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瞬间一片寂静。
大周女子的地位向来不高,闺中从父,出嫁从夫,哪怕是绣楼里需要劳作的绣娘们,也是不可以入外间待客的厅堂,更不用说读书识字。
就算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也只许上家族的私学,且最多只许学到十二岁,因为十三便要订亲,十六岁便要出嫁,若是耽搁到了十八岁还未出嫁的便称作老姑娘了。
连先帝唯一的妹妹,当初大周唯一的公主宣阳公主,也就是苏岑的母亲,也是十六便与苏父定亲,十八岁便成亲,只是婚后两年都未有孕,这时有人发现苏父在外头养了外室,而且已经有孕了,宣阳公主大闹了一场后,还是将人接了回来,纳进了家门,后那女子便生下了双生子,据说是难产而死,但也有人说,乃是公主去母留子的一个手段而已,毕竟后面这两个孩子一直便养在了她的名下。
苏父作为苏家唯一的嫡子,又前途璀璨,眼见后继无人,便又纳了好几房妾室,然而连生了四个女儿,那段时间宣阳公主几乎要日日上山去拜佛,信云山的观音庙都拜了不知多少次,捐了不知多少座庙宇,才终于在二十三岁那年给宣阳候府生下嫡子。
但这机运也巧,当年宫里最受宠爱的贤妃也在当年有孕,让苏岑和当今天子的生辰只差了一个月。只是当时贤妃有孕时怀的是双胎,七个月时便生了,也让苏岑本应当是哥哥变成了弟弟,太皇太后里孙外孙一起来,高兴得不得了,而自从有了苏岑之后,苏父也没有再纳过妾,宣阳公主不用说,更是把他当成了宝。
而苏家的四个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是双胎,如今已经二十三,三姑娘二十二,最小的四姑娘也已二十,却都还待字闺中,至今都未定亲。
苏父在苏岑十三岁时过世,当时大姑娘和二姑娘就已经十六了,按大周的习俗,这个年纪议亲本就晚了,后来孝期一年一过,许多人觊觎着苏家的权势,不少人想攀附,姻亲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就有了许多上门提亲的人,可却被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拒了,苏父死后,做为当家主母的宣阳公主,也就是候夫人,对这四个女儿的亲事也丝毫不上心,众人都说宣阳候在时她还要做做样子,如今宣阳候一死,她更是装也不用装了。
只是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少有人说到台面上来,更何况随着天子长大掌权,对苏家的眷宠越盛,更没人敢当着苏岑的面去说。
毕竟苏小候爷是出了名的护短,特别护他家几个姐姐的短!
当初四姑娘十六岁时,有个贵族子弟去提亲被拒绝了,脑羞成怒之下在风月场所说了几句风凉话,传到了苏岑的耳朵里,第二天苏岑就在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拿马鞭将人抽得皮开肉绽,在府里养了一个月才能下床,从此见着苏家的仆妇都要绕道走!
孙千一听他这话冒出来,就知道不好,果然,他都没拦住,苏岑就已经扑上去了,随着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吴王已经像是肉弹一样被苏岭踹了出去,重重撞到墙上,喷出了一大口血。
“啊——吴王兄!”齐王赶紧想要过去阻止,却这苏岑那个杀人嗜血般的眼神给吓住了,腿一抖,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王爷!”
吴王带来的侍卫们都吓傻了,吴王怎么说也是个有封地的王,苏岑竟然最在京都当场行凶,那一脚下去,完全没留情,吴王都要昏死过去了。
苏岑却还没解气,大步跨过去揪起他的衣领子,又是狠狠两拳:“想死?老子今天成全你!”
吴王早就被那一脚踹得吐血沫子了,这两拳头下来,整个人直接就被砸晕过去。
孙千和苏浩连忙拉住他的拳头:“好了,好了,够了,再打下去人就要死了!”
“老子今天就要杀了他!”苏岑一点都不怵,眼里充血发红,杀意凛然。
再打下去,事情就可收拾了,万寿节在即,吴王真死在这里,跟着来看热闹的人一个都得不了好。
惠王和誉王也连忙上去阻拦:“小候爷快住手,冷静一点!”
苏岑被众人拉着不能动弹,气得大叫:“老子今天就要打死这个畜生!谁敢拦老子,老子连你们一起杀!”
吴王的侍卫见吴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还吐着血沫子,也挣扎着要过来,毕竟吴王若是在他们眼下死了,他们也一个都活不了。
于是拉人的,拖人的,骂人的,劝人的,一时间混乱一片。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个沉默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在将众人拉着的苏岑一把拽了出来,钳制住他的手:“好了,已经够了。”
众人本就不关心吴王的死活,除了孙千和苏浩,都是怕惹祸上身才来阻止,但又怕自己力道重了抓伤了苏岑,所以几个人上去,都不敢使力,竟然就这么被他把苏岑扯了出去。
那边的侍卫一看苏岑又要冲过来,连忙拉着吴王就外往拖,生怕他再过来一拳真把吴王送走。
“老子今天一定要打死他!谁敢救他,就跟他一起死!”苏岑甩手,想挣开钳制去追,却发现自己怎么挣扎,竟然都挣扎不开,正在气头上的人更是怒了:“放开老子!谁敢管老子!”
那边几人也连忙要过来帮忙,可就在这时,裴决一手抓着苏岑的手腕,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低了低头,嘴唇轻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本来挣动的苏小候爷身体一顿,竟然就真的停了下来了。
“小候爷,和那种人不值当,真把他打死了,到时候闹到御前吃亏的还是我们。”
“是啊,小候爷,不值当!”
孙千和苏浩过来劝,裴决已经放开了手,可这时的苏岑紧紧握着拳头,盯着那边被侍卫搬上马车的吴王,眼底仍然发着红,但却没有再追上去了。
“消消气,消……”孙千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苏岑已经转身走了,反倒让他愣在了那里。
嗯?这次这么快就消气了?自从他和苏岑认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他这才想起刚才裴决似乎对苏岑说了句什么,再看向裴决时,裴决也已经转身走了。
献春姑姑一边吩咐人清理地上的血迹,一边看着那边苏岑愤怒又隐忍的背影,也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他身边那个沉默又高大的身影。
竟然还有人只用一句话,或者说几个字就能让苏小候爷停手消气的?
这位裴大人,还当真不得了。
回到候府后,苏岑只说了一句要喝酒,让苏浩给他拿酒来,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开始喝酒,苏浩守在外头,生怕苏岑想起来觉得憋屈还要冲出去再揍那吴王一顿——毕竟这事他也干过,还干过好多次。
可看吴王那样子,怕是再经不起一顿揍了,好歹也是个亲王,真死在了苏岑手里,也是个麻烦事。
一直守到半夜,苏浩都快要睡着了,突然便听到“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苏浩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就看到苏岑两眼发直地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今日那件衣裳,只是凌乱不已,一身酒气。
“小候爷?是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吩咐了小厨房一直给您备着吃食。”苏浩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苏岑像是喝多了酒还没醒,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一声不吭地就要往外走。
苏浩连忙跟上,想去拦他:“小候爷,咱们不跟那些小人一般见识,打他都是浪费了您的力气,不值当啊……”
苏岑甩开他,歪歪扭扭却速度很快地就出了院子,苏浩生怕他这个状态下出去,会惹出事来,正想着要不要去告诉候夫人拦一拦,就看苏岑转了个弯,没朝着大门去,反而直接朝着隔壁院子就去了。
苏浩一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苏岑大步走到门前,就在苏浩以为他要直接踹开门时,苏岑停下了,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还挺有礼貌。
苏浩一下都愣住了。
不一会儿,门里有人应声。
“谁?”
“我。”
“谁??”
“我。”
“……”
“开门。”
院里静了一瞬,然后小陵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小候爷吗?”
“我。”
“公子已经休息了,若有什么事,小候爷明日再来吧。”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本就已经耗尽了苏小候爷的耐心,又被人拒绝,更是让他烦躁。
苏岑直接抬脚,一脚直接就将院门踹开——踹烂了。
直到这时,一直在一边看着的苏浩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正常了,这才是小候爷嘛。
而院里的小陵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岑,一手还下意识地扶在剑柄上。
“什么事。”
小陵转头,就看到散着头发,披着件青色大氅裴决站在那里,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那被踹烂的门,却似乎对此没有一分意外,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似乎还有些无奈。
看到裴决,苏岑本来烦躁郁怒的神色这才稍减,晚风将他本就凌乱的头发吹得更乱,像只被人揉皱了翅膀的蝴蝶。
他委屈地举起手,红肿的手指头此时更肿了:“一日三次,你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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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