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跪在冰冷的地上,几乎支撑不住,身子摇摇晃晃的,李令容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窈夫人这是在敷衍给谁看呢?不知道还以为你有多娇贵的身子。”
说罢,她身后的另一个婢女上前给了姜窈两个耳光,姜窈被这大力的两个巴掌扇得歪倒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窈夫人既然困倦了,奴婢便给窈夫人醒醒神,莫要在王妃面前失了分寸!”
“你在做什么!”婢子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暴怒的男声传来,李令容赶忙起身,姜窈听到他的声音,心头一时松懈,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太医进进出出,无不是说“药石罔医”。
萧汉云颓然地坐在昏迷不醒的姜窈身边,不明白他只离开一会儿,明明马上就要启程前往封地。
“王爷,妾只是存心教训她而已,从未给她下毒啊!”李令容站在一旁,手中的绢布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她百口莫辩,心中有些焦虑 。
但萧汉云近日的表现给了她底气,即便姜窈出身王后一族,却只是个偏门庶女,此事只要萧汉云愿意遮掩,这事就怪不到她头上来,姜窈死不足惜,但谁胆敢暗算她,她会查清楚。
萧汉云眼睛没有离开帐内那道倩影,干巴巴开口道:“我以为,你只是个会暗中咬人的狗,没想到,你已经狠毒到了这种程度,你是不是以为,出发在即,她只是一个夫人,杀便杀了,有你的父亲撑腰,我只能忍着,到了封地,天长日久,不过一个女人,便也会忘了?”
李令容愣在原地,又听到他说:“我忍到了现在,无非是为了和窈窈好好生活。可你们非要毁掉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在你们心里,我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流着王室血脉的傀儡...”
刘妃匆匆赶到,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大晚上召这么多太医,你是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是不是!”
萧汉云没有动弹,也没回话,甚至没有反应,刘妃瞥了一眼生死不明的姜窈,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明日就要去封地了,竟突发恶疾,也是她没福气。”
李令容明白刘妃话里的意思,婆媳二人难得默契一次:“是啊,是啊,母妃说的是,窈夫人身子不好,发了急病,明日妾便留个人去姜府知会一声,送些珍贵器物去,王爷,您要节哀顺变啊。”
刘妃走到萧汉云身边,一只手轻柔地放在他肩头,安慰道:“明日你就要启程了,封王之后一拖再拖,若是明日又出岔子不肯出发,你父王定会生疑了。天下美貌女子多如牛毛,等到了封地,叫容儿再为你纳几个。房里的事小,若是传到前朝,那些老臣又会小事化大了。云儿,你听母妃的,母妃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他捏住刘妃放在他肩头的手,力气越来越大,“母妃,你真的是为了儿子好吗?母妃,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在利用我壮大你们刘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儿子的下场!”
他猛然站起身,狠狠一甩,刘妃一个踉跄,歪撞在桌旁,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然而她来不及呼疼,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慌张,隐约觉得事情在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李令容捂着嘴,吓得愣在原地,萧汉云拔出腰间的短刃,抵在她脖颈上:“李令容,你心比天高,心如蛇蝎,表里不一,贪慕虚荣,你这种女人,根本不会有人真心爱你,日日对着你,真是令本王作呕!你们一个个都想轻轻揭过去,今日是一个夫人的性命,明日便是本王的性命!本王受够了任人摆布!”
李令容尖叫起来:“王爷...王爷你要做什么!”
“本王要你,杀、人、偿、命!”
“我没杀她!我没杀她!”
“扑哧”一声,刀刃没过她心口,只剩刀柄留在外边,剧痛让她说不出话,她指着萧汉云,直直跪在他面。
萧汉云居高临下,眼神淡漠:“连你这样的贱人也能仗着你父亲在本王这里为所欲为。”他一把拔出匕首,划出一道弧线,鲜红的血滴喷在他俊秀的脸上,宛如地狱修罗。
“本王才是父皇亲封的南阳王,是与他一脉相承的人,你们一个姓李,一个姓刘,也妄想在我萧氏的王土上携迫王室血脉来搅弄风云,一个个都想来做本王的主?你们也配?”
萧汉钧接到萧汉云的消息深夜赶来,偌大的宫殿充斥着化不开的血腥味儿,南阳王妃倒在地上,心口一个血窟,名贵的地毯上浸满了她的血,萧汉云握着帘幔内一个女人的手一动不动,刘妃呆坐在桌边,见他来了,扯开嘴角,似笑非笑:“太子,最后的赢家终归是你,怎么,来展示最后的仁慈吗?”
萧汉钧轻瞥她一眼,轻声说道:“无知疯妇。”
萧汉云扭头看向他:“大哥...窈窈死了,我...我为她报了仇。”
萧汉钧站在原地没有动,“二弟,明日你就带着她回封地去。以后宫里的事,不要再管了。”
萧汉云垂下头,闷声问道:“大哥,你怪弟弟吗?”
“二弟,说句心里话,大哥从未有一日将你当作敌人,你善良单纯大哥知道,可惜你的母妃总是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你被至亲利用,又不肯害大哥,这是你的命苦。二弟,你是个可怜人,从一开始大哥就没有对你出手的必要。忘记你的母妃,忘记宫里的一切,好好在封地做个太平王爷。人生很长,总能遇到下一个姜窈。”
萧汉云苦笑:“多谢大哥。或许不久之后,弟弟能重回洛阳,来拜见大哥。届时,希望大哥能给弟弟一个母子团聚的恩典。”
“应该的。”
萧汉云抱起姜窈尚还温热的尸身,缓步走出去,大门在刘妃面前缓缓合上,萧汉钧身后走出两个小黄门,萧汉钧道:“刘妃娘娘不必害怕,他们都是哑巴,不会有损二弟名誉。”
无月披着外衣坐在殿内,萧汉钧披着月色一步一步走进长乐宫。
“南阳王如何了?”
“二弟手刃李令容,李家与刘氏再难结盟。刘妃被我软禁,明日太阳升起时,她会成为一个疯妇。”
“当初本来是想送窈窈进宫来的,南阳王是个至情至性之人,王上则不易为情所惑,刚好窈窈与南阳王一见钟情,我心思一动,便将她送到南阳王手上。果然窈窈去了对的地方,发挥出比我和哥哥原本预计的,更大的作用。”
“非要此时动手?”
无月低头,“人活着,无非为了希望二字,南阳王忍了这么多年,但凡有一丝能够两全的希望,他都不会想着反抗刘氏,忠孝两全么。我只能破釜沉舟,让他在最接近希望、自以为就要解脱的时候,让窈窈带走他最后的光亮。”
“或许他早已知道是你做的,你本不必亲自动手,何苦叫他恨上你?”
“窈窈的命,是我定的,他应该恨我。”
萧汉钧低叹一声,轻轻环住她,亲吻她的额角:“别装作那么狠心,是你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无月回抱住他:“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了解你,也了解二弟。你给他选择,他抓住机会。李令容是投名状,断绝所有后路,是他保住刘妃的手段。二弟敲响了战鼓,我和父皇的这场仗,也该打起来了。”
“你来找我,看来是胸有成竹?”
萧汉钧抬起无月的下巴,摩挲着她的脸,“只是贪恋你,若是失败,也该在死前见你一面。”
无月笑了:“殿下,你是天生的帝王,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我最开心的日子,是在雍丘,那时我有慈爱的父亲,我怀着满腔热血,跟随我的父亲征战沙场,那时我能够站在他的身边,他说我是最令他骄傲的孩子。我忠诚地追随着他,他是我最敬仰、甘愿臣服的人。
后来我住进东宫,一切开始变化,我不能再站在他身边,父子之间,先谈君臣,一道不能跨越的沟壑横亘在我们之间。
好像突然之间,我的优秀不再让他感到骄傲而是忌惮,我不甘心,可我越是努力,他越是怀疑。我只能,主动地站在弟弟们的对面,主动下场做一头凶悍的斗兽,所有人的獠牙都对准我的时候,我的父亲才能放心,我与他才能继续父慈子孝。
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实非我所愿,我一直以为自己有所选择,现在回头看看,其实我自始至终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如果这就是天生的帝王之路,那么我现在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失去的无可挽回,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永远不算孤家寡人。”
无月摇头:“我会尽我所能,陪着殿下。”
夜色深沉,王宫如同一个巨大的怪物,吞噬生命的同时,也在被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就在主宰它的帝王沉睡之时,这座王城真正的主人已经开始改朝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