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就算了,老头子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大夫板着脸,将写好的方子拍在桌上。
婴宁看了看,基本都是些便宜易得的药材。她暗暗地和大夫表示,这家人有钱得很,名贵药材可以大手大脚地开,不必替人节俭。
大夫却摇摇头,并未多言其他。
“她这样,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老大夫叹了一口气:“若是日日精心照料、收拾干净些还好说。只是有些伤口已经感染了,这屋里又浊气瘀滞……”
婴宁立刻用支竿支起窗户,又仔细询问换药的时间、操作,以及房中是否需要熏艾等等。
“你倒像是半个内行人。”
婴宁耸耸肩:“算是吧,我是看牲畜的。”
大夫见房中没有别人,便压低声音道:“既然算是同行,我奉劝你一句,莫要再趟这家的浑水了。”
“何出此言?”婴宁心说自己已经身处浑水的最深处,无法脱身了,但仍是好奇地问,“前辈自己趟过?”
大夫正欲细说,外面却有人敲门催促。他来不及细说,只能迅速道:“富贵人家大都没什么两样的。即便你这回救下这姑娘,却保不了她一辈子,该放手时便随它去吧。”
说完,背好箱箧便推门告辞。
婴宁被他说得云里雾里,呆呆地将药方子读了一遍又一遍,也没能参透其中玄妙。
大约几个时辰过后,秋小姨才挣扎呻吟着醒来。她见了婴宁也只是呆呆的,只躺在那里流眼泪,问什么都不说。
“小妹妹,至少和我说说是谁把你欺负成这样的吧?”婴宁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她抬一抬眼皮,郁闷地蹲在地上,“我是真的想帮你,可你也得配合才行啊。”
“……是夫人。”秋小姨动了动唇,将脸瞥向床内侧。
她喉咙好似吞过炭一般,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灼痛。只是发出这样的一声质控就足够耗尽全身力气。
这时药汤也熬好了,婴宁只能喂她喝了药,静静地退出去。
院中众人仍是忙忙碌碌的,却不见谁再多给这边一点视线。婴宁环顾四周,一种强烈的矛盾感涌上心头。
……
王子服匆匆忙忙地回到李宅,来不及见李三贵一面,便先急吼吼地到处找婴宁。
他一进正门便觉得气氛异常,却并未多想。
“婴宁姑娘在厨房里忙呢,王相公还是先在厅里等着吧,后厨不干净。”一个侍女被他拉住询问,却也不多说,只让他在前厅里安坐着等人。
王子服实在是不敢多等,逢人便请他们去后院叫婴宁出来相见。
不知等了多久,婴宁终于狼狈地跑上厅来,依然是两袖挽得高高的、脸上沾着灰。
“哥哥,你回来啦。”她用小臂蹭去脸上的汗水,手上还握着一坨黑乎乎的的东西,“我正忙呢,找我什么事?”
王子服连忙扯着她的衣服走到角落里,低声将同窗所说的事一一说来,又吩咐道:“今夜我们决计不能再住下去了。我回房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和李老爷见一面,即刻就走。”
婴宁一听便急了:“等下,怎么就走了?我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还办什么事啊,你听不出问题有多严重吗?”王子服攥紧她的手肘,面色焦急,“我回来时还看见他家夫人了,身为后宅女子竟大摇大摆地从勾栏瓦舍里出来,是个什么名声!”
婴宁听到这里,眼睛却亮了起来:“你见到李夫人了?她现在人呢?”
“我怎么会知道,我吓得转头就回来找你了。”王子服见她如此抓不住重点,无奈道,“婴宁,事情都要分轻重缓急,离大考就只有短短数月了,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我原先备考的这几年就都白费了。”
“那你就搬出去吧,我自己留在这儿就行了。”
婴宁还自认为很是善解人意呢,谁知王子服依然不满意:“你当然要和我一起走,一个小姑娘独自住在别人家里算什么体统?”
“我又不是吃干饭的,李三贵造了这么多孽,我留下自然是要好好处理的呀!”婴宁也有些不高兴了,用力将自己的胳膊扯回来,“再说了,我都说好了要帮琵琶仙,难道你让我言而无信吗?”
“……”王子服脚下几乎站不住,只觉得头痛又无可奈何,“你不懂,我们夫妇一体,你住在李家,比我们一起住在李家还要糟。”
两人都带着气,两厢干巴巴地对视了半晌,还是王子服的态度先软下来。他牵起婴宁的手,提出折中的办法:“我知道你不愿意失信于琵琶仙。这样,我们找个借口住在外面,我帮你想别的办法救出琵琶仙,好吗?”
已经不仅仅是琵琶仙的问题了。
婴宁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不过并非妥协,而是歉疚。
“对不起,哥哥。”她垂下眼,摸了摸王子服手上写字写出的薄茧,“都怪我,让你读书都不能好好安心。”
王子服的喉头一滚,知道她这般态度定是还有后文回转。
果不其然,婴宁下一刻便抬头直视他的双眼:“可是你也听说了李三贵的为人。今天白日里又闹出了新的幺蛾子,若我不管,恐怕又是两条人命白白被他害死……你知道我的。”
你早知道我一腔愚勇、肆意妄为。
婴宁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同。
她并非生来就要在庭院重重中摸索挣扎的女子,她下山做人,绝不是为了冷眼旁观、沾沾自喜。
那个小姑娘不过才十五岁,可她的指节错位,手心上已满是水泡和厚茧。不同于王子服手上的字茧,那是真正经受了苦难的样子。
王子服有些复杂地望着她,说不清这到底是她的缺点还是优点。
他日日起早贪黑上学读书,平日里连睡梦里都在念书,婴宁自然也不可能慷他之慨。她皱着眉,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子服的手心,忽然问道:“你说李夫人出入勾栏瓦舍,具体是哪一家?”
……
“小姐!”江氏搀住两腿发软的李夫人,好似自己受辱一般心痛。她将李夫人扶上马车,又想跑回去捡帷帽,被对方叫住。
李夫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好似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方才那老鸨子给的字条呢?”
江氏急忙从怀中找出字条递进去。李夫人擦擦脸上纵横的泪迹,将字条缓缓展开。
琵琶仙,六年前因在琵琶上天赋异禀,被从雏妓馆子里转手到了污酒阁。
字条上草草记述了她的外貌特征、年岁、籍贯,以及被几手辗转的来龙去脉。
看到字条的最后,李夫人瞳孔微缩,修磨圆润的指尖将纸张掐出深深的印痕。
江氏见车内许久没有声响,小心翼翼地询问:“小……夫人?”
李夫人将纸条细细地撕碎,丢进茶杯里泡烂。她示意江氏上车里来谈话,叫车夫立刻往李宅的方向去。
两人悄声商议了半晌,江氏脸上也闪过一丝愤恨:“竟是那个小贱人。我以为她早死了,想不到还能回来祸害夫人。”
李夫人只觉得太阳穴一阵跳疼,紧锁眉心:“看那个丫头的样子,应该是不知实情。不能再拖了,回去即刻给她钱,今晚就去料理了那个贱人。”
……
“污酒阁?!”婴宁一时失声,连忙将王子服拉到屋外,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那不是琵琶仙原来的老东家吗?她去那里做什么,寻仇吗?”
王子服摇摇头:“我看见时李夫人脸色并不好看,还有不少人当面说她的闲话,想来不是占上风的。”
婴宁沉思半晌,不自觉地原地转起了圈。
琵琶仙想与李夫人联手,莫非李夫人信不过她,是去污酒阁探她底细的?
她将这个猜测说给王子服听,后者也表示认同:“买卖贱籍时的确可以知晓对方是如何来去的,找污酒阁也合理。”
婴宁吓了一跳:“不成啊,她去问,不就知道琵琶仙是李氏出来的了吗!”
她急得团团转,像是下一刻李夫人就要提刀来砍自己的狐狸脑袋了:“李夫人若知道了,必定以为琵琶仙是蓄谋已久,故意回来报复李三贵的,一会儿该来质问我了!”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阵吵嚷,正是李夫人的车驾回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婴宁没来得及躲,已经被进门来的江氏远远锁定。
她不自觉举起双手,和王子服交换了个惶恐的眼神。
王子服也慌了,咬着牙问她:“怎么就到如此境地了,你有办法脱身吗?”
“太抬举我了。”婴宁干笑一声,眼睁睁看着江氏冲上前来,揪住自己的衣领,“好姐姐、好姨姨,轻点,我很听话的!”
王子服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奈何江氏实在悍勇,见他抬手转头就要打。王子服只得不远不近地跟着,嘴里念叨着当心些、别伤着人。
前面闹成一团,李夫人这才款款地走进来,早不见了方才在污酒阁门前的那番狼狈。
“我改主意了,银钱今天便可以交到你手上。”李夫人高傲地冲婴宁一抬手,“只不过今晚姑娘就辛苦些,随我去见那位真心向我投诚的琵琶仙吧?”
今天特别诡异,烤甜品发现面粉生虫,去洗头发现店里停水,最后去社区换药医生又说是我初中同学的家长死活不收钱、、、对不起叔叔我真的不记得你家孩子了真的很惭愧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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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