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玉京又被钻心的刺痛弄醒。
痛醒之后才是最难挨的,因为这疼痛就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啊!”玉京终是克制不住嘶喊出声。
别灵闻声立马进来,见玉京已经是面色发白,虚汗直冒,嘴唇已经被咬得出了血。
她赶紧扶起玉京喂药,吃了药,玉京浑身还是忍不住打抖。
“长公主,还是寻太医进来瞧瞧吧?”别灵担心地问道。
“不。”玉京虚弱的回道。
“长公主,还是告诉陛下,让他下旨寻天下名医,肯定会有人可以治好的。”别灵眼见离三十年之期还剩三年,心里已是愈加着急。
“不!”玉京倔强拒绝。
她对这必死之症已经不想再挣扎了,原本觉得这疼痛是上天对她的不公,现在却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忍受这疼痛也是她对自己所犯杀孽的一点点赎罪和安慰。
过了半个时辰,玉京才渐渐平缓过来,但她已全然没有了睡意。
“别灵,我想去趟公主府。”
虽然玉京长期住在宫内,但原先的公主府依然保留着。
别灵原想劝玉京明早再去,但观她神色郁郁,便转身准备马车了。
玉京简单的披上一件外袍就出门了,马车很快停在公主府门口。
“别灵,我想一个人进去,你就在外边候着吧。”
玉京一人推门进去,眼前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既熟悉又陌生,自从她与宋谦和离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再踏入他们居住过的公主府,而十二年前的今天是她与宋谦成婚之日。
物还在,景依旧,只是人已散,玉京内心不免唏嘘。
她缓缓走向园中的小桥,却突然发现小桥的另一端有一个人。
那个人一动不动,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睛有些猩红。
玉京心中异讶,她确实没想到这深更半夜宋谦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想必他是不愿见她的,毕竟她当初那么狠心决绝,这些年来,他也未曾主动与她说话,两两相见,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玉京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转身离开。
只是她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不断朝她靠近,宋谦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甩到一旁的树上。
她的背猛地砸向凹凸不平的树干,疼得让她轻呼出声,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宋谦将她提起来压向树干,大手死死地扣着她的脖子。
“疼吗?你有我疼吗!”宋谦恶狠狠的怒吼道。
玉京闻到了宋谦身上很重的酒味,而他从来不是一个贪杯之人。
此时宋谦的表情有些狰狞,玉京觉得他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
“尉山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宋谦眼睛猩红,多年淤积在心中的怨念愤恨此刻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
“我所做的一切还不够多吗?我为了你抛弃了官途、家人,只奢求你能陪在我身边。”
“而你呢?始终改不了你朝三暮四的性子,放不下谋求权势的狼子野心,丢不掉不折手段的冷酷无情。”
“你根本就没有心!我的爱和付出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可能你还暗自嘲笑我的痴情、愚蠢。”
“这些我都可以忍受,因为我太爱你了,但是为什么连我父母都不放过,权势真的那么重要吗?”
玉京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指尖深陷手心。
“尉山阴,我恨你!”那股压抑的烦躁、阴戾收敛在轧直的唇线,连声音都带着冰渣子。
宋谦扣着她脖子的手不断收紧,手臂上青筋突起,玉京也被他掐得满脸通红,她仍是一句话没说。
最终宋谦还是松了手,低头靠在她的颈窝,喃喃道:“我更恨自己。”
“我忘不掉你。”
“你每个日日夜夜总是会出现在我梦中,提醒我,折磨我。”
“现在也一样。”
“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弄疯的。”
一滴泪落在玉京的锁骨,炽热的泪灼烧了她冰冷的皮肤,玉京眼角泛红,她无法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玉京推开宋谦想要离开,宋谦却死命拽住她,又开始狂躁,“你又要去哪?!”
随即开始疯狂地亲吻她,身子不断压向她,一手抬起她的蹂胰。
待结束后,玉京将趴在她身上睡着的宋谦掀在一旁,她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背,果然已经被粗糙的树皮摩红了,有些地方还出血了。
玉京忍着疼痛将衣裙穿好,起身离开之前,再看了一眼宋谦,伸手捏了捏他耳垂上的痣,轻声说道:“子轩,对不起。”
玉京走出公主府,别灵急忙迎上来,看到玉京红肿的嘴唇,脖子上的红红点点,顿时愣住,“长公主,宋大人他……”
一旁的文秀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瞧玉京。
玉京命令文秀:“文秀,今夜之事不要告诉宋谦。”
她知道宋谦醉酒的习性,他恐怕一醒来就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就算有什么印象,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的一场梦。
在玉京上马车之际,文秀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长公主,我家大人每年这时都会来这。”
玉京身形一顿,随即撩帘钻入马车。
文秀看着远去的马车,默默叹了一口气。
公主府的那一夜荒唐,玉京原本没在意,却不想在一个月后自己怀孕了。
本来玉京的心绞痛日益严重,身子日渐虚弱,余下寿命不超过两年,此时怀孕绝对是雪上加霜。
别灵一脸担忧,小心翼翼的建议道:“长公主,你现在的身子不适,这个孩子还是打掉吧?”
玉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突然想起在淮柳时,宋谦说过想要一个孩子。
“不,我要生下来。”
玉京清楚的知道,或许生下这个孩子,她连两年的寿命都没有了,但是她还是想生下来。
是时候离开京都了。原本她是打算一年之后再离开的,现在看来行程得提前了。
这一日朝堂议事结束后,玉京一直看着宋谦远去的背影,直至尉城出声唤她:“阿姊?”
玉京回过神来,看向已经成长为一代帝王的尉城,道:“阿城,我要走了。”
“走?阿姊要去哪里?”尉城蓦然惊慌。
“我要离开京都,此次一走,我不会再回京都城了。”
“为什么?”尉城紧皱眉头。
“阿城,这是我在夺位之前就已经想好的了,并不是一时的念头。”玉京微微一笑,“况且你心中早已知道原因了,不是吗?”
“否则不会总是有意无意地让太医前来给我号脉。”只是她这病通过号脉是看不出来的。
“阿姊,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所以我要告诉你,我命不久矣,最多不过两年时间。”
尉城大为震惊,怒道:“这是哪个太医说的?!”
玉京摇摇头,“在我很小的时候,一个算命说的。”
尉城难以理解,“阿姊,你怎可相信一个江湖道士胡说八道。”
玉京递给尉城一个药瓶,“你不是经常看见我服用这个红丸吗?”
“其实它不是养颜丸,而是缓解我心绞痛的药丸。”
“我的心口从小时候就会时不时泛疼,而且这疼痛随着年龄的增长,疼得越来越厉害,时间也越来越长。”
“阿姊,我立刻下旨寻遍天下名医为你诊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玉京拦下尉城,淡淡道:“阿城,不用了。”
“我已经不想治了。”
“阿姊!”尉城大为不解。
“如果能治,我想治,我就不会隐瞒那么多年了。”
玉京抬眼看向尉城,“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活不过30岁,所以我才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做我想做的事。”
“而如今,在京都我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生命中最后的两年,我想去外面游历一番,我不想留在皇宫等死。”
尉城苦笑道:“那阿姊可有顾虑过我的感受?”
“阿姊,事实上,我……”尉城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想要说出口,玉京却率先开口了。
“阿城,别说出来。”玉京心中已经知晓他要说什么了,“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就无法回头了。”
尉城内心苦涩,原来她早已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若我不准阿姊离开呢?”
“你知道我的性子的。”
尉城内心满是无力和无奈,玉京真的是死死把他拿捏住,即使他成为了帝王,也仍是留不住自己心爱之人。
最终尉城同意了玉京离京。
玉京这一次离开,并没有大张旗鼓,她是在某天夜里悄悄离开的。
在离京的路上,马车突然停住。
坐在车内的玉京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长公主,马车前方有一人拦在路中央。”
玉京撩开车帘,看向那人。
只见那人裂开嘴,笑着望向她。
“韩玉!”
韩玉连跑带跳地跑向玉京,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似乎都炽燃起来了。
“玉京,这一次我要跟你一起走!”
韩玉一直遗憾玉京第一次离京去淮柳,他没能跟着去,而这一次玉京离开,他必须跟着她,说什么也要死死地扒住她不放!
玉京看着韩玉死死扒着马车的行为,深感无奈。
这么多年过去了,韩玉虽然跟着刹那木拓习武从军,也成为了一代名将,这性子怎么还跟以前那般幼稚和无赖。
“韩玉,我这一次离京是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
“韩玉,我没法承诺你什么。”
“我知道。”
“韩玉,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