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瑜这次没有再留手软,朝中大臣几乎少了一半,而遴选上来的人就格外重要,于是裴决这下还兼任了尚书令和户部尚书,忙得脚不沾地,之前说好了等事情了结后就告价陪他的话到现在也还没能实现。
苏岑胸前和胳膊上的伤也好了,就是留下了几道难看的疤,于是闹着让吴老给他配了特制的去疤的药膏,本来是想让裴决每天给他涂的,也算是一种情趣了,但他实在太忙,有几次甚至他都睡着了,他才回来,然后很早又要去早朝。
玄武军回了北疆,苏之惠和他的亲卫队却留了下来,京都驻军在这一战中也消耗不少,还需要重新选拔,这事儿便交给了苏之惠,所幸现在是冬日,她每日裹得严严实实去营地倒也不显得突兀。
最闲的只有苏小候爷,每日在家赏雪喝茶,苏母心疼这天寒地冻地四个女儿都在外头,说他过得倒更像她四个姐姐应该过的日子。
苏岑懒在炭盆前慢悠悠地反驳:“哪有什么该过的日子,只要是她们想过的日子就行。”
一切终于要在年关来临前结束了,年关可以连休七日的早朝。
这日,裴决难得回来得早,进屋就看到苏岑和苏浩正坐在屋里烤粟子,准确来说,是苏岑正指挥着苏浩烤粟子,满屋子都是粟子香,一见他,苏岑就从垫着软垫的躺椅上跳起来,献宝似地把刚剥出来,还热乎的粟子塞到他嘴里:“尝尝,是不是很甜。”
裴决解开身上的披风,披风上镶着一圈银灰色的雪狐毛,上头还沾着雪,被屋内暖乎乎的空气一烤,就化成了点滴的水,随着裴决的动作抖落在地。
“甜。”
外头白雪如絮,屋中温暖如春,苏岑听他说甜,还要给他剥,直接伸手就去拿苏浩刚从炭盆上的铁网里挑出来的粟子,才拿到就被烫到了,直接又给扔了出去。
“怎么这么烫!”
手被裴决抓了过去,他从外头进来,手还是冷的,发着烫的指尖被他一捏,冰冰凉凉的格外舒服,苏岑捏着就不想松开了。
裴决任他捏着,指腹轻轻给他揉着:“你别动了,我给你剥,别又烫到了。”
“小浩在剥。”苏岑看着苏浩正一颗颗往外扔粟子,惊道:“小浩,你不怕烫吗?”
苏浩嘿嘿一笑:“怕啊,这不小候爷要吃嘛。”
看着他略显傻气的笑,苏岑不禁想到,当初他就是太皇太后养在宫里给先帝当预备儿子的那个孩子,如果先帝生的是女儿的话,那岂不是苏浩就会成为现在的帝王?
他稍稍代入了一下,想到苏浩坐在帝位上露出这样的笑容,突然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冷吗?”裴决拿起躺椅上的薄裘,披到了他肩上。
苏岑摇了摇头,也不想吃粟子了,就把剩下的粟子都给了苏浩,让他出去了。
之前这个时候,他嫌在家里闷,喜欢出去找孙千,或者去花楼里温壶酒,说说闲话,但今年不同,一来是他受了伤,苏母怕天寒地冻地伤口出问题落下什么病根,不让他出门,二来他有了裴决,也不好再老是跑花楼,那些事儿现在都交给小陵了。
裴决的手冷,苏岑却是一直捂在家里,捂得格外暖和,手指不疼了,他就将裴决的一双手拉过来,按到了自己怀里,给他暖手。
裴决面上没什么大的表情,但眼底里却全是笑。
“对了,明日三位将军也要回京都了,赶上了关年,可以一起过个年。”
苏岑当然知道,随着内政平稳,边境也稳定下来,他的三个姐姐路上紧赶慢赶的,也是想赶着回来过年,现如今一切都稳定下来,着实让人心里舒坦。
“也不知道小忆在武威怎么样?开春了我去趟武威,要是孙千敢欺负小忆,看我不收拾他。”苏岑想到那个从小就喜欢黏着自己的小姑娘,离开时完全没有了曾经活泼可爱的样子,低垂着眉眼,周身都弥漫着沉冷的气息。
他其实也觉得心疼,解父解母所做之事,已无可挽回,他们以死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谢了罪,也是想用这种方式希望让贺瑜给解忆留一条活路。
“若论起辈分,你应当要叫他一声……姑姑。”裴决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些许调侃的笑意。
这一句,直接把苏岑刚起来的那点忧伤给全敲碎了。
他喊解忆姑姑?
苏岑伸手就捂住了裴决的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裴决难得地露出笑来,哪怕被苏岑捂住了半张脸,但却仍然能看得清楚,苏岑被那满含笑意的眼睛看得心跳有点快,他此时肚子是饱的,身上是暖的,俗话说,饱暖思淫.欲,苏小候爷向来随心,舔了舔唇就将裴相按倒在了就近的躺椅上。
“美人儿,身上这么冷,小爷给你暖暖。”
第二日,也是今年最后一次早朝,众臣上殿议事已近尾声,殿外请奏,青龙,白虎,朱雀三位将军已归京,目前四位将军皆已在殿外等候。
贺瑜停下了正在奏报的事,示意四位将军进殿。
铁军本就沉冷,又是冬日,四位将军上殿时竟然皆是铠甲披身,执剑而行,连脸上的面具都没取。
就在众大臣因为他们提剑上殿而议论纷纷时,四位将军已跪地行礼,贺瑜已叫人起了身。
“四位将军守我大周边境,数年来击退来犯数次,立下战功无数,朕就不在此一一宣读了,此次击退外敌又立下大功,可有什么想像朕要的赏赐?”
青龙将军是最早封将军的,他恭敬地回道:“谢陛下,保家卫国,是每个大周子民应尽的义务,臣等尽应尽之责,不敢谈赏赐。”
可能是赶路太急,又是冬日里吸了冷风,他嗓子有些干,说话时声音有些嘶哑。
四方军这些年立下的战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目共睹,此一番言语,更是博得了众人的一阵赞许之声,众臣也纷纷附和赞扬。
贺瑜看着下面众人的反应,脸上也是笑着的,他慢慢是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着他们,眼中笑意越发明显:“好,不愧是我大周的子民,如今众臣已齐,朕倒是有一件事,需要宣布。”
他才一站起来,低下众臣就连忙收了声,又听到他如此说,个个都不免好奇,可左右看去,见周围人和自己都一样的茫然,便也只有低下了头,洗耳恭听。
“陛下!”
没等贺瑜开口,一声急呼就从殿外传来,众臣回眸,就看到太皇太后出现在殿外,芳嬷嬷搀扶着她,一向镇定的太皇太后脚步竟有些凌乱,在寒冷的冬日里,额头上竟有汗。
众臣不明白这是哪一出,有的还在看太皇太后,有的则是偷偷看向贺瑜。
贺瑜眼中是笑,但眼底是冷的,他看到太皇太后,也只淡淡地说道:“太奶奶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和朕说一声,朕好将身后的帘子再挂起来啊。”
那是他幼时,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时才需要的帘子,而在此时说来,却是在警告她越权了。
太皇太后自然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脚步一怔,不敢再向前。
贺瑜站在高高的龙椅旁,太皇太后苍老的身躯却在下方,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但天子之目,是不可直视的。
两人对峙不过片刻,最终还是太皇太后还是先垂下了眼帘,她一手扶着芳嬷嬷,一手拄着拐杖,缓缓地开口:“陛下,昨日之日不可追,陛下三思。”
“若无昨日之因,何来今日之果?”贺瑜背着双手,丝毫不为所动,身上的九爪金龙盘踞,自上而下俯视众生,带着不可质疑的霸气,冷淡地吩咐:“芳嬷嬷,送太奶奶回宫,太奶奶想朕了,下了朝,朕会去看太奶奶的。”
年节前最后一次早朝,贺瑜在早朝之上当众将先帝乃是女帝之事公告于天下,群臣哗然,举国震惊,然而,贺瑜面对群臣的质问却只道:“十六藩王欲反,是先帝宴席之上喝下毒酒,稳定朝局,后藩王囤兵,大周处处战火,亦是先帝削藩平乱,若无先人之功,哪来后世之谋?人人都知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中,而先帝为大周拼尽一生,因操劳过度,三十六岁殁了,倒下时仍在处理奏本,为大周尽最后一分力,他是男人时,便可以被诵为圣帝,只因她是女人,所以就要抹去一切功绩吗?”
随即,贺瑜命四大将军摘下头盔面具,当面具被摘下,四张被风雪磋磨过的脸显露在众人面前,没有京都娇养的娇柔脆弱,被冬日的寒风吹得发着发,唇也裂着口,却抵不过他们眼中的坚毅,苏家那四位不嫁姑娘虽然低调,少露人前,但也是有人见过的,这一下,朝堂之上有人惊讶倒地,有人捂脸,有人赞颂,有人指着她们手指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片混乱。
“这,这怎么可能呢?四方将军怎么……”
“这是苏家的,苏家那四个未嫁的女儿啊,这这这这……”
“不可能,女人哪里拿得起剑,怎么可能会打仗,不可能,决不可能!”
四人皆是梳着最简单的发髻,身上的盔甲之上还带着外面的风雪,化成水,又滴滴落在铺着毯子的殿内,她们未施粉黛,秀丽的面容略显苍白,但明亮坚毅的眼神都比殿上这些惊慌成一片的朝臣们更有气概。
所有的偏见在这一刻具象化,殿上除了他们四个,都是男人。
而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些年立下无数战功,声震四野,镇守着大周边境的,会是四个女子!
一直保护着他们,被他们依赖着的,会是四个女子!
俏俏其实是最强关系户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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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