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忍不住又凑近过去,趴着的那堆公文都被他挤得歪歪斜斜的,几乎散落:“那你先回答我昨天晚上我问你的问题。”
那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或者想要喜欢的人?
裴决看着他那双好奇的眼,和那颗越凑越近的脑袋,垂下了眼皮:“在渐安,没有。”
“哦。”
苏岑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有点儿失落,又觉得庆幸。
姑且算是件好事吧。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苏岑又问。
裴决看着他,声音低沉:“我已经回答了,你还没有回答我。”
这是苏岑第一次在裴决脸上看到类似于执着的情绪。
之前似乎对所有事都不放在心上,有时候他逗他,他也是淡淡的,许多事都由着他,惯着他,但此时盯着他,眼里竟带着近乎侵略的意味,显得强势起来。
可苏岑一点儿也不怕,裴决越是在意,他越是开心。
“我谁都没有说,但是明月哥哥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苏岑迎着那目光看回去,唇角轻勾,一个字一句话,像是悠闲地歇在人心上的蝴蝶,浑身散发着诱惑的香气。
裴决本来是极想知道那个人的,想到他从刚才到现在脑子里装不进去任何事,但此时在他坦荡的目光下,却突然产生了退缩之意。
他最近真的太过忘形了,将人拢在怀里时恍惚地觉得这个人好像天生就应该属于他,好像两人的心里真的只有彼此。
但今天他的话,就像是突然有人从背后给了他一闷棍,将他敲醒了,又将他敲昏了。
打得他到现在还在恍惚,觉得刚才说那话的不是苏岑。
可是,他现在亲口对他说,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并非是为了糊弄长辈的托辞。
“算了,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裴决站起身来:“我明日还有早朝,你回流岚院吧。”
苏岑扯住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正拉扯间,小陵敲了敲书房的门:“公子。”
小陵进来后,对他们这拉拉扯扯的样子也见怪不怪了,只说道:“公子,刚苏浩把小候爷的枕头拿过来了。”
裴决低头看向趴在那里的人。
“还有衣裳,一些惯用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苏岑冲他笑:“反正都一起睡过了,以后就都一起睡呗。”
他不知道裴决怎么想的,但有一点确实的是裴决肯定讨厌他,苏岑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既然他都能喜欢上裴决,裴决肯定有一天也会喜欢他的。
至于怎么变成他想要的那种喜欢……
让他想和他睡觉。
所以,就先从睡觉入手吧。
裴决刚要拒绝,苏岑又说道:“以后夫妻不都是睡一张床?老一个人睡也不行,你就当让我提前适应适应。”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苏岑却看到裴决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像是即将有一场暴雨的天空,低压的云层中蕴含着无尽的雷雨,随时可能会倾盆而下。
“我去偏房。”
这一次,不管苏俏俏用什么方法,都没能让裴大人和他同睡一榻,裴决像是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任苏岑快爬到他身上去了也没用。
苏岑想了一晚上那天晚上他到底怎么惹了裴决了。
第二日裴决早早地就去了早朝,苏岑没看到人,便早早地去了孙千那里,直到下朝后,才和孙千一起进了宫去见贺瑜。
裴决早已在御书房,等他们来时,两人都已经商讨得差不多了。
苏岑进了殿中直接就坐到了裴决身边,孙千站在那里等着贺瑜赐了坐才敢坐。
贺瑜看着苏岑慢慢地又挨着裴决了,一幅坐没坐相的样子,假装斥责道:“天子面前,宣阳候这可是大不敬。”
苏岑才不理他。
他昨晚还不知道怎么惹了自己心上人生气了,这会儿还在想怎么哄呢。
“朝中如今尸位素餐之人众多,光是侯爵就有十二人,如清远候之流早已是朝廷的蛀虫,一旦动手,惠王想必也能看到局势,武威王那边行事要小心。”
想一直钓着惠王是不可能的,惠王也不傻,一旦事情曝光,狗急了也会跳墙,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便是战事再起。
亲王和候爵串通,狼狈为奸,先帝殁后,贺瑜年幼时在他们身上吃过不少亏,直到十六岁才慢慢拿回权力,四年的准备,就是为了今天。
孙千说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
贺曼青为向他们投诚,给了他们不少惠王的消息,现在的剧情已经进入到孙千知道了贺曼青是惠王之妹,再后面就是贺瑜知道他们的事,打了孙千一顿板子,但因为武威王的忠心和痴心,有意成全他们两个。
好一出迂回曲折的鸳鸯戏。
第二天,贺瑜旨意一出,众亲王侯爵无不惊骇,当天便有十位侯爵联名上书,力保清远候,称此事仓促,还有待取证。
清远候虽在男女之上混乱不堪,但能在朝中百年,且在先帝大力削藩收归皇权时生存下来,自然也有他的本事。
虽说如今他手上已经没有实权了,但私底下肮脏事却做了不少,而朝中这些侯爵们都不那么清白,多多少少都有把柄在他手上,众人也知道一旦清远候出事,他们怕是个个都逃不了,那还不如像当时对付先帝一样,将所有人都拴在一起。
削藩之事本就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贺瑜想动他们,那些亲王们势必也会望风而动,到时候整个朝廷都会动荡,只有动静足够大了,才能让天子有所忌惮。
事情就这么轰轰烈烈地闹了起来,几位藩王也清楚,清远候一倒,就会轮到他们,于是各地方的兵马也开始有了动静。
直到北地传来消息,大周四方军之一,玄武军远出国门支援雍国,已近一年未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玄武将军再次现身,整军出发,尽显军武之力,各地蠢蠢欲动的各藩王兵马立时被震慑,不敢擅动。
而府里的苏俏俏,在每日被几位姐姐追着问的情况下,已经二十来天没能再睡上裴大人的榻了。
准确来说,那天他很有信心地让苏浩把自己的枕头被子衣物搬过去之后,他在藏锋院睡了二十来天,裴决却在偏房睡了二十来天,哪怕苏俏俏半夜偷偷去爬床,一只脚还没爬上去,裴决就醒了。
然后,不管他怎么闹,裴决就是坚决不再和他共睡一榻。
苏岑坐在藏锋院的凳子上,刚沐浴完,头发还是湿的,以往都是苏浩替他擦,后来这件事就被裴决接了手,果然,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进来了,拿起干巾替他擦起了头发。
苏岑转着眼珠,抬头看着手法越发熟练的裴大人,若说他生气,可平时倒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但唯独对和他一起睡这事儿,不管他是撒娇耍赖发脾气,他就不同意,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可裴决虽是个文官,身手却不输他,最后被他抓着衣裳站在榻边一个时辰,他都能硬是不上榻。
这让他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苏岑垂下眼叹了口气。
“怎么了?”
身后传来裴决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就和之前一样。
苏岑哀怨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个人睡怕黑。”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苏浩就守在外面。”
“你也说了那是外面。”苏岑拿手撑着下巴,感觉到手指温柔的按到头皮上,又顺着发丝滑下,替他将头发顺好。
这个理由一听就是假的。
“十几年都是一个人睡的。”
苏岑头也没回地往后倒去,后背靠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他蹭了蹭,刚被顺好的头发又蹭乱了,然后又被人顺好。
“也不全是,也和贺瑜睡过。”苏岑满腔的幽怨,没感觉到头发上的手指僵了一下:“还有三日就到冠礼了,太奶奶说让我这三日就上宫里住,到时候就在宫里行冠礼,贺瑜也让我入宫去住,还说可以再把他的龙榻分我一半,他都及冠了还不立分,我一个男人,老让我去睡他的榻算怎么回事?”
裴决越听越沉默,一直没有出声。
苏岑回头看他,本来还想再撒娇两句的,突然灵光一闪,问道:“明月哥哥,你说,男人对男人之间,能有那种喜欢吗?”
裴决不知道他怎么会跳到这个问题上来的,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
苏岑怕他不明白他的意思,又说道:“我说的喜欢,是那种……嗯……”
裴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喜欢,若说其它的四书五经,朝局时政,他可以口若悬河,但情事之上他本就内敛,也不曾与人交流过,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
“就是那种,想要亲嘴,想要一起睡觉的那种,还是不穿……唔。”
“我懂你的意思。”
裴决捂住了他的嘴,怕他再说出什么更大胆的话来。
若是苏岑此时能看清,便会发现裴决的耳后已经一片通红了。
苏岑“唔”了一声,止了声,却发现裴决没松手,目光一转,便看到他眼底的难为情,一下子逗他的心思又上来了,轻轻张了口,伸出舌尖调皮地触碰在了他的手心。
那手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地缩了回去。
苏岑更觉得好玩了,伸手就抓住了那只回缩的手:“明月哥哥怎么了?”
裴决看着面前笑得无赖又开心的人,拿另一只手弹在了他的额上:“行了,头发已经干了,去睡吧。”
虽然裴决拒绝了他很多次,但每晚不闹他一会儿,他就不会好好地去睡觉。
苏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眉毛也皱了起来:“这么黑你都不陪我,我睡不好你都不心疼了,实在不行,这几日我还是去宫里吧,免得你每天嫌弃我,贺瑜倒是不介意分我半张榻……”
“俏俏。”
裴决出了声,一双眼幽暗如深潭,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我不是嫌弃你。”
苏岑一听他的语气,突然觉得好像有戏,更加哀怨:“你就是嫌弃,觉得我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就不愿意和我睡了,那我还不如去宫里,爱而不得的滋味你不懂……”
“好了。”裴决看着往他怀里钻的人,垂下眼帘来:“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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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