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恋苦艾 第4章 龙舌兰日落

陆露踏进沪市歌舞团的时候正是下午训练的开始，演员们在几个的练功厅里排练，走廊里格外安静，只有演员们抬腿落腿间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影。上楼推门走进会议室，发现没有什么制片方，而是舞剧《鹿蜀》的两位编导正坐在里面，带着笑意向她望去。

舞剧《鹿蜀》的总编导李筝和徐云韵是首都舞蹈学院编导系毕业的同班同学，默契非常，两人携手创作了许多精彩舞剧，是中国舞剧界的编导双子星，除了《鹿蜀》之外，周邈的成名作《长恨歌》也是二人的手笔。

陆露是个体验派导演，善于在生活中观察人，捕捉细节，发掘人物性格，坐下来聊了几句便发觉李筝和徐云韵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李筝性子温柔，爱笑，不爱搭话，徐云韵性子急，带着打量的眼神总是从陆露身上掠过。她倒是好奇起来，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是如何合作创作的。

抛开合作不谈，李筝和徐云韵像两个大姐姐一样，说话间都很亲切，徐云韵问陆露之前是否有看过什么舞剧，对舞剧电影的拍摄有什么想法。陆露本身不太了解舞蹈和舞剧，但自从和周邈在一起之后，耳濡目染的看了许多，了解到了许多专业知识，谈话间竟是让徐云韵都露出了赞赏认同的神色。

“你最喜欢的舞剧是哪一部？”

李筝一直没有插嘴陆露和徐云韵之间的交流，只是面含微笑地听着，直到最后，才问出了这样一个极具主观性的问题。

“说不上最喜欢，但我私心里很喜欢《长恨歌》，”

“那是我看的第一部舞剧，”

“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女性编导的力量的艺术作品”

“杨玉环没有再被塑造成红颜祸水的形象，而是一个因为极度渴望爱与被爱而走上断头路的可怜女人”

谈到这里李筝温柔的目光中迸发出了一股饱含激情的光芒，透过她瘦小的身躯陆露仿佛看到了支撑创作那个杨玉环形象的股股力量在不断汇聚。

“我看过你的作品《她》，你很优秀。”

李筝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带着江南水乡女子说话特有的音韵，但语气中充满了坚定的力量，她是苏市人，离沪市很近，口音和沪市也相近，潜移默化的拉近了情感距离。徐云韵是南京人，说话大咧咧的，nl不分，很是可爱。

项目的独特性让资方并没有过多插手的机会，给了创作者极大的自由，但同时也是一个前所未遇的挑战。如何将舞剧这样一种形式的舞台剧转化为电影形式，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头绪的难题。首先最大的问题便是，电影可以通过台词来塑造人物，而舞剧除了背景音乐是没有台词的，仅通过舞蹈动作来展现人物心理，塑造人物，是一种将人物语言和心理动作化的表现形式。其次便是转场设计的问题，舞台转场和电影场景转场需要不同的设计来展现，不然舞剧电影和舞剧官摄便没有区别，怎样将实拍场景和舞台场景通过转场结合，也是一大难题。

陆露就几个主要的问题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并且打开了自己厚厚的手账本，给二人看了她昨晚看完《鹿蜀》纪念演出的repo，那是她第一次在剧院看了完整版《鹿蜀》，之前只看过网络上的官摄。手账本还是十年前的那一本，专门用来记录看舞剧后感想的那一本，前面的纸张略有泛黄，陆露回国有一段时间连着看了很多舞剧，本子已经快用完了，只剩最后几张。读完后李筝和徐云韵对陆露十分满意，即刻便可敲定，陆露便约了工作室和沪市歌舞团处理后续的手续。

“我可以看看前面的内容吗？”

读完陆露的repo，李筝意犹未尽的问道，手抚上纸页，好似想通过触碰陆露的文字来了解真实的陆露。

“当然可以。”

记录的本意是为了应付舞美设计老师的作业，陆露有做手帐记录的习惯，便寻了本本子交作业，除了感想之外，陆露还随手写了很多课上的专业知识在本子上，没想到回国之后会看这么多舞剧，便一直保留了下来这个习惯。

前面的纸张由于岁月的侵蚀变得无比脆，纸片翻折的声音起伏在李筝的手中。

“吉赛尔，一个天真愚蠢又实在可怜的女人。”

翻开贴在下方折叠的海报，莫大吉赛尔欧洲巡演，李筝抚上海报，笑了一下，好像看到年轻时那个满身是刺的自己。

再往前翻的时候，贴着的照片脱胶掉了出来，徐云韵手快，捡了起来放到了桌上：

是2014年《长恨歌》在瑞士中国文化交流节演出的谢幕。

在照片下面的是陆露给周邈画的速写。

“你和周邈那会儿就认识了？”

徐云韵随口问道，接着和李筝感慨道，时光飞逝，那个时候周邈还跳B角，现在已经成了大首席，沪市歌舞团的台柱子。

看着陆露脸上不自然的神色，李筝应了几句将这个话题带过，带着笑意的眼神不止地从陆露脸上掠过。

走出会议室后，李筝和徐云韵执意带着陆露参观演员们训练，并为陆露介绍。

在排练休息间隙，陆露又在转角电梯间前遇到了唐一承，他惊喜地和陆露打了招呼，便怪叫了一声下楼取外卖去了。

徐云韵埋汰他，说他是那帮小孩里最皮的一个，还爱馋嘴，但也是练习最认真的一个，在编舞上很有天赋，研一他编的几支现代舞作业很受系里教授赏识。徐云韵性格火爆，剧组里的小演员主要靠她管着，像看自己孩子一样，女儿妞妞今年七岁，徐云韵一个劲儿吐槽着，说女儿像爸爸，手短脖子短的，条件不好，没法走跳舞这条路，但继承了爸爸的运动天赋，网球打的不错。

李筝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但一提到妞妞便会笑着看着徐云韵，不厌其烦地听她说着妞妞的琐事。

参观了一番后时间已晚，徐云韵要去接妞妞放学，直说改天再聚，三人便准备在门口散了。

徐云韵急着接孩子先行离开，李筝拉住了陆露的胳膊，小声的问她道：

“周邈去北京排杨导的《洛神赋》那会儿，那个一直偷偷跑出去见的小女朋友是你吧。”

“他从北京回来之后，化妆间的桌子上一直放着那幅你手账本里的那幅画。”

以后得合作工作，瞒着也没什么意思，陆露便点了点头。

“现在还在。”

李筝还是温柔的一笑，小声的说了句会为她保密的就离开了。

陆露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想着左右没什么好去的地方，便又去了ethereal。还没完全天黑，店里还没有什么客人，酒保都没上班，只有大卫一个人。陆露走到吧台边上坐下，拿起酒单打量着，等着大卫收拾好东西来招呼她。

“喝什么小姐？”

大卫从她手中抽出酒单，放了一杯柠檬水到她手里。

“先喝点水吧大导演，嘴巴都干起皮了。”

陆露也不客气，喝完了水之后又要了杯 Tequila sunset，挪到了河边落地窗的位置上，看着屋外的落日。手机开了静音，一下午连一谯的几个电话都没有接上。她回拨过去，对面秒接起，连一谯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话筒里。

“露姐，你什么时候回首都？”

连一谯比陆露大12岁，总爱开玩笑叫她露姐，显得她很老一样。

“你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就为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陆露没好气的呛他。

“怕你回了沪市就不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