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 第20章 第 20 章

明郗这几天每天都按照说明给伤口换药，几日下来，手掌上的伤痕已经愈合，留下一块比周围颜色更浅的皮肤，膝盖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已经愈合，正在慢慢结痂。

中午陈秀珍特意去市场买了新鲜的鱼，中午做了鱼汤，外婆信誓旦旦地说喝这个有助于伤口的恢复，明郗被迫在她的注视下喝完了一大碗，整个下午肚子都是涨的，平日为了消食还能围着院子走两圈，现在却只能坐着。

深秋来临，气温逐日下降，陈秀珍买了毛线，打算在冬天来临之前，给明郗亲手织件厚实的毛衣。

明郗坐在椅子上，托腮看着陈秀珍拿出来的那卷绛红色的毛线，笑了笑：“外婆，你还会这个手艺活啊。”

“那当然。”陈秀珍勾着手里的针线，眼角细纹更深，“不过你们年轻人都追求款式和新颖，你看商场里卖的那些，各式各样的花样。”说到这，陈秀珍一顿，看向明郗：“郗郗啊，外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去网上搜搜，看有没有喜欢的，外婆照着给你织。”

老人家费时费力做这些，明郗哪会不喜欢，她眯了眯眼，甜甜笑着：“不用，外婆织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陈秀珍听着她这话，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粗粝的掌心抚上细腻的皮肤，笑道：“就你嘴甜。”

说完，她又开始感概：“想当年，你舅舅和妈妈过冬的毛衣可全是我给织的，你妈妈那时候就和你现在一般大，穿上新衣裳开心地不行。”

话落，明郗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住，这还是来覃梧后，第一次听外婆聊起母亲，即使过去数月，她始终做不到和任何人来谈论母亲，因为每说一次，既往的温馨画面就被一点点拉扯出来，连带着血肉，刺骨般的疼。

明郗忽然的沉默，也让陈秀珍兀自叹了口气，她故作轻松道：“算了，不说这个。”

屋外徐风佛过，院子里的桂花树叶片簌簌落下，皲裂的水泥地面徒留片片残叶。

明郗从屋内挪步往院外走，人站在檐下，凉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她仰头望着天，天际一隅处厚云积压，远处光线趋于灰淡。

到了傍晚时分，氤氲了一天的水汽终于汇聚成雨水，丝丝缕缕坠下。

一场秋雨一场寒，周一上学前，明郗已经从衣柜翻出校服外套穿上。

到了学校，便听同学们说起一中正在筹备一年一度的校运会。

返校第一天早课上，张钰特意说起这事，语重心长地跟各位同学说：“大家身为高三的学生，学业自然是第一位，但也不能忽视的运动这一项，作为老师我们一直是倡导劳逸结合的，除了学习，运动也不能落下，当然，这也是大家高中生涯里最后一场运动会，接下来的文娱活动基本上也与你们无关了，在此，也希望我们班学生积极报名，争取荣获好成绩。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月考成绩上周已经出来了，这几天你们的座位也要适当改一下，明天晚自习前我会把新的座位表调整出来，大家之后趁着休息时间把座位换一下。”

话落，台下学生们纷纷拖着整齐的尾音说知道了。

下课后，张钰又将手里的报名单交给体委，嘱托他在明早之前将报名表交上来。

对于这种运动类的活动，明郗向来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更遑论她腿伤刚愈。

课间，有兴趣的同学基本都围在了体委的桌前，纷纷自荐项目，宋斯望也报了两个擅长的项目。

明郗眼角余光瞥见，陈渡正趴在桌子上补觉。

他大概也没什么兴趣。

课间休息时，明郗握着笔正低头写试卷，周楠却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看着她，目光来回落在她身上，纵使明郗的注意力全在试卷上，也难忽视到她的异常。

明郗眉眼微抬，视线移过去，“你怎么了？”

周楠唇瓣紧抿着，眸光落在她柔和的脸上，她看着明郗，眼里饱含着期盼，半响，才鼓起勇气问出这句憋在心里的话：“明郗，这个月我们还可以做同桌吗。”

周楠声音怯怯的，似乎很怕明郗会拒绝。

明郗愣了下，没想到她是要说这个，这一月相处下来，两人说不上很熟络，但是在很多方面都很契合，一样的喜欢安静，一样的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偶尔，周楠有不会的来问明郗，她都会耐心地同她讲解。

周楠和许迎萦不同，前者内敛，后者外放，她喜欢许迎萦身上热情的活力，但也觉得和周楠相处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明郗微微一笑，欣然答应道：“当然可以啊。”

得到回答，周楠顿时松了口气，她眼中有微光闪过，“那我去和张老师说。”

说完，周楠浅浅一笑，这一笑，明郗都怔了下。

在这个人人都追求精致漂亮的时代里，她却一直戴着沉闷的黑框眼镜，永远是一身板正的校服，周围的同学也很少来跟她说话，而就这段时间的观察，明郗也没发现她身边有特别好的玩伴，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是特例独行的。

英语老师叫她起来问题时，她会磕巴地念着长长的句子，但每个单词都能发出正确的读音。

明郗看着她，琥珀色瞳仁明亮真挚：“周楠，你应该自信一点，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周楠身躯一凛，诧异地抬起头，在对上明郗清浅的笑容时却又猛地转过头，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心咚咚地跳动，她实在不敢承受这样的赞美，平生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她，贴耳的短发垂下来，遮住她不知所措的眼神。

远动会就定在本周的周四和周五这两天，办完恰好周末可以用来休息，而对于那些没有参加任何活动的同学来说，无疑是连续放了四天假期。

中午明郗照例在后街吃饭，她找了一家苍蝇馆子进去，没多久许迎萦就来了。

明郗点好单，就看见她支着下巴，一点烦闷的样子，像在发呆，她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许迎萦一手拖着腮，生无可恋地回：“这次运动会我报名了八百米，天知道我怎么想的，我一定是脑子被抽了，你说前些天下的雨是不是都飘进我脑子里了。”

明郗抽出两张纸巾擦桌子，抬眼问道：“实在不想参加的话也能取消报名吧？”

许迎萦倒是想，只可惜七班女生一个两个的都不报名，体委急了，求爷爷告奶奶的逮着人就求她报名，最后找到她这，她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开玩笑，跑步哇，谁想去。

正好钟雪从旁边走过，她低着下颌，态度倨傲地激了一句：“得了吧，你让她去跑，那我们班还不得拿最后一名。”

许迎萦听了，顿时“嗬”了一句，手里的笔被重重搁下，她仰起下巴：“你说什么？”

钟雪冷笑一声，睨她一眼，随即缓缓开口：“我说你不行。”

许迎萦哪能听得了这话，蹭地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你！”

周围地人见状，纷纷投来目光，许迎萦身边的人看不下去，冲钟雪吼了句：“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钟雪平日和许迎萦不对付，就看不惯她那样，再说一万遍也是这样。

许迎萦却倏地笑了出来，她双手抱臂，回击道：“你说我不行，难道你就可以，有本事你去报名啊，去拿第一回来，让我们七班的人都看看，只有你行。”

这话一出，许迎萦身边的人也跟着附和道：“就是，瞧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校运队似的。”说完配上一个不屑的表情。

七班体委眼看着两人忽然就因为八百米的事情在教室吵起来，忙出面打囫囵：“哎呦，我的姑奶奶，不参加就不参加，别吵行吗，大不了我再去找别人。”

钟雪气得脸都红了，一听这话，脸色并没有一丝缓和，她对上许迎萦像看垃圾的眼神看自己，气得歪头嗬了一句，“谁说我不参加了。”她看着许迎萦：“比一场？”

许迎萦：“比什么？”

钟雪：“看谁能拿到八百米第一名，输的人就当着全班的面承认是自己不行。”

许迎萦撇撇嘴：“我干嘛要跟你比？”

钟雪视线定在她身上，一副你怕了的表情，讥讽道：“这点胆量都没有，咱俩谁是垃圾。”

都是十七八岁的学生，心高气盛的，谁也不服谁，被这么一激，许迎萦也没什么好怕的，“比就比，说得跟谁怕你似的。”

钟雪扭头看向体委，“听见了吗，我和许迎萦都参加，麻烦你把名字写上。”

莫名其妙收获两个名字的体委：“...其实我这还有很多项目，要不要也考虑考虑。”

闻言，钟雪和许迎萦一起看过去，异口同声道：“滚。”

体委摸了摸脑袋，悻悻道：“好嘞。”

明郗听完她说的话，了然道：“所以你是为了跟她比才参加的。”

许迎萦两手捧着脸，沉沉叹了口气：“是啊~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赢过她呢。”

明郗喝了口水，试探性问道：“你体育如何？”

闻言，许迎萦接着又叹息了一声：“在不及格的边缘徘徊。”

离运动会没剩几天了，这种情况也只能临时抱佛脚了，明郗只能安慰她：“那你去这几天多去操场练练吧。”

看来也只有这种办法了，但许迎萦不想一个人去，她看着明郗，长睫扑闪两下，嘴角微微扬起：“那你和我一起去。”

明郗想到自己的腿，“可我也陪你跑不了啊。”

许迎萦：“没关系，你就在旁边走。”

明郗想了想，答应了下来：“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