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独行 第47章 五重枷锁锁住的爱意

爆炸发生后的早晨，纪行之还在家里，焦急地等着纪明野回家，他做好了决定，这一次，他要主动把话说开。既然纪明野也喜欢他，两人心意相通，还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纪行之不愿意再当一个软弱的懦夫，他想像许泽言，像江禹梁那样，勇敢追爱。他不愿再与所爱之人隔着山海，他们还有多少个八年可以挥霍呢？

失去了纪明野的八年，他过得一点也不好，他像一棵失去了阳光和雨露的小树，慢慢停止了生长。与纪明野重逢后，他才像真正活了过来，又重新开始生长发芽开花。

他想等他一见到纪明野，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他，纪行之喜欢纪明野。他一遍一遍演练着，“小叔，我喜欢你”，话说得磕磕绊绊，脸庞胀得通红。

电视里正播放着早间新闻，画面很晃，似乎是目击的路人用手机拍摄下的画面。爆炸如惊雷般炸响，嘈杂的人声，尖锐的警笛声，燃烧的车辆噼啪作响，灰黑的烟雾遮天蔽日。

那时的纪行之还不知道，这短短的三分钟的画面，将会在他的噩梦空间里反复上演。

当他接到电话，赶到警队时，整个人还像做梦一样，他听到一名警察对他说，“对不起，纪副队已于今日凌晨殉职。”

他才后知后觉地叫喊出声，“让我看看我小叔！”声音凄厉无比，身边的几名警察联手将他拦下，竭力安抚他的情绪，而他却像发疯了一般，目眦欲裂。

“对不起。”纪行之听到其中一个警察说，“纪副队离爆炸源最近，他的身体受到爆炸的直接冲击……你还是别看了。”

纪行之脱力地瘫倒在地，死无全尸？不得好死？他食言了，所以他发的誓应验了……

那天后，纪行之度过了如行尸走肉般的一个月，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不记得吃饭，不记得睡觉。中间似乎有很多人来看过他，江禹梁、宋霆辉、宋书意、沙良伟、黎清源、易航……

但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又或者其实什么也没说，像一个提线木偶，有人有时候会来给他喂饭，他甚至不记得咀嚼这个动作该怎么完成。

某天，他手上莫名奇妙多了一本纪明野的烈士证书，和这间房子的房产证。他甚至不知道这间公寓是纪明野全款买下的，写的纪行之的名字，作为他迟到的成年礼物。

纪行之突然就想闻闻纪明野的味道，再不做点什么，他就快疯了。可是纪明野的房间门被锁住，任凭他怎么撞都撞不开。他找来一柄铁锤，魔怔似的一下一下锤在纪明野房门的门锁上。

门锁的质量很好，但是也经不住一个疯子的打砸。门被他砸开的瞬间，纪行之解气地说，“任凭你把门锁得再紧，还不是被我进来了。”

纪明野的房间很整齐，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什么私人物品。纪行之想找点带他味道的衣物，却发现纪明野的柜子也上了锁。

纪行之如法炮制，用锤子砸开了他的衣柜，衣柜里仅有的几件衣物被挂起，空空荡荡的衣柜里，却放着一只大木箱，这是纪明野带去云海的那只木箱，当时纪明野说，里面都是他在部队里的一些物品。

“什么东西又要上锁？”纪行之像个□□匠，见了纪明野的锁就想砸开。大木箱上的铜锁，由于常年开合的缘故，已经不太牢固，纪行之砸了两下，铜锁就被撬了开。

纪行之翻开锁扣，掀起木箱盖，随即全身僵住。大木箱里满满当当全是小木雕，或站或坐，或躺或卧，或哭或笑，全部都是纪行之。有在看书的，有在打球的，有在吃东西的，有在跑步的……每一件都栩栩如生，整整百余件。

每一件木雕得花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才能勾勒出每一根毛发，精细到指甲盖都清晰可见？

明明不是说，在部队里没什么时间休息？到底要耗费多少个日夜，才能雕刻出这么多的纪行之？

一堆小木雕的最下面，埋着一个小一些的木盒，小木盒也不小，约有微波炉大小，不出意料地，也是锁着。纪行之面无表情地继续砸。

“你到底上了多少道锁？无论你上了多少道锁，我全部给你砸开！”

嘎吱一声，小木盒被纪行之打开，里面两摞纸被叠得整整齐齐，一大摞是纪明野的画，有素描，有水彩，有油画，还是纪行之。画上是不同年纪的纪行之，从10岁到18岁的他，应有尽有。

另一摞则是纪行之曾经托纪荣生寄给他的信，信按照时间顺序排好，再用橡皮筋扎起。每一封信都泛黄卷边，折痕处甚至有一些磨损了，看得出来被人翻看了无数次。

纪行之凄凉地笑出声，“你还说是在看书，明明是在看信。”

这一沓信的最下面，压着一本相册，纪行之简直无语，纪明野连相册都上了锁，是那种拨动式的密码锁，四位密码，这下不好砸了，纪行之只好试密码。

先试了纪明野的生日，1208，不对。又试了纪行之的生日，0616，还是不对。

纪明野生父生母的忌日？不对。纪行之爷爷的忌日？不对。

那会是什么呢？一个对于纪明野来说，非常重要的数字。

纪行之绞尽脑汁跟密码锁死磕了半天，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数字，0916，打开了！那是纪明野18岁时，离开纪家的日子，也是纪明野和纪行之第一次分别的日子。

纪行之激动地翻开相册，打开的那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依旧还是纪行之……

是纪行之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是离得很远拍的。每一张照片上的日期都是6月16日，每年的这一天，纪明野都有偷偷地回到津南，偷偷地在远处拍他的照片。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对我的爱，就这么让你难以说出口吗？”纪行之泣不成声，这满满的一箱东西，分明没有一个爱字，却个个都写满了纪明野的爱，无法宣之于口的爱。

纪明野用整整五道枷锁，锁住了对纪行之的爱意。

至此，纪行之才真正明白，纪明野对他的爱，不是简单的喜欢，而是刻入骨髓的深爱。但是，他知道得太晚了，纪明野都已经不在了！

他空抱着满腔的深情热爱，却遍寻不到那个人！

“我找不到你了，小叔！你又把我丢下了！”

纪行之觉得万念俱灰，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光明的旷野上，只剩下踽踽独行的自己，在黑暗中独自前行，真的还有前行的必要吗？

纪行之将纪明野所有的衣物全部从衣柜里找出，放在纪明野的床上。他把脑袋埋进衣物堆里，妄图寻找一丝纪明野遗留下来的味道，然而，很淡很淡。

纪行之想到了薄荷烟，纪明野的身上总是有薄荷烟的味道，很好闻，他可以通过薄荷烟，来回忆纪明野的味道。

他将纪明野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才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半包烟和一只打火机。他像犯了瘾的瘾君子一般，颤抖着点燃一支烟，吸入的一瞬间，他终于觉得纪明野回来了，他的眼前仿佛能看到纪明野的身影，在虚空之中，招唤他。

就……到此为止吧……

纪行之疲惫地想，他再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在旷野独行了，现在离开的话，也许纪明野还在奈何桥上等他，也许纪明野还没喝那碗孟婆汤，也许他还来得及把自己演练了上百遍的“我喜欢你”说出口，也许纪明野会笑着拉起自己的手说，“我也是”。

当烟头落在被单上，冒出火星，升起第一缕烟的时候，纪行之甚至是有些兴奋的。

“我来了，小叔，你等等我……”

火势越来越大，整张床都快点燃时，纪行之想起他的大木箱，这些都是他的宝贝，他得带走。

当江禹梁冲进房间的时候，纪行之就那么抱着大木箱，静静地看着燃起的火焰发呆。“小之，你在干嘛？快出来！”

江禹梁想把他硬拽出来，可瘦弱的纪行之竟然力气暴涨，死死抱住大木箱不撒手。

“我不走，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小叔了，你让我去找小叔！他还在等我呢！我要是动作慢了，他该走了！”

江禹梁心疼地看着形同疯魔的纪行之，他知道此时的小之，已经随着他的小叔一同死了。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有消防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江禹梁再不耽误，一个手刀快速敲晕纪行之，奈何这个人即使晕过去，还抱着他的大木箱不撒手，江禹梁只得连人带箱子一起抱走。

得知纪行之差点寻死，沙良伟大惊失色，纪明野为了任务孤身涉险，他要是保护不好纪明野的家人，他还有什么脸面对纪明野，还怎么让人安心卧底？

连夜跟上级请示过之后，鉴于纪行之准公大学生的身份，以毕业后加入天网行动为条件，提前向他透露了一部分卧底任务，以及纪明野未死的事实。

在获悉真相的那一刻，纪行之的表情实在称得上可怖。也是从那一刻起，小白花纪行之不复存在了。

纪行之连破五道锁，终于发现纪明野深藏起来的爱意，这里新闻里的画面，在之后的四年间，不断出现在纪行之的噩梦中，与开篇呼应。

开篇提到的所有记忆全部叙述完成，过去时间线至此完结，即将进入现在时间线的**部分（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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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五重枷锁锁住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