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风月 第118章 第 118 章

袁瑛看到谢蕴的目光，以为她的不在意不过是伪装，谢蕴心中早已如自己一般嫉恨，方才畅快。

这一场宴会过半，谢蕴从位置上起身离去，待走到马车前，正好遇见同样要离开的萧笈，谢蕴见了个礼欲登上谢府的马车，却被身后的萧笈叫住。

他声音清冷：“谢蕴。”

她停住身形回头看他，萧笈立在马车前，面上的表情看不清问：“袁瑛同你说了什么？”

谢蕴望着萧笈的脸，又记起画中抚琴的女子，想了想说：“袁瑛说陛下有心悦之人，不会喜欢上臣女，让臣女死心。”

听闻她一字一句如实说来，萧笈似乎是觉得好笑，便问：“你不生气吗？”

谢蕴垂眸略微思索，道：“陛下那副画上的女子是谁呢？”

看出了她对自己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萧笈似乎轻松了些，他问：“孤昨日还担忧谢氏女是因为吃醋生气，看来是孤多虑了，既然这样，明日可来行宫陪孤下棋了吗？”

萧笈的声音淡淡，少见的里面带着丝丝缕缕的浅笑，很不常见，谢蕴想起了她不去行宫的缘由，是生气但非吃醋。

此时想来，似乎又没有必要，倒是显得她小气了些，便点头应下。

二人相交平淡如水，说完这些话后无话可说了，便各自登上来接自己的马车之上离开。

***

第二日，谢蕴再度如往常一样到了行宫，她与萧笈的婚期愈发的近，所有人都极为重视此事在为此忙碌着，只要成婚的两人泰然自若。

在谢蕴一子落下萧笈又输一局之时，寻常跟着萧笈的贴身太监匆匆来报，太监的声音慌张，都来不及顾及谢蕴还未离开，便跪下急道：“陛下，蜀军来袭，如今距北城门不足十里了。”

若是此时从南城门逃去，还有一线生机。

谢必安与袁氏已经套好马车准备逃走，而谢必安与谢蔹正在点兵迎敌为长沙郡众人南逃争取时间。

听闻提起自己的父亲与兄长，谢蕴恍然从听闻蜀军攻城的消息中回神，她神色收紧望向坐在她对面的萧笈。

“领兵之人是谁？”

“不知。”

大军压境萧笈没有逃命的打算，他将太监挥退，看向神色已经变了的谢蕴，道：“你在期待他来？”

谢蕴呼吸漏掉一拍，她撇开头否认：“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你是这副神色。”

萧笈的话让她意识到她此时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谢蕴稳住心神辩解：“臣女在担忧父兄。”

若是蜀军是来攻打长沙郡的，她的父兄定不是袁氏那般弃城而逃之辈，为了傲骨为了百姓，定然会死守长沙郡。

若是当真如此，她的父兄与褚绍便是不死不休。

萧笈不与谢蕴争论，他问：“你觉得蜀军领兵的将军是谁，又为何前来长沙郡？”

谢蕴垂眸，她不知道这一回领兵的是谁，可能是宋岩，也可能是孙千，更可能是旁的她不认识的人，至于蜀军是来做什么的，谢蕴呼吸顿了顿。

只记起上一次她弃褚绍而去在他心中定然是背叛，蜀军会是褚绍前来报复的吗？

萧笈没有再逼问谢蕴，他从蒲团上起身，望向长沙郡北的方向，似乎已经能够听到蜀军的铁骑攻破城门的声音。

“我们一起去看看便知。”

谢蕴看着萧笈的侧影，又看向蜀军来的方向，不曾犹豫起身跟去，她的父兄亦在那一处，她不能自己离开。

身着寒甲的蜀军气势如虹，势如破竹无人能挡，长沙郡谢蕴父兄练出来的那些未曾上过战场的兵马，在褚绍的蜀军面前犹如螳臂当车。

谢清安在见到萧笈之时焦急：“陛下怎么还在此？”

谢清安与谢蔹打算带兵阻拦褚绍一时半刻，给长沙郡的百姓与萧笈争取南逃的时间，萧笈神色不动，望着已经越过护城河的蜀军，神色淡薄。

“从洛阳南逃至健康，健康南逃至会稽，又从会稽南逃至长沙郡，还能再逃去何处呢谢爱卿？”

此番言语不免悲凉，谢清安与谢蔹沉默下来。

“爹爹，阿兄，弥弥愿与你们同生死，共存亡。”一字一句，谢蕴神色平静语气坚定。

谢清安看了眼不惧生死的谢蕴，又看了眼淡漠的萧笈，终是长叹一声不再说什么，如萧笈所言一般，他们还能南逃至何处去？

若如今再失了长沙郡，恐怕在这乱世再无立足之地了。

所有人都看向城门之下，他们与褚绍的蜀军并未正式交锋，应当说毫无还手之力便退守至长沙郡城内。

待终于可以看清楚城门下来的领军将领是何人之际，所有人都彻底沉默下来，竟是褚绍亲自领军。

若是宋岩领军，谢蔹与杨园或可抵挡片刻，但褚绍亲自领兵，许是袁氏与谢必安甚至逃不出长沙郡。

谢蕴看清楚城墙之下骑在马上的褚绍，呼吸滞了滞，藏在袖子中的手捏紧方才让神色没有变化。

褚绍的目光没有看向谢蕴，而是抬眸逼视着萧笈，两人在荆州也好，在健康也好，听过对方的名声，却未曾见过一面。

褚绍看向萧笈，萧笈亦是看着褚绍，半响他率先开口，道：“荆州总督是来长沙郡喝孤的喜酒吗？”

谢蕴看向萧笈，却被他抓住手，远远看去，便是长沙郡的城墙之上少年帝王萧笈执起谢蕴的手，如同恩爱夫妻一般。

下意识想要挣脱，谢蕴看向城墙之下的褚绍，始终未曾将视线分在这一处分毫的褚绍终于看了过来。

接触到那毫无温度的目光谢蕴心中一凛，莫名生出恐慌，她从未如此惧怕过，好似被一双手死死的掐住脖子出不了气。

眼皮跳动终于克制下来，在看清楚那一双眼眸之中没有丝毫情绪之时，谢蕴的心缓缓下坠，心中不安的猜测得到证实，褚绍恐怕将她视作仇敌，此番前来是来杀她的。

戳破心中的幻想，谢蕴反倒安静下来，既然早料到有今日，又何须惊慌，不过是一死罢了，她垂眸不再做声。

褚绍黑沉沉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声音冷冽：“本督不喜喝喜酒，但喜喝庆功酒。”

萧笈不为褚绍的态度激怒，他眸色冷淡反问：“既然褚将军不是来喝喜酒的，那今日来长沙郡所谓何事？”

沉默良久，本以为褚绍不会回答，岂料他忽的抬眸望向谢蕴的方向，语调冰冷，一字一句：“本督前来长沙郡寻一故人之妻，若是寻得到那故人之妻便问问她为何要背叛本督，若是寻不到……”

他的声音顿了顿，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杀意：“若是寻不到，那本督便只能将长沙郡夷为平地，掘地三尺去找了。”

他的话音落下，满堂皆静，谢蔹与谢清安的目光看向谢蕴，他们目中担忧，谢蕴藏在袖中的手收紧，良久她终于抬眸看向城门下的褚绍，这一回没有再躲闪目光与之对视。

她看着周身散发着寒意，如同地狱里杀人恶鬼模样的褚绍，如何还不能明白褚绍的逼迫，长沙郡是否得存，她的父兄是否能够活下来全在褚绍的一念之间。

而他用这一点逼迫她认下她便是故人之妻，她曾背叛褚绍，他所做的这一切恐怕为的便是报复，其他在想不到别的可能。

在众人的注视下，谢蕴看着褚绍缓缓开口道：“我知晓将军的故人在何处，若是帮将军寻到故人，可否请将军放下屠刀？”

似是满意谢蕴的妥协，褚绍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他神色淡淡敛去眼底的杀意，道：“既然如此，那便还请南梁帝开城门放本督入城去见一见这位故人了。”

谢清安与谢蔹皱着眉警惕的盯着褚绍，他们在等萧笈的决断，谢清安与谢蔹既不相信褚绍带着这么多兵马前来当真是为了找一个故人之妻。

更不愿让褚绍入城逼迫谢蕴。

却闻萧笈开口让人打开城门，即便谢清安与谢蔹不愿意，也知晓这时别无选择，他们愧疚的目光看向谢蕴。

这一次他们又无力护住谢蕴，明日前些时日谢蔹才同谢蕴保证日后定会选择护她，却又一次失言。

大丈夫失信于小女子，无言面对谢蕴，只恨不能掩面钻地。

却闻明明当是比他们更加绝望的谢蕴，反倒安慰他们：“爹爹阿兄不必自责，这时弥弥自己选择，不会后悔，亦不会责怪他人。”

谢蕴素来如此，多体谅旁人，却少考虑自己。

看着渐渐打开的城门，谢蕴的呼吸发紧，她不怕死，但却不想承受褚绍的报复，恐怕会是比死更为难受。

谢蕴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府中的，她坐在书案之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山河志，吉祥在书案面前来回踱步。

蜀军已经入了城，整个长沙郡已然在褚绍的掌控之下，便是萧笈都无力自保，谢蕴的父兄更是不知道此时去了何处。

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吉祥不明白谢蕴为何还能这般平静的坐在这里等。

吉祥收拾好了包袱，她想要劝谢蕴跟着她离开，管什么长沙郡，谢蕴活着不是便够了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任凭吉祥如何劝，谢蕴始终不为所动，她的目光看向院门口，吉祥下意识回去，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褚绍，吓的躲到谢蕴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