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的地方美丽又快乐balebale起——”
第三节课是音乐课。
音乐老师双手优美摆动,教室响起学生质朴的歌声。
向婉婉看了看自己坐的位置,张着嘴不可思议,一措不措看着音乐老师。
这个学期她只见过音乐老师一面,就在第一节课,后来音乐课变成了自习课,自习课又变成了语文课、数学课、英语课等等等等。
她回头找寻卓太的位置,卓太跟她一般惊讶,再去看伏耳,伏耳正对着口型加入“歌唱团”。
脑袋被轻轻拍了一下,向婉婉一脸懵逼返回头,温柔的音乐老师看向她,双手还在快乐地摆动,嘴巴作出唱歌的口型。
正示意她不要开小差。
向婉婉一脸热泪,她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年,她已经六年没见过如此正常的上课环境了。
卓太享受这种上课环境,他们都想长时间的待在这里。就算第四节课是数学课也无所谓。
中午放学,班长“芜湖”一声跑着经过向婉婉:“快跑,干饭!”
向婉婉感叹:“好正常的班长。”
三人没去人流量大的食堂,买了面包饮料去了幽静的小树林。
空气中带着初生新叶的清新气息,三人的心一点点平静。
“不可思议,这就是画壁里的世界?”作为要画以聊斋为主题的黑板报,卓太自然了解过聊斋里的画壁。
“是吧。”伏耳可有可无的回答,心里在想事情。
“那黑板报上的西装男人呢?是什么身份?”向婉婉突然问。
“是我们的新班主任。”
“那原先的班主任?”卓太问。
“家里出事走了。”伏耳小口咬着面包,慢慢咀嚼,“里世界和表世界是有关联的,我在里世界收到了25分的政治试卷,表世界后来也发了,同样是25分。”
向婉婉不太懂他后面说的一大段话有什么深意。
“我明白了!”
卓太一拍手掌,笑着说:“我们原先的世界,周扒皮家里也会出事,也会离开!”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我好怕他,虽然他没有打过我,我还是怕。”向婉婉抚着心口,暗色的肌肤似乎都白了几分,心有余悸道:“你们记不记得大我们一届的那位学姐?”
卓太摇头。
伏耳还在想其它事情,机械地嚼着面包。
“那位学姐期末回家之后自杀了,听人说就是姓周的害死的!”
伏耳扭开芒果汁饮料的瓶盖,小小喝了一口,仍然在想事情。他在想外世界的头发会跟到里世界吗?
向婉婉说的话像一瓶水泼在地上,只浅浅的留下一地痕迹。
伏耳还想做些测试,要留几天在里世界。
卓太和向婉婉见他很有主见,对这些奇异的事件也不害怕,便把他当做主心骨,很是跟随他的举动,也一样留在里世界。
只不过卓太有些关心他们在里世界,外世界的身体会不会出状况。
根据进来的身体位置不同,他们应该是和表世界的人灵魂互换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里世界,它是虚假的吗?如果是假的,装在人体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卓太纠结着抓着高衣领,“如果它是真的,那么就是有两个我?灵魂是独一无二的,怎么可能有两个?”
“这是个驳论啊!”回寝室午休时,卓太一直在旁叽叽喳喳。
“这不是驳论。你话里话外都点明,你偏向里世界是假的。或许我们在表世界的身体,里面装着怪物呢。”
伏耳的饮料没有喝完,一边走一边抛着玩耍,“还有一种可能你避开了。”
他倏然一笑:“说不定,我们生活的那个世界才是假的。”
黄色的液体在透明瓶子里左摇右摆,折射着金黄的阳光。
里世界好像什么都是美妙的,连天气都很晴朗,微风徐徐穿过发丝,卓太猛地停住脚步。
望着伏耳的背影,“拜托,不要用平静的语气讲恐怖故事啊。我会当真的。”
他抬头,挂在天上的太阳圆得很完整,金黄中透红,像一颗机器批量生产的合成咸蛋黄。
宿舍里不方便交谈,里世界的8班全体学生都是正常人,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卓太按照前两天,给上铺的伏耳传纸条。
【你留在这里,想做什么?】
伏耳在思考要不要对他隐瞒。
【看这里有没有头发。】
卓太收到回信,第一反应是看不懂,困惑地抓了抓头发。猛然想起什么,手指一颤,纸条被隔壁床的人抢了去。
隔壁是个小胖子,他举起纸条,像打了胜仗,得意洋洋道:“哈哈被我抓到你们讲小话,让我看看你们讲了什么——咦?”
卓太提着的心忽地落下。
对哦,不了解前因后果,谁看得懂。
连他这个当事人都慢了一拍。想起那团点燃怪异长发的蓝色火焰,卓太埋进了被子里。
距离午休过去一半,伏耳摸出学生卡装在兜里,下了床,交代一句:“上厕所。”便开门走了。
他往厕所的方向去,然后消失在转角。
一路安静,脚步声轻而缓。
下了一楼。
伏耳看了看澡堂的位置,又看了看生活老师住所的位置。
最后踮着脚尖朝澡堂相反方向走,停在101寝室。里面很安静,凝神细听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门关了,窗却开了一小半,望进去只能看见一角蚊帐。
他想了想离开了。
伏耳进了一楼澡堂的最后一间浴室,避开花洒喷水的范围。
随后旋转了开关。
这水冒了大概四五分钟,依然不见异样,伏耳的眼睛有点酸,眨了眨,继续盯着花洒。
在寝室里,那簇头发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但在澡堂里,他很明确头发是从花洒里挤出来的,随着水流扑在他的脸上。
良久,无功于返。
回寝室时,其他人都睡了,唯有卓太还在等伏耳,他感觉伏耳应该不是去上厕所那么简单。
“你怎么这么久?”他小声问。
伏耳撒谎面不改色:“我上大。”
说着翻上床,留下卓太自己胡思乱想,他一时想两个世界的区别,一时去想头发和伏耳的勒痕之间的联系。
不一会儿,他也睡着了。
伏耳没有睡,掐着时间等午休结束,悠扬的歌声一响,立马衣着整齐地跳下床,接着快速下到一楼。
101寝室,生活老师坐在镜子前睡眼朦胧地梳头发。她那一头长长的大波浪颜色黑亮,头发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爱美的女人通常喜欢保养头发。
她用气垫梳慢慢梳了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梳都是从头梳到尾。
伏耳听过其他女老师亲切的喊她艳艳,生活老师的全名就叫王艳艳。
王艳艳刚睡醒,不太清醒,没能发觉窗前的少年。
喷了波浪卷常用的弹力素后,她拿起抽屉里的哨子,准备出去喊学生们起床。
伏耳避开她的前进路线,等她一边上楼一边吹哨子时,翻窗进了她的寝室。在梳妆台上发现了梳下来的几根头发,伏耳拿起一根头发,用指腹细细感受。
没有错,这就是三番两次缠着他的头发。
洗了三遍手,继续上课。
下午没有祈成玉的课,但作为新任班主任,总要在教室外面逛一逛,看有没有同学上课不认真。
上课不认真的伏耳与祈成玉对上了眼。
祈成玉微微一笑,狐狸眼在镜片下眯成一条不怀好意的线条。
他无声说:“要不要来我办公室上课,历史我也很有研究的。”
少年脸庞上的婴儿肥好像都被吓得僵住了,默默转头,伏耳一脸严肃盯着黑板。
专心听课的向婉婉瞟到窗外的身影,瞪大了眼睛,心想:姓周的快点出事吧,我想要新的班主任!
今天是星期六,明天是放假的日子。
一星期只在星期天的下午放假。
准备回家的学生们在晚上就已收拾好了东西,星期天中午的放学铃一响,学生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糟糟地往学校门口冲。
想要回家的,想要出去玩的,一窝蜂,全校都出动了。
伏耳和卓太回家的路线相同。
他们住同一小区不同楼房。
伏耳住2号楼,卓太住4号楼。
站在家门口,伏耳刚想敲门,想了一下,奶奶视力不好怕她来开门撞到什么东西,于是弯腰熟练地在长年不用的信箱里找出一把钥匙。
打开门。
坐在老式沙发上看电视的奶奶望了过来,奶奶的眼睛虽不行,但她不肯戴老花镜,嫌难受。
此刻看见了伏耳,试探问了一声:“是小乖吗?”
伏耳不太适应小名,耳朵红了,很乖巧的说:“是我,奶奶。”
他锁上门,将书包挂在门后的挂钩上。随后细细打量这个家有什么不同。
奶奶懊恼地站起来说:“瞧我这记性,总是记不得小乖放假的日子,我去给你煮最喜欢的面条,给你放一个荷包蛋!”
奶奶说话有口音,小乖听起来像是小怪。
伏耳要留出时间把整间房观察一遍,因此没拒绝年迈的奶奶。再说,老人家一脸笑颜,看样子为一星期没见的孙子煮面条很开心。
电视上放着苦情剧,窗台上种着一盆小番茄一盆葱,还有一盆是真正的绿植。豆绿色的窗帘随风轻荡。
岁月宁静又安详。
伏耳忽然提不起像侦探一样搜查屋子的兴趣,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随手一抓,把抱枕抓在怀里,看着苦情剧。
厨房里奶奶的声音传了出来:“小乖,冰箱里奶有苹果,饿了就吃,奶奶一会儿就做好了。”
伏耳应了一声,啃了口苹果,心里想到外世界。
8班变成那样,奶奶会不会也变了。
一会儿想,另一个我会不会对奶奶不好?
他变得坐立不安,待奶奶端来面,伏耳飞快吃完,打一声招呼就出门了。
他与卓太约好午饭后在小区的健身广场碰头,互相讨论家中的区别。
中午阳光有点大。
汗液从额角滑下脖子,进入里世界后脖子恢复光滑,没有一点伤痕,也是,这根本不是他的身体。
然而他突然觉得脖颈瘙痒。
大中午的,健身广场少有人烟,伏耳等了一会儿,见卓太跑来,边笑边哭道:“伏耳伏耳,我看见我爸妈了。”
伏耳愕然。
太阳底下,竟觉背后一凉。
如果他没有记错,卓太的爸爸妈妈在几个月前去世了。
半小时前。
卓太其实对约定碰头互诉家中变化,没那么在乎。因为他已经没有爸妈,还能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墙角长了蜘蛛网,冰箱多出了食材……
站在家门前,拉出脖子间的项链,说是项链也不太明确,他戴的东西是一个很古怪的小瓶子,瓶子旁套着一把钥匙。
卓太很容易丢东西,小时候丢零花钱,大了丢钥匙。
这把钥匙是配的第三把。
打开门,奇怪的是,一星期没有打扫,居然没有灰尘扑面而来。
电视桌上有一个花瓶,瓶里一束鲜嫩的花。
门口的鞋柜摆满了鞋,卓太盯着一些不符合他尺寸的男鞋女鞋,嘀咕:“这个世界的我有些脆弱啊,都几个月了,还走不出去,学别人睹物思人。”
这个时候,他只觉得略微怪异,还没有触碰到真相。
因着发现另一个自己睹物思人,卓太消极了下来,苦着脸缓缓坐在地毯上,摸出项链,双手静静包裹着古怪的小瓶子。
静静的,坐了许久。
直到敲门声响起。
“谁?”他沉闷的问。
“先生,我是开锁公司的,请问您需要配□□吗?”是一个女人推销的声音。
“不需要。”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不久,又有脚步声接近,紧接着,开锁里好像插/进了钥匙,“咔嚓”一声响。
卓太猛地跳了起来,对方卖的是□□!
她想干什么?!
入室抢劫吗?!
一定是了,家里只有自己一人,随便一打听就知道的事!
“吱呀——”
门开了。
门口的女人见卓太如临大敌的模样,捂嘴笑了,回头说:“我就说咱们儿子今天肯定会回来,上星期没回来,肯定想死我做的菜了。”
另一个男人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两大袋子,一袋子是肉菜,一袋子是零食。
“诶呦,快点进去,袋子都要断了!”
男人一进门,大笑着提起两大袋子晃了晃:“崽,猜猜我们买了啥好吃的?”
卓太直撅撅地立着,凝视了一男一女良久。
慢慢地,一滴眼泪从眼眶下滑落。
接着,哭成一个喷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