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婴宁便将那葫芦带去姑娘坟,随着自己剪的纸牛、纸马、纸屋子等鸡零狗碎的东西一并烧了个干净。
她合眼颂了几遍安魂抚灵的神咒,心中默默道:各位姐姐妹妹姑姑姨姨,你们受委屈了。来生别再投成人了,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托梦给我。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限本月之内,过期不候!
谁知当晚她便梦见好几个还没抽条儿的小女孩子,围在她脚边吵着要吃糖葫芦。后几晚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有的要布剪有的要菜刀,还有个要她替自己去暴打原先定亲的夫家,据说那男子在未婚妻子死后很快便另取他人了。
婴宁将姑娘们要的东西都陆陆续续备好,烧的烧、贡的贡,唯有暴打亲夫不好代劳,只能多烧了好些纸钱作为补偿,这才安生下来。
当月的最后一晚,婴宁只梦见一个素服的少女站在远处,不说话也不靠近。她乐得清闲,对方不好意思提要求,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包揽。谁知那少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直到梦醒。
婴宁猛地坐起来,抓心挠肺。
大爷的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就这样,婴宁的生活总归是回归了正常。她得了空便会扛着锄头去姑娘坟看一看,顺手收拾收拾那些简陋的坟包。
有时候她过去,会看见角落里多出一个松散的小土包;还有的时候,只是用草席子卷了、随便丢在地上的尸体。
于是她也默默帮忙埋一埋。都是睡大通铺的,也没有太多讲究。
天越来越长了。
……
王子服上下学惯常是蹭同村人的牛车的,这天他在村口下了车便急着往家里赶,怀里抱着个冒着热气儿的纸包,熏得他满头大汗。
“王秀才回来了!”路边有农妇见了他,远远地便招呼着,“进来喝杯茶啊?”
王子服用衣袖揩去汗水,笑了笑:“多谢大姐,我急着回家呢。”
将那纸包打开一看,竟是县城里有名的鲜肉馅饼。
农妇揶揄道:“哎哟,还是你们读书人会疼老婆。”
王子服笑容一僵,没好意思说这买馅饼的钱也是老婆给的。
入夏不久,天气正是舒服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家搬了躺椅出来,在家门口吹风闲侃,王子服却不敢怠慢,一边走路嘴里还一边念叨着白日作的文章。
“——再拴紧点,对,就这样。”他推开家门时,正看见婴宁举了块烙铁在火上烤,两袖恨不得要挽到肩膀上去,露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而他家院子正中栓了一头年轻力壮的黄牛,正由主人家把着牛角,往桩子上栓死。
那桩子还是前不久,婴宁亲自举着铁锤敲了半日才打进去的。
王子服习以为常,给小泥鳅和母亲一人分了一个烧饼,又将剩下的放在锅里闷好,掰了一块喂给婴宁解馋,噎得她不住捶胸口。
“袖子放下去些,这样成何体统。”王子服在她耳边低声嘱咐,见她没反应,干脆直接上手将她的袖子放到肘弯的位置。
然而婴宁搁下老铁,很快又将袖子挽了回去。她一个人便能抬起牛蹄子,让主人家在膝窝处绑好,防止牛蹄掉下来,又掏出刀,细细地削掉一部分腐烂的蹄甲。
牛感受到锥心的疼痛,剧烈挣扎起来。婴宁抱着牛蹄,被甩了好几下,硬是站稳了,又威慑性地拍了拍牛屁股:“老实点,长痛不如短痛。”
弱点暴露在食肉动物面前,牛“哞”了两声,果然安静了下来。
婴宁清理干净蹄甲里的脓液,又用调配好的药水淋一遍、洒上药粉,最后举起烙铁往蹄甲上那么一烙——
“哞————”牛剩下的三只蹄子不受控制地蹦跶起来,婴宁被带着晃来晃去,烙铁也没有脱手。
看上去那烙铁马上都要贴上她的脸了,王子服在一旁吓出满身的冷汗。
“行了。”婴宁在肩上蹭了蹭脸,又将牛蹄子放下来,“最近少走些路,过几日也就好了。”
牛主人给了诊金,千恩万谢地牵着牛走了。
婴宁这才洗了手,将她心心念念了好几日的馅饼从锅里捧出来:“谢谢哥哥,这几日我做梦都是这一口。”
“没事,今日下学早些,正好买到最后几个。”王子服见她脸上蹭了脏东西,掏出手帕来轻轻为她擦干净,“……这么危险的活,好歹叫个力气大的男人来帮忙,怎么能自己冒险呢。”
“说什么呢,今天可是我第一次自己烙蹄子,原先都是师父帮我的。”婴宁吃得猴急,话都说得不太清楚。
她很快吃完一个,伸手又去拿第二个:“再说了,我力气大着呢。今天早上练功,我真觉得那石锁动了一点……”
还没碰到烧饼,手便被重重打开。
“饭还吃不吃了?”母亲翻了个白眼,将两人推出厨房。
……
饭桌上,婴宁说起老丁头同意让自己独立看诊了,高兴地多盛了两碗饭。
王子服好奇:“你原先不也常给苏姨看猫看狗吗?”
“那不一样。”婴宁咬着筷子头,“那是苏姨和我的私交,再说了她家猫狗也没有病,只是让我帮忙看一看。若真有病,还是得带去让师父看的。”
她越说越激动,把碗底重重往桌上一戳:“你们不懂,以后我师父懒得干或者干不动的活儿,都可以交给我来做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会比原来更忙了,没有大事请不要找我。毕竟我可是赚钱养家的人!”
说完,她照例将剩饭拨给王子服,哼着歌就进屋了。
“……”三人面面相觑。
母亲见到这一幕,忽然嗤笑一声,对王子服道:“你记得我说过什么?”
王子服露出个纳闷的表情。
“若是等她赚到钱你还没考上……”
“我知道了!母亲。”王子服汗流浃背,连忙两口扒完饭,放下筷子落荒而逃。
小泥鳅见母亲的视线投向自己,只能低下头,乖乖地说:“我洗。”
母亲这才满意,慢悠悠地吃起菜。
房间里,王子服见婴宁翻出好几件衣服在身上比划,忍不住问她要做什么。
“我师父给介绍了个县城里的活儿,明天去。”婴宁摸着下巴,有点犯难,“要去干活,要不还是穿旧的?可是好不容易进趟城,还是想穿漂亮些……要不两件都带上?”
“等一下,你怎么没早和我说?”王子服连忙打断她,“你早说明天进城,我坐车时就跟人约好多带你一个了。”
婴宁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地说:“哦,不用了,他们会派人来接我的。”
“啊?”王子服傻眼,没想到婴宁只是给畜生看看病,居然还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
“不必了,我上学走得早,你可以多睡一会儿。”不知为何,婴宁总觉得王子服看起来不是特别高兴。
她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挽住王子服的胳膊:“哥哥,我们明日住在县里不回来了,好不好?”
王子服一怔。
“我上次进城,看见好些男女拉着手一同逛街呢。”婴宁整个身体都贴上去,耍赖似地晃了晃,“我也想玩儿,你陪我。”
王子服老脸一红:“那我们夜里要住在……”
婴宁嘿嘿一笑,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王子服立刻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掩面逃离。
身后传来婴宁爽朗的大笑,王子服慌乱地收拾着纸笔,脑海里环绕的全是方才的污糟话。
他两颊发烫,心里竟隐隐地有些期待起来。
……
翌日,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停在王子服家门口。
母亲出来应门,看见那些气派的高头大马,差点没反应过来,连忙进屋去叫婴宁。
她以为婴宁还在睡,谁知她已经收好了行装,听见马嘶声已经挎着包裹从房间里跑出来:“来了吗来了吗?”
母亲不知如何形容,用手胡乱比划了两下:“……来了。你快走吧,别让人家等。”
婴宁见了那马车又是一阵新奇,在好几个家丁鄙夷的注视下围着马车转了一大圈,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母亲只觉得面上臊得慌,避开那家丁的视线,嘱咐了婴宁两句便“砰”的一声关上家门。
婴宁底气倒是很足,上了马车,又探出头来问:“我这样,算贵客的待遇吗?”
那为首的人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您认为自己是贵客,那您就是贵客。”
婴宁也不是傻的,听出他语气里带刺儿,也没有立刻发作。她一挑眉,默默坐回去,高声道:“那就难为您来接我一趟了,走吧?”
那人翻了个白眼,向车夫打了个手势,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出发。
婴宁盘腿坐在车里,啃着手指甲,心里开始盘算一点坏主意。
这次请她的人家姓李,老丁头没细说是干什么的,只说有钱,非常有钱。
听他形容的程度,婴宁猜测大概是比孙家差一点、比高家好许多。
像这样的人家,养得多半是些猫儿狗儿、鹦鹉文鸟之类的宠物,否则老丁头也不会放心让婴宁自个儿去看诊。
若看不好,可是要砸招牌的。
可是既然他们上来就给自己眼色瞧……
婴宁很贼地转了转眼珠。
这病要怎么看,可就不一定了。
又DDL了哦呵呵呵呵呵呵……我真的会忏悔^^
进入主线任务开始赚大钱喽,接下来暂时都是爽文情节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新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