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头看去,伍娘子身穿一袭竹青色衣衫,气度翩然,眉目间有如雾般的愁思,是个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的女郎。
雀儿虽有所不忿,但还是乖乖让开了路,夏蝉忙不迭谢道:“多谢伍娘子!”伍娘子轻轻点了点头,又问:“你家崔女郎呢?怎么没瞧见她人?”
夏蝉道:“许是去了旁边的暖阁。”伍娘子点点头:“去吧,配药还要些时间,我就先回去了。”夏蝉应声忙去了,雀儿搀扶着伍娘子往外走,小声道:“欺人太甚。”
伍娘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雀儿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了。走到门口,伍娘子停下脚步看了看暖阁的方向,轻声道:“既然来了一遭,不去打声招呼也是不妥,我们便去暖阁瞧瞧崔女郎吧。”
主仆二人来到暖阁前,门前一块假山巨石挡住了视线,未等转过这块巨石,就听见似有男声,伍娘子按住雀儿,静静听着,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但不久就见一英挺威武的侍卫翻过栏杆走远了,伍娘子这才探出头来。
只见崔女郎正瞧着那侍卫消失的方向临水自伤,伍娘子若有所思,雀儿吃惊不已:“娘子,崔女郎不是娘娘属意要配给陛下的吗?那人是谁?难道女郎已有自己的意中人了?”
伍娘子喃喃道:“或许吧。”雀儿喜上心头:“那娘子不必伤怀了,崔女郎既然有自己喜欢的人,又怎么会进宫呢?任她如何美貌,也与陛下无干了!”伍娘子却问:“不会进宫?”雀儿点头:“对啊,她出身崔氏这样的大家族,若是她不情愿,难道崔氏还会委屈了她不成?”
“崔氏...是啊,她出身名门望族,又美貌多才,若是进宫,陛下眼里还会有别人的位子吗?”伍娘子苦笑:“进不进宫,也不是崔女郎自己说了算的。”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雀儿觉察到她的手心一片冰凉,手心直冒汗,疑惑道:“娘子,你怎么了?”
伍娘子一把抓住了雀儿的小臂,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她心中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进了宫又怎会真心对陛下?轻者徒增怨侣,重者令陛下伤心、背叛陛下,与其这样,不如现在我们就断了她进宫的可能,她心有所属是她的孽缘,何苦日后又牵扯陛下呢?”
雀儿没反应过来,她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娘子....”伍娘子手上力气出离地大,抓得她动弹不得,伍娘子苦苦哀求:“好雀儿,我们去把她推下去,宫里就清净了,等到我荣宠后宫的时候,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难道你想让她把我们都逼死吗?”
“娘子!崔女郎是陛下的表妹啊!如果被发现了,我们...我们...”雀儿害怕极了,伍娘子却死死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湖边的崔女郎...
无月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想说话,嗓子眼发紧,还未言语先逼出几声咳嗽来。
“水...”话音刚落,一双骨节分明的掀开了她眼前的帘子,温柔地扶起她,她靠在他的怀里,一股特别的香气钻进无月的鼻子里。
“表妹,张开嘴。”无月听话地张开嘴,一大碗苦药被灌进她的嘴里,她抗拒地想要吐出去,抱着她的人却飞快地喂给她一块蜜饯,安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哄道:“你受了风寒,喝了药才能好,表妹听话,等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出去踏青。”
崔汝容的记忆就在这时纷至沓来,一时间不甘、恐惧、思念、委屈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抓住李磐的衣襟,李磐看她如乳燕般依恋的模样,怜惜道:“别怕,表妹,都过去了,百济进贡的夜明珠不伤眼睛,我令人将你内间的烛火都换成了夜明珠,今夜我就在这里陪着你,谁都伤害不了你。”
无月点点头,双眸含泪,盈盈向他看去:“表哥...有人推我进水的,不是我不小心...”李磐闻言,面色却很古怪。
盯着看无月的眼睛好半晌,他似妥协一般叹了口气,轻轻印上一吻在她额上:“表妹,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留在宫里陪着表哥?在我面前你无需委屈自己的心,只要你告诉我,不论愿不愿意,表哥都会成全你。”
无月心中有所疑惑,但她识趣地没有问。如果现在是真正的崔汝容,那么不论她是否察觉李磐的不对劲,她都会尽力一搏,摆脱进宫的命运,奔向王六郎。
不等她思忖明白,有内监的声音在外催促李磐:“陛下,公主闹着要看望崔女郎,另外...伍娘子也来了。”
李磐皱眉,松开了无月,站起身来,他的神色不明,无月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李磐扭头对她说:“承顺担心你的身子,你好好休息,现在不宜见客,让秋寒伺候你把药喝完,我去同承顺说几句话。”
无月正好有满肚子的疑惑,巴不得他先离开,乖顺地点了点头,李磐这才离开。待他离开后,徐内人悄声走了进来。
“徐内人,发生什么了?我只记得我被人推进水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握着徐秋寒的手问道。
徐内人看着很苍白,手心却很热,他拿起药碗凑近无月,无月都能闻到苦药味儿的时候他才停下,他举着药碗小声说:“伍娘子说出了药局远远听见有女郎和一个侍卫争吵的声音,便想要走近看看,瞧见您和一个侍卫拉扯,您看到了她受了惊吓,不慎跌进湖里,那侍卫却是跑走了,她便喊人救下您。”
无月愤然:“居然是她!”徐秋寒伸出食指按住她的嘴唇,无声地摇头示意她噤声:“幸好落水的地方离太医院不远,否则您会有性命之忧。救起您来的时候太医忙着救治,后来娘娘将您带回宫中伍娘子似乎想要将原委当众道出,是陛下喝令救人为先。在您情况稳定之后,娘娘和陛下才屏退所有人,单独听伍娘子说的。”
“她!她胡说!”无月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徐秋寒垂着眼睛继续说道:“娘娘很生气,不论是为了您的声誉还是您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无月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问徐秋寒:“徐内人,我该怎么办?”
徐秋寒抬眼,“不论这件事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女郎都别无选择,您注定要进宫,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和女郎有一段情,娘娘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侍卫,更不可能成全女郎。事已至此,您和伍娘子都是破釜沉舟。这件事您一定要让它变成假的,更重要的是女郎不能心软,今后的每一步都是你死我活,女郎也势必要以命相搏。”
无月悬着的心终于跌到谷底,难怪李磐的脸色那么奇怪,如果以这种方式让她和王六郎的感情大白天下,不仅仅是崔氏脸上无光,她这个联系崔氏和陛下的纽带反倒适得其反,成为李磐心中的耻辱。
无月在心里暗道:“对不起,汝容,你想要的自由注定要离你而去。”
她恳求道:“徐内人,你帮帮我!”徐秋寒却问:“女郎真的准备好了吗?”无月道:“娘娘对你有恩,你要报恩、要娘娘好,就必须保住我。”说罢,她又加了一句:“徐内人,我知道我回不来头了,只要你肯帮我,我绝不会叫自己输!”
徐秋寒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女郎收好这个。”他塞给无月一个香囊,无月紧紧攥住,徐秋寒又把药碗凑近一些,这次无月没有犹豫,将药一饮而尽。
李磐揉了揉太阳穴,耳边承顺的斥责和伍乐柔的哭诉让他烦躁不堪,他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都给朕闭嘴!”
看着两人惊愕的脸,他的理智稍稍恢复一些,先是对着承顺道:“承顺,你先回去,明日再来看望汝容,她累了。”承顺犹豫了几秒,点头应道:“好。”
屋里只剩下跪在地上的伍乐柔和李磐,李磐坐在上首没有出声,伍乐柔含泪看向他:“陛下,是不是因为妾身不小心撞破了崔女郎的事,害她落水,所以陛下讨厌妾身了?妾身也没想到会是崔女郎...没想到她看到妾身就十分慌张,掉了下去,不知道她醒了没有,妾身愿意向她道歉!”
李磐似笑非笑,好一会才慢悠悠道:“柔儿,你一向聪明,怎么这一次这么冲动,铁了心要让表妹名声尽毁呢?这不像你会做出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着急,匆匆忙忙地设了这么一个破绽百出的局?”
伍乐柔又惊又惧,“妾身...”李磐打断道:“柔儿,夜深了,朕没耐心听你撒谎。你知不知道娘娘现在恨不得生剥了你?放眼天下,只有朕能救你。朕不在乎是不是你推了表妹,可朕看得出你对朕的一片真心,柔儿,说出你看到的,朕只是想知道真相。放心,朕会护住你。”
“陛下...”伍乐柔哭着扑进李磐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