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离书店较近的车站牌,越来越近了。
岳清妍和项承他们说好,今天放学要一起在书店里自习,他们也已经按了下车铃。
项承朝她的这边看了一眼,岳清妍放在腿上的手稍握了握。
“对了。”岳清妍刚才太紧张差点忘记,把书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锁。
坐在她旁边的男生低垂着眉眼,瞧见在她软糯的手掌心里,多了钞票和硬币的混合体,似乎存放很用心,折得平整:“还你……是上次,你买试卷找的零钱。”
温将离早忘了这事,随着她表情认真地看过来,他才“哦。”地想起。
司机这时停了车,岳清妍想赶快还给他钱后,准备和项承他们下车,正站起来,身边的男生用手指勾住了她校服的下摆。
他拉的漫不经心,手上根本没用力,但这一下让岳清妍停在这个起身的姿势上。
“你家开店的吧,我去买东西行不行啊?就现在。”
……
岳清妍回了家,就看见妈妈在给客人递过去的塑料袋。
看到她放学回来了,妈妈就边和客人笑着,边对她说:“正好,妈妈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看店吧。”
岳清妍点头,妈妈换下了围裙,正向外走的时候看到从她身后也走进来了一个男生。
男生身高很高,头发好像快要碰到了门顶,很显眼。
妈妈盯着他打量了两眼,旁边的岳清妍忽然有些心虚,说:“妈妈,他是,来买东西的。”
“同学啊?”妈妈礼貌笑了笑,就继续走出店门时,回头又仔细看了温将离一眼。
岳清妍不确定妈妈是怎么想的,她从来不会带同学来买东西,她怕她会多想。
进了店,岳清妍习惯的把作业拿出来,放在柜台里面的小桌子上,就准备开始看店。
想了一下,岳清妍犹豫的看去温将离说:“你想买什么东西吗?吃的大都在最右侧的货架,日用品在中间,想找什么可以跟我说。”
温将离并不着急地走到柜台前,他的额发碎碎的,显得本就好看的眼型,当他专注地看过来还有种让人内心酥麻的感觉。
“啊。”他垂了眼,拿起旁边的口香糖,用手指点了一下,“这个。”
岳清妍心想:他肯定是刚刚想出来的。
“口香糖一块五。”岳清妍算了一下,说,“还剩八十五块钱,还有想要买的吗?”
“就算的这么清楚啊?”温将离吊儿郎当,睫毛半边遮掩了瞳孔。
岳清妍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那,要不要存在这里?我可以给你记账上,以后买东西,就不用每次都到柜台付钱了。”
她并不觉得他会经常来买东西,只是平常的提议:“要存吗?”
“存着吧。”温将离看着她,点头。
这时他的手机有人打来电话,温将离拿出手机,只看了一眼随手又关掉。
岳清妍把他的八十五块钱记在账本上,接下来温将离又接到一次电话,但还是被他关掉。
随着岳清妍也不知道还说什么地坐下做作业,她不是一个善谈的性格,很快安静的店只剩下笔尖摩擦作业的声音。
温将离不知为什么没有离开,口香糖也没吃,抬头看去了店内向楼上住处的门。
因为接近生活区,门边堆了不少让岳清妍不太好意思外人看到的刚吃了一口的布丁、她的毛巾、发绳什么的,还有爸爸妈妈三个人放在一起的水杯,但温将离不知为何似乎被吸引,看得出神。
直到他接到了第三次的电话,很可能还是同一个人,因为他的表情就从刚才没有变过。
温将离才直起身,临走,用手指对她点了点柜台。
岳清妍抬起头,看到包装完好的口香糖被放在了她的作业本上。
“送你,小便宜。”
*
白色的床被,白色的窗帘,是一种令人不适的白。
坐着轮椅的人,年迈的人,精神不正常的人,被抛弃被遗忘的,在这座富人的疗养院里随处可见,温将离表情淡漠地揣着兜,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心里自嘲一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挺适合这里。
那样的话,也算母子团圆了吧?
“温少爷,你母亲在这边。”一个女工作人员从房间出来,好像事情很紧急地对他招手过来。
温将离的母亲从他上中学的时候,就被他的父亲扔在这里,只有温将离一个人会来看望。
“妈。”进了房间,温将离让拉不住她跳窗的工作人员让开,抓住她的手腕。
母亲是一个打扮得体的女人,明明生的漂亮,却不会看人嫁给了一个渣男。
被突然抓住的她神志不清,手里的剪刀一下子就划过了身后的温将离的脸颊:“为什么要拦住我,我要去找我丈夫,你们不要拦着我!”
鲜血很快从他折角分明的侧脸上流了出来。
温将离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地抓住她的剪刀,轻声细语地说:“妈,我们坐下。”
他的眼神毫无生气,只是像之前来看望一样,等待着母亲冷静下来,认出他,然后又哭着问他好几百遍:你爸来没来?带我去找他好不好?他肯定会原谅我的,带我回去好不好?
温将离的父亲温丰,在几年前就已经娶了新的妻子,一个更年轻更不爱抱怨的女人,可以纵容他的沾花惹草。
这个男人不会来,温将离比谁都清楚。
毕竟母亲会精神失常,也是这个男人的错。
晚些时候,温将离被管家叫回了家,大门灯火通明。
老管家在他正要进门的时候,出于关心地特别提醒了一句:“温先生现在心情不太好,你进去千万别乱说话。”
温丰是个看起来斯文的男人,作为上市公司的执行总经理,西装革履带一点气派,但经常寻花问柳,脸上的褶子有点儿浮肿。
他看到进来的温将离脸上流着血,立刻来气地说:“就知道打架,老子花钱养你这个东西图个什么?”
“问我?”温将离一笑,“我怎么知道。”
“还敢顶嘴?真他妈给老子丢脸。”温丰大吵大骂。
他的新妻从楼梯上下来几步,小声嚷嚷:“温丰,孩子都睡着了,你别这么大声说话。”
温丰随便对她挥了挥手敷衍过去,又看见温将离走去房间,立刻叫住他:“老子让你走了?我话还没说完,过来。”
“听见没有?”温丰用手捏了捏眉头,厌恶地说,“整天就知道混,一点上进心没有,要不是我认识那边的校长,你早就被开除了知不知道。”
“那不是你教的好吗?”温将离仿佛从喉咙里“呵”地发出了一声笑。
温丰气得一把抽出腰带,走上去,腰带在他的手掌里攥得发出声音。
“我看你还敢说,老子打不死你。”他抡起腰带,就是一下打在了温将离的肩膀上。
抽出的风声,可见是没有一点把他当人。
腰带一下一下抽打过来,温将离却把胳膊挡在脸前,连感到疼的表情都没有,什么也不说地让他出气打着。
刚想再下楼说话的新妻,被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都吓到,这个她丈夫前妻的儿子,手臂上很快被打得血肉模糊,他却还在嘴角笑着。
温丰和温将离的母亲已经离婚,要是温丰真的懒得再去管了,那么疗养院的费用就会被停止,温将离为了他的母亲能得到照顾,并不是第一次忍受这种暴打,对他来说就跟吃饭一样。
“我怎么能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这么不成器,肯定是随了你的母亲!”
温丰用腰带抽打的似乎不过瘾,连揣带踢把温将离弄得坐在地上,他打得腰带都快断了,作为中年男人累得气喘吁吁,温将离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温丰懒得再打了,扔下腰带:“就跟你母亲一个样,都特么贱。”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温丰突然被一头撞在地上,还没怒目骂他,衬衫领口就被一双手死死地抓住。
抓得太用力让温丰的后颈都被拎了起来,温将离狭长的双眼,盯着被他拽到面前的男人满脸的褶子,眼神可怕,声音却低沉:“再说她的坏话,我会杀了你的,爸。”
温丰被他的眼神一下子给镇住了,就像头疯了一样的野兽。
老管家在温将离的身后推开了门,他稍稍松手,刚才被抓着衣领的男人就怔怔地后脑勺回到地上。
“温先生?”老管家走过去。
反应过来的温丰,抬手指上去嚷嚷:“你这是要造反?敢威胁老子!”你给我站住,站住!
温将离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叫嚷,用手背擦了擦身上的血,从管家身边走出家门。
黑夜,少年的胳膊流着血走向了门灯以外的黑暗。
*
岳清妍坐在卧室里的书桌前,爸妈都已经睡着了。
她读了一会儿书,走神地拿起温将离给的口香糖,想着白天和他一起乘公交,还有他在她家店里买东西的时候。
在爸爸对她提到他之前,岳清妍就已经知道温将离。
他总是很放纵随性的性子,很少来上课,想做某件事情似乎并不一定需要理由,岳清妍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想法。
她把口香糖慢慢放下,起身要去上床睡觉。
听到窗户玻璃响起声音,岳清妍愣了一下,随着第二声听起来是用小石子的击打玻璃的声响,她试探地拉开卧室的窗户。
楼下店里的灯还亮着一盏,昏昏暗暗地打在了高大少年的身上,他从卫衣帽子里抬着头,一语不发,光影修饰着他本来就惹眼的五官线条愈发招摇。
同样的还有他病态白一样的脸颊上,那沾上的血迹也一样对岳清妍来说,显得太不真实。
岳清妍难以相信在这个平常的深夜,温将离就这么站在她的卧室底下。
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温将离……”
温将离听着她的声音,耳鸣在刚才踢打中还在继续。
他追寻着光,散漫地举起了一只手,岳清妍看到他的胳膊伤得严重,从二楼都能看得见血都还没有止。
血流过袖管,溅在灯下的地面,他说得随意:“小便宜,还有创可贴吗?哥哥有点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