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独行 第13章 后悔

两人搬了椅子，就在卧室的书桌旁吃的饭。时明野打包的菜都是纪行之以前爱吃的。

纪行之爱吃鱼，从前时明野总是换着法的做给他吃。虽然刚开始，两人住进云海小院的时候，时明野连煎个鱼都不会，但是架不住他聪明，学习任何东西都非常快。

时明野真正想学的东西，几乎就没有他学不会的，之前不擅长是因为用不到。他说他一个孤家寡人，吃住都在部队，不需要自己下厨。在外执行任务，要么吃军粮，要么就地取材，填饱肚子比好不好吃更重要。

和纪行之住进云海小院后，他开始埋头研究菜谱，一道普普通通的鱼头豆腐汤被他熬得汤色奶白，鱼肉鲜美，豆腐滑嫩。

纪行之曾好奇，到底有什么是他不会的？能养花，会种菜，秋千他能搭，家具电器坏了他会修。在部队时，他还学会了开坦克，开大炮，开船，开直升机。

后来得知他是退役特种兵，纪行之觉得，几天点满烹饪技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以后我要是流落荒岛，带个你就够了。”当时纪行之还这么吐槽他。

退役前，他服役于青州军区特种作战部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是赫赫有名的猎豹突击队副队长。

从部队退役时，他没伤没病，前程大好。纪荣生临死前预感到自己生死难料，一通托孤电话，他匆匆退了役，放弃了光明的坦途，结束了他的军旅生涯，为了纪行之。

纪行之面对一桌子好菜，却没什么胃口，随意夹了一筷子青菜，“你当年就不应该为我退役。”

如果时明野没有退役，不会转业成为警察，更不会加入永善集团，成为一名卧底。

“你应该像当年我去青州找你时那样，干脆利落地抛弃我。”

时明野没有回答，手上忙着给纪行之添菜，直到小碗冒了尖，他才停下筷子，“多吃点菜，你是不是又瘦了？这几年自己有好好吃饭吗？”

“你真的在意？”纪行之反问他，却没想得到他的答案，替他做了答，“不，你不在意，如果你真的在意，就不会抛弃我两次。”

纪行之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不知道什么菜，囫囵吞了下去，却突然被时明野抓住了手。

时明野一脸不可置信，问他，“咸吗？”

纪行之一愣，舌尖下意识动了动，眼神游移，“还行。”

时明野眉头紧蹙，喉头干涩，半晌，他才开口道，“你刚刚吃的是酸菜鱼里的泡椒。”

纪行之吃不了辣，还偏爱吃，做菜时放一丁点辣椒，他都会辣得龇牙咧嘴。当年时明野还笑话他，人菜瘾大。

“小之，你的味觉怎么了？”时明野抓着纪行之的手攥紧，脑子里嗡的一声，头皮发麻，“你……是不是没有味觉了？”

纪行之身体一僵，陷入了深沉的静默，半晌，他无所谓道，“没什么，不影响吃饭。”

自从成为卧底，加入永善集团，时明野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曾经那么爱吃各种美食的小之，连喝个鱼汤都会眯着眼，一脸餍足。

心脏又开始抽痛，像是心里锁着的小人，紧紧捏住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痛？

成为卧底前，唐博士为他做了心理治疗，具体为什么而做的治疗，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治疗结束后，唐博士笃定地和他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到底会后悔什么？是不是和纪行之有关，不然自己的心脏为什么总是不正常地抽痛。

“小之……”时明野正待再问，纪行之的手机却叮的一声响了。

纪行之解锁手机查看，对他解释道，“是宋书意发来的邮件。”

为了不被外部监测到，宋书意与他的联络，都是通过加密邮件的方式，打开是一封寻常的广告邮件，只有他们行动组内部的成员知道怎样解读邮件。

纪行之在心里快速解码，“行动组指挥部刚刚收到‘启明星’发来的消息，龙二爷同意参加邮轮会，不久后将从掸邦出发前往仰光，从仰光港口出海，在中途登上邮轮。”

永善集团为此次寿宴，斥巨资包下一艘六星级奢华邮轮——海月织梦号，从云海港口出海，途径胡志明市、新加坡、最后到达仰光，海上航行10天。

行动组指挥部推测，龙二爷与祁永善将会在公海上进行交易，届时行动组将联合边防海警，一同实施抓捕行动。

海警船上配备光电跟踪取证系统，最远可以在20公里内进行跟踪监视。

纪行之和时明野的任务是，在掌握龙二爷与祁永善交易的犯罪证据后，利用卫星通讯器将讯号传送到行动组，并配合海警实施抓捕。

这项任务表面上看不难，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

第一个难点就是，如何把卫星通讯器带上邮轮。此次邮轮会由于会邀请诸多特殊宾客，安检会比以往更加严格。所有上船的人和所携带的物品都要经过层层检查，通讯设备全部要上交。即使现在卫星通讯器手持终端的大小和手机一般大，想要通过安检也非常困难。

第二个难点在于，邮轮上为了提高安保等级，一定会安装信号屏蔽器和信号分析仪，如何避开仪器屏蔽信号的范围，向外传递讯号，以及万一被信号分析仪捕捉到他们向外传递讯号，无论讯息能不能被解析，他们的身份必定暴露无遗。

第三个也是最困难的一点，行动组需要捉人拿脏，龙二爷和祁永善叱咤风云这么些年，不可能毫无准备地登上邮轮。一旦出现风吹草动，两人必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而海警船为了不被目标邮轮发现，跟踪距离会隔得更远，甚至超过光电跟踪取证系统可监测的范围。一般来说，海警船最大航速不会超过25节。这就导致，即使他们顺利发出讯号，海警船全速航行，也至少需要20分钟到半个小时。

在这20分钟到半个小时内，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足够目标人物逃跑，也足够时间取他二人性命。

由于宋书意的加入，第一个难点他们已经有了解决方案。宋书意的鸟型机器人“乌鸦”，是她师兄团队的最新研发成果，外型跟乌鸦的相似程度达到八成，在黑夜的掩饰下，几乎看不出区别。“乌鸦”拥有“隐身”能力，通过电磁隐身衣和光学伪装技术，可以达到隐形效果。

纪行之和时明野成功登船后，宋书意会操纵“乌鸦”将卫星通讯器送到他们的房间。

而第二难点，行动组已经在想办法，如果能成功，他们就可以完美避开信号屏蔽器和信号分析仪的监测。如果不能成功，就需要他们二人从内部想办法，危险程度将会大幅度提升。

原本时明野接到任务后，就预料到了这次任务的危险性，说是十死无生也不为过。纪行之的加入，是行动组为他提供的一线生机，也是纪行之固执的要求。

纪行之为他带来的这一线生机，让他一个人的十死无生，变成两个人的九死一生。

在他看来，这实在是不明智且没必要的冒险，从成为卧底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一个人无亲无故，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纪家收留了孤身一人的他，他却害死了养父。纪行之父母为匡扶正义而殉道，吹响了正义的号角，后继者理应继承他们的遗志，让罪恶得到应有的审判。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去做这件事了。

然而，理智清楚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则是另一回事。一想到宋书意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动摇了。

或许，他该为了纪行之，去争取这一丝的生机。

“小之……”时明野长舒一口气，目光温柔地看向纪行之，“等任务结束了，我们去治疗，好不好？你还有那么多想吃的美食，对不对？”

纪行之唰地抬头看向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睫毛轻颤，拿着筷子的手慢慢握紧，沉默着注视了他好久。

时明野深邃如夜空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星光，一如四年前。

良久，纪行之垂下眼睑，轻轻回了一个“好”。

“其实，也不是完全丧失了味觉，是味觉减退了。对食物味道的判断感官变得迟钝，无法准确分辨出食物的味道，多次尝试后还是能辨别的。”纪行之低头扒饭，小声解释。

纪行之轻轻抿了抿唇，压住了不自觉勾起的嘴角，还是遮不住眼底若有似无的笑意。

纪行之知道，时明野妥协了，从这一刻起，真正接受了纪行之的加入。从这一刻起，他愿意尝试为自己寻找一丝生机。

“嗯。”时明野嘴角漾开笑意，“你吃这盘青菜，这个清淡点。”

吃过饭，时明野突然接到了祁嘉睿的电话。

“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要亲自见见这次挑选的招待生。他什么时候管过这种小事，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我。”祁嘉睿的声音带着薄怒和不满，“大哥负责的事情，就没见他亲自过问！”

“二公子，我马上就安排手下带人过去。老爷应该只是看看而已，您别多虑。”时明野挂了电话后，又给几个手下去了电话，简短地吩咐了几句。

纪行之疑道，“不会是在停车场匆匆一面，被他看出了什么吧？”

时明野思忖片刻，“确实有些奇怪，但这次邮轮会祁永善很重视，小心谨慎些也属正常。不管怎样，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得知小之失去了味觉，时明野心疼了，终于决定与小之一同探寻一丝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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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