,晚上又不当值不碍事几番言辞劝动,末了却不知为何饮了一杯又一杯。
待再醒过来已经到了天明,这班侍卫中的首领睁开眼睛看着满地额酒瓶,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侍卫暗道不好。
昨夜放纵太过,竟然喝的没了意识,这若是被方言发现定然会重重责罚。
那侍卫连忙叫起来马上要去当值的四人,而后又踢了踢那守外院的侍卫,让其将房内打扫干净,切莫被发现,他则领着四人前去换值。
待到了院子外,方言皱着眉头看着几人,沉声:“为何晚了半柱香?”
那侍卫神色畏惧,请罪。
“属下起晚了,请统领责罚。”
方言看那那人一眼,眉头未曾舒展,只言:“你为首领,不该犯此错误,下值后自己去领五板子。”
“是!”那侍卫不敢反驳,五大板已然是极为轻的责罚。
待方言走远,那侍卫看了眼院子里的情形,见谢蕴与吉祥两人如同往常一般没有异样方才缓缓舒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没有误了事情,昨夜大意了同那外院的侍卫喝多了酒,待到清醒后立即便意识到可能是被盯着的人使了手段想要逃走。
若是当真如他猜想一般,就不仅仅是他挨五大板的事情了,昨夜饮酒的几人便万死难以赎罪,他叮嘱几人这等玩忽职守之事日后切不能再犯。
几人也意识到昨夜他们大意了,连连保证,是以此事未曾酿成祸端,便未曾捅到方言那处,被盖了过去。
吉祥见谢蕴除了那日去谢府外出了一趟后,便未曾再出门,每日只研究些针线,前来拜访的袁瑛被她拒之门外。
吉祥以为谢蕴是无聊,所以才刺绣打发时间玩儿,但见她刺绣针法生疏,只不到五日十个手指头便都被扎了个遍,就想劝谢蕴莫要再绣了。
却被拒了,谢蕴看着手中绣的七扭八歪的苍竹,她的手指头隐隐作痛,一针一线绣的极为慢,非她要逼迫自己做并不擅长的事情。
而是既然想要与褚绍缓和关系,取信于他,总要拿出些诚意来,思及此,她的眸光定了定,忍着指尖的疼楚,继续绣着。
谢蕴绣东西极为缓慢,好在她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也无别的事情可做,吉祥日日不经意看谢蕴绣的东西,心中赞叹谢蕴的聪慧,即便是一开始针脚极为不得章法,却一日胜过一日。
吉祥称赞:姑娘你学的真快!
谢蕴看着手中的东西,并未应承吉祥的称赞,她目光看向健康的方向有些恍惚。
看她目光,吉祥后知后觉谢蕴绣的荷包是给谁的,心中有些气闷,觉得谢蕴处处示弱,褚绍却还不知好歹,替谢蕴觉得委屈。
却又舍不得谢蕴忧虑,只得比划:“若是姑娘想知晓他的消息,奴婢明日去问问方言。”
吉祥素来与方言不何,谢蕴自是不会让她低头去问方言的消息,这些时日她忙着绣好允诺褚绍的荷包,并未曾有时间去想旁的事情。
只如今荷包快要绣好,下意识想到褚绍愣神了片刻罢了。
她回过神,拒绝了吉祥的提议道:“不必。”
她不希望褚绍出意外,盼望他得胜归来,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在他临行之前,曾说回来二人好好谈谈,若是谈不好呢?
主动示好,小意讨好虽于谢蕴而言都极为艰难,她却也为了缓和二人关系都做了,再不能使褚绍低头,即便谢蕴聪慧也不知该如何了。
她未曾主动讨好过旁人,此番已经是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