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末世降临的第三十年。
变异人被彻底清除,大自然的生态链已经被重置,人们也逐渐适应了新的气候与新秩序下的生活。那些曾经在社会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异能者,身体都在迅速衰败,无法逆转,普通人逐渐成为新的主宰者。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或许将仅仅存在于艺术作品之中,慢慢被世人遗忘。
在新首都的外围有一栋精致的别墅,院墙上爬满了变异藤,火红的玫瑰正开得绚烂,但远不如窗台上花瓶中的那一朵耀眼夺目。
别墅的窗开着,清风裹挟着花香飘散进去,又带出了清润的读书声。
云致手里拿着一本已经泛黄发皱的书,是他第一次给玉雪生读的那一本。
云致讲的故事往往有着神奇的催眠魔力,但今天玉雪生没有睡。他睁着眼睛,试图将爱人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表情刻在脑海里。
“云致。”
读书声戛然而止。
“等我离开,你就会回去的,对么?”
云致合上书,抬手摸了摸爱人的脸,笑着回应着,“没错,系统会帮我离开这里。”
“你从不会骗我。”
“嗯,说到做到。”
玉雪生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就像听完自己讲述自己的身世和临时任务后一样,再次感叹道,“那真是太好了。”
云致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掩盖着自己的失态,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
“云致,你会来看,其他的我么?”
“不会。”
“那就好,其他的我肯定也会非常喜欢你,我会吃醋的。”
“小醋精。”
玉雪生感受着身体中力量的流失,尽管早有准备,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算了,如果有时间,还是来,看看我,他们也很可怜……”
“云致,我好想你……”
“云致……”
云致用力抱紧怀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窗台的玫瑰花化为晶莹的粉末消散了。
【宿主,请问是否要启动清除程序?】系统小心翼翼地问道,它的宿主已经在大雨里站了好几天了,若是任务对象在的话,怕是要心疼死了。
墙上的玫瑰因为缺少能量早已经枯萎凋零,云致看着虚空,习惯性的转动手上的戒指,却发现已经空无一物,只余皮肤上的刺青。
“启动吧。”
对不起,生生,我还是食言了。
叶青最近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他们组长度假回来就发了大疯,整个监管局被对方的精神力扰乱,叶青用全力拖住了对方,直到穆泽和詹檀从小世界回来,将其物理镇压。
等云致清醒过来,就专注于自闭,又因为一直入侵主系统,数次被关小黑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白岛对此感同身受,承担起了劝说的任务,穆泽和詹檀则是处理对方发疯时候带来的无数小世界的Bug,叶青坚守大后方,处理着铺天盖地地异常报告,任务者们的抱怨都快把监测组淹没了。
“组长,这个小世界快要崩坏了。”
本来想着云致回来,就可以卸掉临时组长的职责继续摸鱼,没想到现在事情更多了,叶青揉了揉额角,接过了数据,看到这个小世界的编号就是一愣。
“怎么又是它?不是任务者已经去检查过了,报告没有问题么?”
“是的,但是它马上就要崩坏了。”
叶青快速翻阅着报告,陆续有三名任务者前往调查过,无一不是反馈故事线正常,崩坏值也正常,但是这个小世界却一阵一阵地跳出崩坏的警报。
根据记录,这几名任务者都来自一组,叶青直接找到了詹擅,表明了来意。
詹檀随意地在光屏上敲了敲,“去问云致,招惹了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
“有一个‘东西’,在找云致。”
“多谢,真是忙疯了,连这点都没有想到。”
叶青豁然开朗,他只顾关注云致的状态,又习惯性地认为每一次循环,数据就会被清理,因此只存在云致寻找“数据”的情况,没想到有的“数据”也在找云致。
这虽然不可思议,但又是最可能的解释。
叶青又去了执行组,将云致捞了出来,跟对方说了这个情况。
听完叶青的话,云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自从你回来,这个小世界数次发出崩坏的警报,有人在找你。”
云致又被传输回了这个小世界。
眼前的场景很熟悉,正是中央基地。
云致没有关注自己目前的处境,铺开精神力寻找玉雪生。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对方竟然正在朝着自己所在方向移动,云致的心忽然剧烈跳动了起来。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向对方的方向跑去。
然而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一脚踹在了墙上,云致按住肚子,疼得直不起腰。
“你还敢跑!欠的积分什么时候交上来!”
云致这才快速在脑海里过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中央基地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名普通人,按理连进入中央基地的机会都没有,但恰好中央基地扩建,异能者组织需要普通人来压榨,云致便加入了一个异能者组织,只要每天干活,就可以解决温饱,但是积分都是异能者组织的。
而他在前段时间的极寒天气里生病了,买药预支了积分,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刚刚那一脚踹得极重,全身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现在的身体状态很不好。
云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就这么急着把自己送走么?叶青选的都是什么设置?
“过几天就还。”
“除了你这张脸,你还能拿什么还?我们老大要见你,滚过来!”
“麻烦通融一下,我……”
云致又硬生生地挨了几脚,耐心已经告罄。
此次进来不过是想看一眼玉雪生,他不想惹事,但不代表就要这么被欺负,就在精神力即将撕毁对方的大脑时,施暴的异能者被一脚踹了出去。
“干什么呢!不允许殴打普通人,不认识字是不是!”
喊出这句话的正是匆匆赶来的杨振。
云致躺在墙角,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军用卡车上,陆续有异能者跳了下来,都是云致熟悉的人。
为首者一身黑衣,身材瘦弱,头发微长,收在立起的衣领中,眉眼也被头发遮挡,看不清晰,只有下半张脸露了出来,皮肤惨白,有一种病态的脆弱感。
云致感觉到喉咙发紧,嗓子里泛起腥气,他死死盯着魂牵梦萦的身影,热意涌向眼眶。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的爱人。
异能组织最近的行为越来越离谱,变异人消停了不少,也该清理基地内的蛀虫了。
杨振负责与对方交涉,玉雪生大概扫了一眼四周就准备回去,脚步却突然一顿,回头看向了角落里低着头的人。
那人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瘦成皮包骨的模样,露在外面的手上布满冻疮,是基地中再常见不过的普通人的模样。
可是,玉雪生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一张模糊的脸,熟悉的头痛再次袭来。
去找他。
去找他。
去找他!
玉雪生忍着剧烈的头痛,慢慢挪上了车。
这短短的距离已经让他的背上覆满了冷汗,就连头发也因为汗水贴在脸上,十分狼狈。
“玉队,已经跟他们谈好了,包括这些普通人的处置和任务的分配……”
汽车已经发动,杨振的话响在耳边,玉雪生的脑海中却只有刚才那道身影。
“停车。”
“怎么了玉队?”
“把墙角那个人,抓回来。”
杨振把这个普通人洗干净送到玉雪生家里的时候还是蒙圈的,一直打量着对方。
尽管面黄肌瘦的,也挡不住十分出众的样貌。但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围绕在玉队身边的俊男美女不少,哪个不比这个只有脸漂亮的强?
“你在这儿老实呆着,玉队一会儿就回来。”
“好,谢谢。”
见云致老实地走到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杨振便关门离开了。
这个房间十分空旷,甚至看不出什么居住的痕迹,与他们曾经的家相距甚远。
客厅的窗边摆了一张小小的方桌,桌子旁有两把椅子,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家具。
桌子上摆放着几本初中教材,云致可以想象玉雪生坐在这里看书的样子。
用精神力“看”着玉雪生向这里走来,云致的手无规律地敲击着桌面,看着手上的玫瑰花刺青,难以自制的情绪缓缓平复。
越来越近了,他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了。
可是他还想再看一眼。
“系统。”
门突然被推开。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动。
玉雪生头痛欲裂,他强忍着疼痛快步靠近对方,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但是脑海中对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你是谁?”
玉雪生抓着桌沿勉强支撑着身体,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你是谁!”
“你透过我,在看谁!”
“抱歉。”
云致缓缓闭上眼,拂开玉雪生的手。
“你站住!”
玉雪生想要用异能把对方拦住,却条件反射地停下了动作。
“你站住!”
云致抬手抹去下巴上的泪痕,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正在他要踏出房间时,身后传来了一道极轻的声音。
“云致,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