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恋 第1章 第一章

粉笔末的气味有些刺鼻，岳清妍手拍拍黑板擦。

她身上一件舒服干净的白T恤，外面的校服好好的把拉锁拉到衣领口，扎着头发，白皙后颈上几缕碎发，清凌凌的双眼认真往上看着黑板一角。

她踮起脚也够不到，太高了。

身后教室里的学生们陆续地走去，两个艳丽女生笑着摆摆手：“谢了，下次一定请你喝饮料。”

下次，一定。

岳清妍并不是今天的值日生，眼前的两个女生原本应该负责打扫卫生，但是岳清妍和她们一样都清楚，自己老好人的性格实在无法说出拒绝。

教室里打扫好后，天色也快晚了，高中校园里静悄悄的。

岳清妍担心能不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顺手拿起收拾的垃圾，朝教室外面走去。

下到一楼的楼梯上，她听到几个男生在底下有说有笑的声音。

指尖的火点，刚好在她的视线里扔在地上。

岳清妍慢慢走下去一步，在学校里平时经常打架的几个男生中，温将离斜靠在门边上。

少年高大身长，身上穿着一件像随手抓的黑T恤裹出了宽肩窄腰，校服也被他随意搭在肩上，额前的乱发显得少年感十足。

他侧脸在夕阳照耀的下颌线，折角分明，狭长眼尾似笑非笑，手里没有像其他人夹烟，但把玩着一个打火机，浑身散发着浪荡放纵的危险气息。

周围的一个朋友对他说笑了句什么，温将离慵懒地抬脚打闹地踢了他腿一下。

打火机再次被啪地打开，他像打发无聊一样用纤长的指尖扫来扫去着火苗。

火苗跳跃在他漫不经心的双眸中像陷入了沼泽。

温将离因为长相出挑，性格上又洒脱随性，在高中十六十七岁的年级里颇受欢迎，男生缘不错，女生更甚。

他平时很少在教室里，不是在打架就是去打架的路上，身边也经常有女生接近，收到的告白很多，但表面上他对谁都能玩得来，实际上内在拒人千里。

当然，这并不是岳清妍第一次碰到他。

那是在上个月的时候，岳清妍的家里开了一家小店，规模不大，卖得都是些零食、日常用品什么的。

她放学后都会帮家里卖东西，这天晚上父母一起去看电影，留她一个看店，碰上一个要来退货的大叔。

这个大叔拿不出发票，要退的商品已经用过，一直嚷嚷是他老婆买的，要求全额退款。

对这个难缠客人应付不来的岳清妍，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听见门铃响了一下，在这种不见月的夜里一个少年仿佛横冲直撞地走了进来。

好像刚打完架回来，温将离身上的灰色卫衣沾着血迹，低着头一身戾气，喉结锋利，双手揣兜地走进了货架里面。

他随手抓起一盒创可贴，冷白得仿佛不透光的手，随后把它放在了岳清妍面前的柜台上。

岳清妍看看柜台上的一小盒创可贴，又呆怔慢慢向上看着少年的脸。

他的额头应该是磕破了，流着满脸的血很吓人，惨况不像打架更像从车祸现场里走了出来。

“……”

她不觉得这一小盒创可贴够用。

“我说小姑娘你听没见啊？我老婆子前天刚买的，我就拆开看了看。”大叔用手拍了一下柜台，“我还能骗你。”

他拍柜台的声响，让还在耳鸣的温将离微微皱了皱眉。

一滴血被带动弄痒了卫衣少年落着阴影的睫毛，从卫衣帽子下抬起淡漠的双眸，刚好的角度里让视线有了少女的身影。

少女皮肤很白，还没换的宽松校服裹得身体有些瘦小，看起来清纯又柔弱，肩膀似乎被刚才拍出的响声吓得瑟缩，无辜的双眼眼眶在光照下还有点儿湿润。

温将离波澜无惊的浅色瞳孔，看过来的时候，岳清妍也在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意外交接。

是岳清妍先躲开了视线。

“我说你们做生意的还坑人钱吗？”大叔连续用手拍着柜台嚷嚷。

一只指关节擦破的手，一把扼住了大叔的手臂。

大叔本想挣开骂几句，手臂却被身旁这个少年抓得有力挣不开，底气不足地仔细打量上去：“怎，怎么，你这个小年轻难道还敢……”

“很吵，大叔。”温将离垂着眼地淡淡一句。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少年高大的身形散发着血腥气，威慑力显而易见。

大叔小声嘴硬了几句，也没敢再继续下去，拿着来退的商品匆匆逃出了店门。

……

温将离付账后，一句话没说，把创可贴随手揣兜里闯进了店外的夜色。

看着他背影渐远的岳清妍，犹豫了一下，也追出店门。

等站在了他身后，岳清妍也有点儿怕，但还是叫住他：“那个……”

温将离转过身，岳清妍鼓起勇气把店里的一件毛巾塞他手里，说：“不用，不用付钱。”

给了后，她不敢看他，迅速跑回店里。

*

一楼门口，几个抽着烟的男生在地上踩了踩烟蒂，接到一个电话，拍拍温将离的肩膀。

温将离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与他们一起走出去。

岳清妍在那一刻应该被他看到了。

但是对一个只不过在店里买东西对视过的女生，身边不乏追求者的温将离，当然也不太可能记住。

她捏了捏手里还拎着的教室垃圾，下楼去扔掉，剩下跑着好在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气喘吁吁地找个座位坐下，岳清妍从车窗看到外面已经黑了。

街边，一闪而过几个男生走进小巷的身影。

回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做熟了，岳清妍还没写作业就只吃几口。

妈妈疑惑地说：“怎么最近你总是这么晚回家啊？今天是什么原因。”

“值日。”岳清妍最后喝了一口粥，就要去房间。

妈妈神色不对地看去坐在那里岳清妍的爸爸，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说：“还能天天值日，清妍，你在学校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岳清妍心虚地摇摇头。

“老师安排的值日吗？”爸爸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地问。

“不是，是帮同学……”岳清妍并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

回答这一句的时候，她甚至连自己都不相信。

自从岳清妍上了这里的高中后，在刚开学没多久，班里有几个女生大概是觉得她性格好欺负，就时不时让她帮忙买东西、打扫、抄她作业什么的。

她们嘴上总是说着帮忙，但岳清妍知道这只一种变相的要挟而已。

而妈妈当然更不可能相信，表情认真地走过来说：“清妍，你告诉妈妈，在学校里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岳清妍还是摇摇头，开始有些为难。

旁边的爸爸缓和地说：“好了好了，应该没什么，咱们闺女从小就乖，你不是也知道，上次考试还是年级第二呢，清妍，去房间做作业吧。”

岳清妍乖乖拿起碗筷去放下，迅速进了房间。

“她乖，架不住别人不乖。”在她身后，妈妈还在不太放心地说，“我听说那谁家的谁，昨天回来被人打肿了眼眶，肯定是那高中花钱进的不学无术的学生们打的……”

岳清妍关上门，外面的声音才变小了一点。

她坐到桌前，把作业刚摆开，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班里那几个女生发来的消息，想让岳清妍晚上出来找她们一下，在附近的一家游戏厅。

岳清妍不知道怎么回，要是白天的话，她会无法拒绝而当场答应下来，但是现在是晚上，她从来没有这么晚待在外面过。

父母也不会让她出去。

岳清妍斟酌了一下用词：是有，什么事吗？可以明天吗？

那几个女生为首的白小莹，很快回了消息：“现在就来，清妍，快来吧，我们都在这里等你呢。”

岳清妍：“可是……”

白小莹：“我们在玩赛车的那边，到了直接过来找我们就好。”

根本不是请求的话，岳清妍还没说什么，对方就已经擅自为她决定了。

而且，无疑也不允许违抗。

岳清妍不知道怎么办地看着手机，心里不想去，也知道晚上偷偷出去很不对。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要是能有勇气拒绝她们就好了，可是从小到大的老好人性格不是那么容易改变。

她有种越陷越深的不妙感，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

*

偷偷离开了家，岳清妍找到白小莹说的那家游戏厅。

她没有来过这里，好在离家并不远不会太过害怕，找寻着玩赛车游戏的位置，在乌烟瘴气的室内用手揪了揪胸口朝里面走。

有一处看起来人很多，岳清妍小心翼翼从人群中挤过去。

果然，是她同班的女生在这里。

一个明艳卷发的女生坐在赛车游戏前的摩托上，上身穿着露肚脐的斜肩T恤，下身是一件灰色短裙，这个姿势很显身材吸引了好几双眼睛。

“小莹，咱们的清妍来了。”一个女生发现岳清妍，招手让她过来。

岳清妍拘束地融入不进这里的空气，只想越快离开越好，紧紧握着手机地走到她们的身边。

”清妍，想不想也玩一把？”白小莹笑着过来拉她手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好像关系很好的朋友一样。

但岳清妍只觉得不安，不知道白小莹这次又想要什么。

“让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岳清妍谨慎地问。

白小莹也不着急，带她先去了一边的自动贩卖机前，跟几个女生买几瓶饮料。

被问要不要也来一瓶，岳清妍摆摆手，来自她们的好意只会让她更不安。

白小莹可能觉得是时候说正题了，就给她们分了饮料后，再转过来，表情就变得不好意思地说：“清妍，你能不能借我们点儿钱？”

“钱？”岳清妍皱了皱眉。

“不会借太多，她们两个刚才太菜，把游戏币都花光了，你说无语不无语啊。”白小莹对旁边的女生看去，笑了笑，“一百块就够了，我保证很快还你，好不好？清妍。”

一百块对岳清妍来说，并不是能随意给别人的零花钱数目。

她犹豫着，也很清楚她们大概率不会还钱。

“要不我把手机给你拿着？就一百块钱，你要是不借的话也没关系。”白小莹又说。

“不用……”岳清妍从兜里拿出为防意外而随时携带的一百块钱，给了她。

白小莹这才一转笑容，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说：“谢谢，清妍，你真是太好了，我保证我会还给你的。”

岳清妍一点没有被夸奖的感觉。

“白小莹，他们来了。”一个女生过来喊她。

白小莹对岳清妍敷衍一句：“要不要也留下一块玩啊？”

岳清妍读出了她话里的客套，自然是没有留下。

就看到白小莹和几个女生兴奋说着什么，一起走出了游戏厅。

岳清妍的作业还没有写完，也怕被爸妈发现在晚上偷偷出门，随后赶着推开门走到了外面。

她看到在路对面，白小莹几个女生和走来的男生们碰了头，白小莹探头探脑好像在找人，突然满脸开心。

“温哥！”白小莹挥动着手臂。

岳清妍跟着看去，路灯从一个高大少年的背上流淌而过，双手揣兜，样子上看起来吊儿郎当，是温将离。

他随手接过白小莹给的饮料，好像习惯了别人献殷勤，笑得有点儿坏。

几个男生走过来说着什么，白小莹害羞地笑着打了旁边男生一拳，转过头又看向温将离，说：“上个周末，你去哪了？温哥，怎么都联系不上你。”

“没去哪儿。”温将离喝完了饮料，随手一丢，不知道怎么瞄得准头，一次就进了身后的垃圾桶里。

白小莹追问：“不会是去找谁了吧？温哥，女生吗？”

“少问。”温将离用小拇指搔了搔耳朵，瞳孔有一点淡漠，但脸上笑容还在地蹲下，“把你家狗借我玩玩。”

白小莹和他亲哥都在，身边带了一条温顺的长毛秋田犬，温将离两只手一块揉捏上去。

秋田犬的脑袋被他笑眯眯捏得像个大馒头。

风起了，岳清妍晚上出来也没来得及多披一件衣服，感到冷地抱住胳膊。

她加快了脚步，低着头一路走回家。

在走过路中央看路的时候，视线又朝身后看了一眼，风让秋田犬浑身毛发飘逸，也让温将离用手捋了下后脑勺，短发利落，露出干净的额头沿着下颌线的线条显得冷硬分明。

看着一人一狗，低头走去的少女背道而驰，并不知道有一天会意识到。

那晚，哪里有什么人，都是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