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蔷薇 第1章 颁奖

十一月的首都已是天寒地冻，这日北京时间七点整，电影界最权威的华影奖颁奖晚会正式拉开序幕。

红毯上，众星云集，争奇斗艳。

一辆官方指定的黑色轿车从红毯边缓缓停下，坐在车上的孟曦褪下外套，又将手放在暖手宝上捂了捂，紧张得表情僵硬，心跳也提到嗓子眼。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三件套，右手摁在名表的表盘上敲了敲，倒显得游刃有余。

眼见着前面的嘉宾已经走到签名处，孟曦更是绷紧了身子，掩唇清了清嗓子，又忍不住拿起水杯想喝口水润润喉。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水杯，便响起主持人的声音。

“接下来，让我们鼓掌欢迎周聿周导以及演员孟曦入场——”

车门被侍者从外面打开了，周聿长腿一迈，率先下了车，这才转身对车内人伸出手。

孟曦穿着立体花卉的丝绸礼服，抹胸鱼尾的款式，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紧紧包裹，浑身上下，寻不出一丝赘肉。

车门一开，北风呼啸而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下一刹，她拨了拨鬓角的碎发，立即换上得体的笑容，一手拎着贝壳手包，一手轻轻搭在周聿的手背上，挪动屁股下了车。

然而裙摆的拖尾太长，脚上穿的又是尖头的高跟鞋，甫一落地，鞋跟便卡在纱质的拖尾里，稍微一动，胸前的布料便跟着往下坠。

她笑容一僵，搭在他手背上的手蓦然收紧，仿佛当他是救命稻草。

周聿目光掠过被她攥得发白的手，顺着她的视线往下，这才发现她维持着不上不下的尴尬姿势。

他旋即会意，屈膝替她整理裙摆。

刚一下跪，场外的观众便一片哗然：“哇啊啊啊！”

他恍若未闻，只慢条斯理地理着，反倒是孟曦，原本就紧张得不行，还没走上红毯便突发状况，现在掌心更泛了潮。

周聿理完裙摆，又直起身，扭头乜向还不松开手的她，薄唇无声翕动。

她噌的一下，松了手，挽起他的臂弯走上红毯。

两侧的闪光灯犹如闪电劈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周聿感受到她在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出于礼貌，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压低声线道，“别紧张，孟小姐。”

他的声音很好听，虽说在伦敦长大，普通话却字正腔圆，磁性得犹如电台的播音员。

孟曦迎上他的视线，翘起红唇回应。

陌生的环境中，身侧的人仿佛成了唯一的倚仗，他有丰富的获奖经历，走红毯于他来说，大约就如喝水一样简单。

风度翩翩、绅士儒雅，让她不由得心生摇曳，差点忘了，在片场时，她又是如何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

他们私下并无交集，也就是在上个月首映礼时，才久别重逢而已。

这一重逢，她才发现，原来他不在片场时，也可以这么和蔼可亲。

想到之前她对他颇为恐惧，导致一下工就溜得远远的，现在想来倒有些愧疚。

这次她入围优秀女主角，无论最后能不能拿到奖杯，她到底还是欠他一顿饭。

毕竟没有他的慧眼识珠，她如今还只是个一身黑料的女爱豆。

正胡思乱想间，两人及至签名板前站定，礼仪小姐拿来签字笔，两人神同步地转过身子，在签名板上留下字迹。

主持人还在念着台本，“欢迎周导，周聿导演作品《青石街13号》、《失语者》、《闪闪发光的妈妈》等，其中……”

两人签完名，面对媒体记者拍照。

媒体记者自是喜欢有话题的画面，见他们站姿明显生疏，不禁比着手势要他们亲近一些。

孟曦能感受到虚扶在自己腰侧的手突然收紧，她脚心一晃，趔趄地往那他身上靠了靠。

郁金香形状的耳环挨着他肩膀微微晃荡。

记者见状，赶紧举起相机咔咔就是一通拍摄。

接着两人入了内场，分别找到指定的位子坐下。

内场开着暖气，倒不那么冷了，孟曦落座后，便与旁边的女演员寒暄了几句。

接着表演开始了，台上的射灯飞转，照亮了女演员的脸，摇臂镜头一转过来，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女演员立即绽放笑容，十分得体。

孟曦并非科班出身，比起电影的镜头，舞台上的镜头更令她熟悉，只见镜头扫过来，便立刻投了个飞吻过去。

台上的颁奖嘉宾忽地cue到了周聿，全场嘉宾都拍手起哄，孟曦瞥向荧幕，原来颁发的是优秀导游奖。

镜头一切，切到台下的周聿身上，只见他谦虚地摆了摆手，比向旁边的另一个提名的导演。

她又挺直了腰背，透过人群往他座位的方向看过去，可惜他坐得太远她又有轻微的近视，只依稀见到模糊的一个身影。

可即便如此，那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儒雅，却已深入她脑海里，在这一刻，她的心跳再次拎到嗓子眼，双手也蜷到了一起。

周聿，周聿。

她心头跟着粉丝的尖叫一同默念着。

终于，随着颁奖嘉宾的道贺声那响起，“恭喜周聿导演。”

大屏幕上播放起《闪闪发光的妈妈》片段，与此同时，她的心也落回腹中。

可旋即，满腔的热血涌动，不知为何，她竟激动得想哭。

她并不觉得自己能打败一众前辈，拿到影后的头衔，但入围陪选，已经是殊荣，可周聿不同，他已经拿到国内三大电影奖的两个奖项，只差这一个了。

所以想着想着，眼泪就在眼眶凝成透明的壳。

作为影片的女主角，此刻镜头又给到她面前，她怕哭花了妆容，只用纸巾掖了掖眼角。

周聿刚领完奖，沉甸甸的奖杯拿在手上，刚要发表获奖感言，眸光一扫，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

心潮似乎有暗流涌动，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又是冗长的一段节目，接下来，便轮到了优秀女演员奖，颁奖的嘉宾是老艺术家李晴，和制作人刘孙东，两人在台上谈笑风生了一阵，终于到了揭晓的时刻。

让想起了击鼓的音效，一拍都打在孟曦的心头上，她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夜第几次紧张得口干舌燥了。

出道十年，她第一次如此怂。

颁奖典礼含金量之高，从她得知入围到现在，依旧如堕云雾。

鼓声乍停，只见大屏幕闪过熟悉的两个字：孟曦。

倏尔掌声雷动。

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破笼而出，她激动得半边身子都通红，眼泪哗啦哗啦的便淌了满脸。

身侧的女演员朝她道喜，她礼貌性与她们贴了贴脸，这才提着裙摆登上舞台。

颁完奖，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小金人，忍不住亲了亲它的脑袋，而后哽咽着挪到话筒前。

“我……”

以防万一，她是有背下一套获奖感言的，然而到了这刻，脑袋却宕了机。

一停顿，台下便有笑声响起。

她只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感谢《闪闪发光的妈妈》所有主创，周导、春义……”

说着便罗里吧嗦念了一堆人名，说到最后，已经颠三倒四的，眸光落在始终温和看着她的男人脸上，抽噎道：“最感谢的是周导，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还有……我再也不怕被你骂了，今日回去我定要请你吃顿饭！”

周聿眉头一抬，露出冤枉的表情，主持人忙将话筒塞入他手里。

他接过话筒，问：“我什么时候骂你？”

她这才自觉失言，咬白了下唇，委屈巴巴道：“不是、是……希望还能有你指导。”

“你还忘了感谢一个人，”他嗯了一声，停顿道，“感谢敬业的你自己，我不过是个记录者，而你……是朵野蔷薇。”

为何是野蔷薇，他并没有解释，放下话筒，他优雅地翘起长腿，扭头与别人说笑起来。

颁奖典礼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为了上镜好看，孟曦直到现在还没吃晚饭，这会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休息室里，她拆开一片吐司，小口小口往嘴里送着，忽而身后的门被敲响。

助理莉莉跑过去开门，门一开，她惊讶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周导……”

她听到声音，忙丢下手里的吐司，囫囵咽了咽便飞奔过去，在周聿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一把扎入他怀里。

精准无误的。

满满当当的。

旋即，嫣红的嘴唇轻轻在他脸侧落下，轻得仿佛羽毛拂过。

当他回过神来，吻已经没了，人也已经离开了他的怀抱。

孟曦这才迟迟响起如雷的心跳，见他怔忡着，犹如老僧入定。

她嗫嚅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激动的，您在国外长大……这只是普通的社交礼仪。”

他耳后根慢慢红了，垂下眼睑道：“英国人并不会这么亲脸。”

方才软糯又有些分量的感触余韵未消，更何况，拥抱也不是这么个扑法。

孟曦听他这么一说，一张脸也熟透了，双手贴在大腿上擦了擦，这才想起来问她：“周、周导找我有事？”

他脸上已恢复正色，一手插兜地走近她，“孟小姐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我我我……”她被逼得倒退两步，瞳仁闪了闪，结巴道：“当然……您先稍等，我换了衣服就来。”

说道提起裙摆，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入更衣室，刷的一下将帘子拉上了。

拉链往下一拉，这才发现她的衣服都还放在外面的椅子上。

莉莉迟了一拍才送来衣服，于是她朝外探出一手，接过衣服匆匆套好，门帘拉开，才发现帘子旁立着的，竟是周聿。

她心头咯噔一下，转眼环视一圈，心跳愈发紊乱了。

“她她……”

他接口：“她说要去倒水。”

她尴尬地捏捏耳垂，半嗔半怒道，“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怎好劳烦……您……”

他深如寒潭的黑眸盯着她，薄唇勾勒出浅浅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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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