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四起,天边隐约亮起鱼肚白,院子里的桂花树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叶片耷敛地垂下。
明郗早上醒来时,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昨夜睡得太晚,又哭过,现下不仅大脑浑噩,眼睛也是又肿又疼。
想起今天还得去学校,明郗正要掀开被子起床,但她一动,痛感顷刻传来,原本舒展的眉心也因此一点点拧起,缓缓呼出一口气,明郗撑着身体一点点地坐起来,黑发贴着脸颊垂落在胸前。
穿上拖鞋,人慢慢往卫生间挪动。
明亮的镜子前,少女脸色苍白,面上没有太多血色,清澈的瞳仁染上几根红血丝,眼皮沉重地贴着,像是灌了铅。
眼下这副模样,要是再配上一条白色的长裙,都用不着妆造,就能去密室称当吓人的女鬼。
明郗自己都看不下去,她拿过一旁挂着的毛巾,打上热水,拧干,随后敷在眼睛上,温热的毛巾覆上去的那一刻,长睫忍不住一颤。
反反复复热敷过几次,再睁眼时,眼睛已经没有那么酸涨了。
明郗换了衣服提着书包往楼下走。
但让她意外的是宋斯望居然出现餐桌前,只见他一手拿着包子,一手端着稀饭,旁若无人地吃着早餐,丝毫不见外,自然地彷佛是在自己家。
明郗一脸茫然地站在楼梯口,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家门,她眨了眨眼睛,环顾着四周,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化。
她一手搭在扶梯上,拖着受伤的右腿,怔愣般走下去。
宋斯望大口咽着稀饭,听见动静,就见明郗慢吞吞的从楼梯上走下来,因为膝盖受伤的原因,每走一步都异常地艰难,她只能忍着痛意挪着步子一步一步慢慢走。
宋斯望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接到陈渡的电话,说明郗受了伤,让他明天早点起,去学校时顺便把明郗稍上。
他当即便问道:“你怎么自己不送?”
电话那头嘶了一声,语气不怎么好,声音略显沉闷:“我有点事。”
宋斯望知道陈渡这些年偶尔会因为南哥那边而请假不去学校,听完这句话,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陈渡是有事要忙。
陈渡在电话那头只说明郗受伤,但具体伤成啥样他不知道,但今天看,伤得不轻啊。
宋斯望蹭地一下从凳子上做起来,嘴里还塞着一口没咽下去的包子,含糊不清地唤了她一声:“明郗。”
明郗将书包放在凳子上,人坐桌子前,仰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宋斯望打量着她,解释道:“陈渡和我说你腿受伤了,不方便坐公交,让我载你去学校,我有车。”
说着,宋斯望指了指门外。
明郗见过他的小电驴,跟陈渡那辆好像差不多,后面有个座位。
意识到陈渡今天又不去学校,明郗垂眸,感觉陈渡最近变得很神秘,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抿唇,看向宋斯望,“谢谢。”
“都是朋友说啥谢啊。”宋斯望挠了挠后脑勺,忙不迭追问:“你这是怎么伤的啊。”
明郗握着勺子的手一顿,昨天的事宋斯望并不知晓,但牵涉到了人太多,胡乱编个理由也瞒不过去,她低头喝着粥,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一遍。
听完,宋斯望张了张嘴,满脸愤恨,他用力拍了下桌子,“啪—”
“太过分了,我跟你说要是我在场,我一定要凑地他满地找牙,方祁这人简直是人渣中的畜生,仗着自己有个有钱的爸,简直把自己当成了覃梧的老大。”宋斯望气得牙痒痒,又和她说起:“他在职高读书的那几年,就因为私生活混乱,不仅带着女的去开房,还把人搞怀孕了,当时还闹得挺大,后来他爸花钱摆平了,幸好你昨天碰见了陈渡他们,不然...”
宋斯望简直不敢想下去,他喜欢明郗,但仅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就和他跟陈渡一样。
听她说起昨晚的遭遇,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到昨晚,和陈渡他们一起把人好好教训一番。
明郗看着他皱眉黑脸的样子,气愤地好像是自己挨了一顿打,她不由得失笑,原本消沉的心绪也因为他这举措而感到一丝慰藉。
“不早了,我们去学校吧。”明郗起身,提过自己的书包。
宋斯望看她这样,一把拿过她的书包,“我来我来。”
从客厅出去,陈秀珍正在院子里捯饬她那一方小菜圃,转身之际,就见明郗一坡一坡地走出来,人当头一愣,脸色顿时就变了,连忙将人喊住:“明郗。”
听见声音,明郗和宋斯望都顿住,陈秀珍三步作两步地走上前,目光落在她受伤的右腿上,关切道:“你腿怎么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一夜过去就成这样了,摔着了?嗯?还是学校在学校受欺负了。”
陈秀珍杵在她跟前,说完又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想瞧瞧还有哪里伤着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过惊骇,明郗不想让外婆担心,便编了个谎话骗她:“外婆,我没事,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着了。”
“摔着了?”陈秀珍语气有点急:“伤口处理了吗,疼不疼啊?”
“已经上了药了。”明郗说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自己不疼。
祖孙俩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也有月余,她自然知道明郗的性子,惯会报喜不报忧,陈秀珍蠕动着嘴唇,还要再说些什么,明郗怕自己说多错多,只道:“外婆我不跟你说了,我们要去学校了,再晚就要迟到了。”
说罢,她扯了扯宋斯望的衣袖,示意人快走,宋斯望心领神会,附和道:“奶奶我跟你说,我们年纪主任可严厉了,迟到被抓的话可是要被罚着站一节课的。”
“是吗?”陈秀珍听了,反应快来,当下就催着人走,“那不说了,你们快点走。”
两人到学校时,早自习刚结束,明郗从后门走进去,这会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同学,看见明郗这样,纷纷上前问道,对此,明郗一概解释为摔了。
在来的路上,明郗也已经和宋斯望打过招呼,除了他们几个人,要是有旁人问起,一律说摔的。
二班的人听了,一个两个都上前关心道,有问她伤得严不严重,也有让她这几天多注意休息,实在不行就请假好了。
明郗平时在班里一向寡言少语,鲜少主动与人交流,但碍不住她人长得漂亮,成绩也好,虽然高冷了点,但耐不住有这两点在,所以二班的人对她印象极好。
课间,明郗出去上卫生间,洗手时,听见身后有几人正在叽叽喳喳聊着同一个话题,其中有个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明郗站在一旁,听了个大概,碎片化的语句拼在一起,最终凑成一个信息点。
大概就是,孙虎昨晚被人打了,据说伤的还不轻,人被送进了医院。
这人平时为虎作伥惯了,跟在方祁身边,黑心事没少做,学校受他欺负的学生更是不在少数,一听他落得这样的下场,纷纷在背后嘲笑他活该。
明郗思绪飘远,想起昨晚的情形,受伤的那几个人里显然并没有孙虎,就是被揍得最惨的那个人,也还能落地走路,压根到不了进医院的地步。
那这话又是怎么传出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听她们那窃喜的语气,也不像是假的。
难不成孙虎还招惹了别人,被旁人给揍了?
周楠正要起身去收作业,余光一瞥,见明郗握着笔半天也不动,眼睛失神地望向窗外,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明郗。”周楠细声喊她,但身旁的人却跟没听见一般,没一点反应,周楠便又喊了一句。
“昂?”明郗被拉回神,她侧眸,“怎么了?”
周楠握着作业本,站在一旁,担忧道:“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闻言,明郗长睫敛下,假装无事:“我没事,就是在想这道题怎么解。”
周楠低头一看,眸色微闪,越发确信明郗心中藏着事,她桌上明明放着的是语文书啊。
陈渡这天没去学校,人在贺子昂那歇了一夜,醒来时,室内一片漆黑,房子隔音效果一般,说话声混杂着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穿破墙壁从屋外传了进来。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才触碰到皮肤,嘴边溢出一声轻嘶,他暗骂了一句,接着从床上爬起来。
贺子昂从隔壁房间找了桶泡面出来,拿热水壶烧了热水准备泡泡面吃,水刚倒下去,他用叉子封住泡面口,等待成熟。
房间门被拉开,陈渡从里面走出来,双眼皮向下耸着,眉眼间被倦怠笼罩着,看起来有些烦闷,客厅没开窗,空气里还混着泡面的香味。
陈渡坐下来,双腿敞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贺子昂指尖衔了根烟,人地坐在沙发上,看见陈渡眉心上的已经结痂的伤口,不免啧了一句:“你说昨晚你都把人送回去了,还去把孙虎那帮人揍一顿,就不怕真有个什么好歹。”
陈渡安静地坐在一旁,听见这话也没说什么。
当时没想那么多,只知道明郗受了欺负,还伤成着那样,反观罪魁祸首还全乎地站着屁事都没有,他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想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