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日血洗京都,京都的局势以尉帝传位尉城而落幕,这意味着玉京在大尉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已不可动摇。
虽说是一人之下,但其实尉城对于玉京的命令无所不从,玉京与自己做皇帝也别无二致。
尉城一登基,玉京对于朝堂的整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先是毫不留情地灭了左相集团所有官员的满门,对于核心人物还要灭九族,光这一举动就已经清理了京官的一半,可见左相势力之广,玉京的坚决果断。
更令左相死前深感羞辱和愤恨之事是,玉京下令在集市公开斩首,死后扔到乱葬岗,不立墓不立碑,这对官员来说可是奇耻大辱,面子丢了不说,后人和世人也无法进行祭拜。
其次,尉城登基之后,玉京被封为长公主,与一般公主不同,虽然玉京没有任何政治实权的头衔,但她的权力显然等同于皇帝,甚至高于皇帝。
每次朝堂议事必有她的身影,每次官员上报重要的事情无一不经过玉京审核,玉京所做的决定不需要经过皇帝的同意,而尉城颁布的政令却必须经过玉京的同意。
这当然令那些迂腐传统的大臣们不满,纷纷奏请尉城,禁止玉京长公主涉政。
而玉京给予的反击是拔掉刺头大臣的舌头,玉京如此疯狂行事,尉城都任其为之,大臣们此时心中已然清楚,这大尉国真正做主的是玉京,便纷纷闭口不言。
但这其中唯有宋相坚持己见,誓死抗争到底,最终落得过死谏的下场。
世人再次见证了玉京长公主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毕竟她连自己名义上的公公都没有放过。
宋谦醒来时,发现玉京不在淮柳,时日居然已过三日,而且别灵穿着玉京的衣服,他顿时感觉恐慌,平日冷静自持的模样全然不见,立刻快马加鞭赶去京都。
其实从见到刹那木拓起,宋谦心中就已经隐隐不安,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他不想面对的方向发展。
回京都的路上,他的脑海中一直浮现之前梦境中的场景——玉京杀了宋家满门。
越临近京都,他的心就越焦虑不安,理智告诉他必须回去京都,但内心的软弱又阻止着他。
“哒哒哒”的马蹄声逼迫着他逐渐靠近现实,最终理智就是一根剪不断的绳子,一下子把他拽回逃也逃不掉的冷酷现实中。
宋谦看着宋府牌匾的白布,心中最后的一点希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灵堂,看着宋家一众人跪在两个棺材面前痛哭流涕,一见到他进来,顿时扑了上来,边哭边说边闹。
他们说了许多,但他唯一听进去的只有玉京逼死了他的父母。
接下来几日,宋谦不吃不喝地跪在灵堂前,两眼无神,宛如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直至玉京送来和离书。
宋谦低头看向那份和离书,与玉京去淮柳之前留给他的一字不差,原来她一直都想与他和离。
在这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冲进皇宫质问她。
她对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有认真对待过他们之间的情感吗?
她真的贪图权力到如此冷酷的地步吗?
她为何如此狠心逼死他的父母?
……
许许多多的问题在他见到和离书的那一刻,突然间,他就不想问了,不想寻求一个答案了。
“拿笔来。”
文秀见宋谦脸色阴沉,在微弱的烛火下消瘦的脸庞竟有些可怖,踌躇了一下,还是拿来沾了墨的毛笔递给宋谦。
宋谦提起笔,犹豫了一瞬,一滴墨落在纸上。
最终笔落下,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到一秒就完成,但这过程却让宋谦觉得异常漫长。
他将和离书递给别灵,别灵拿过和离书正要走,被宋谦叫住。
“给玉京长公主一句话,从此之后,一别两宽,好自为之。”
自此之后,宋谦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主动低头向尉城请罪,承认家父对玉京长公主的大不敬。
不知出于补偿还是其他目的,尉城还赏了宋谦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而宋谦也欣然接下,继续在朝廷卖命。
按照清高文人的说法,自己父母都被逼死了,不鱼死网破,也应该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致仕回乡。
而宋谦的做法出乎他们意料,不仅继续在朝廷任职,还对尉城言听计从,一一劝服右系派的官员服从皇帝指挥,劝不听就强迫,强迫还不听,那就杀了,简直可以说是皇帝的一条狗,指哪咬哪。
之前对宋谦大为赞赏的大臣们都纷纷唾弃他,与他相交甚好的友人也越来越不理解他的做法,连番上门劝诫,但宋谦不听,友人也纷纷与他断绝来往。
而玉京和宋谦自和离之后,已经形同陌路,虽然在朝堂之上两人会见面,但从未说过一句话。
但这两年来,八卦的大臣们在朝堂之上无不在关注这对离异夫妻,谁多看了谁一眼都被谣传得满天飞。
一日,朝堂正在商议渊北之战,尉军已经包围渊北,断了渊北的粮食供应,城内敌军为了节省粮草,把一大批妇孺放出城,朝廷正在讨论的就是要不要放这批妇孺出城。
大多数大臣认为,本来百姓就是战争的受害者,妇孺弱小,应该准许出城。
但是宋谦坚决反对,理由一是留妇孺在城里能够更快消耗敌军的粮草,把敌军困死饿死,二是这批妇孺当中说不定有敌军家眷,恐其逃匿。如果敌军拒绝妇孺返回,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群臣纷纷指责宋谦,大骂宋谦心狠手辣。
而坐在高位的玉京看着被群众唾骂仍面不改色的宋谦,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悔过和悲哀。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让原本风光霁月、生性纯良正直的人变成如今阴郁恶毒之人。
玉京向尉城使了个眼色,尉城开口说道:“就依宋爱卿所言。”
又过了八年,在玉京和尉城的统治之下,大尉国进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繁华鼎盛时期。
繁华鼎盛是因为玉京极力倡导和扶持商业,原本的尉帝只鼓励农业,士农工商,商人乃是下等人,在大尉是最不受人待见的职业。
但玉京扭转了众人这一观念,制定了一系列鼓励商业发展的政策,不仅从国库出资专门扶持各行各业的商人,还斥巨资发展陆运和水运,使得商品流通更为顺畅,甚至开辟了多个通商口岸,鼓励与外邦进行贸易往来。
一些文人见商人赚得盆满钵满,忍不住眼红,脱下长衫也下海经商了。
商业的繁荣发展势必需要一个和平的土壤,而大尉国之前不仅一直饱受敌寇的骚扰,还经常大张旗鼓的攻略其他小国以图扩张版图,导致常年纷争不断,强制百姓入伍,导致农业无年轻汉丁,越打越积贫积弱。
而玉京对此,秉持着“自卫国土,不犯他国”的外交理念,停止侵略周边小国并主动求和,集中兵力击溃来犯敌寇,重新整顿军纪,大量裁撤风气败坏的军队,使得饱受战争摧残的百姓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为何说与众不同呢?
这是因为玉京打破了“女子不为官”的千年陈规。
玉京在京都城内开设大量书塾,这些书塾只招收女子,并且是免费,教授的内容可不是什么女四书,而是君子六艺,在书塾表现优秀者还能参加科考。
这不仅仅是大臣们不满了,文人们也愤怒,百姓也不解。
女子参加科考啊,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女子也能与男子一样入朝为官,这让一直浸染在“男尊女卑”观念中的男人们如何忍受得了?
大臣们纷纷上奏,文人们联名反对,百姓们也不敢让自己女儿走进玉京开设的书塾。
玉京知道允许女子读书、参加科举这一举措会异常艰难,但却没有想到如此艰难。
正当玉京焦头烂额之际,她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进入她书塾的人居然是薛乐瑶。
薛乐瑶可是前朝薛太傅的女儿,薛太傅在朝中是德高望重之人,薛乐瑶本身就是书香世家,文艺学识已经是这个时代的翘楚。
说实话,玉京也认为在文艺学识这一块她比不过薛乐瑶,即使心中之前对她有介怀,但她这一举动无疑让她对薛乐瑶刮目相看,冰释前嫌。
有了薛乐瑶的带头,陆续也有女子逐渐进入玉京的书塾。
但世人仍是对玉京创办的书塾不以为意,直至薛乐瑶成为大尉国第一个女官,他们才知道玉京不是说说而已,她是认真的!
然而,大尉国的繁华昌盛、日益强大让世人对玉京的观念改变了吗?其实并没有。
因为每一种新政策的推行,都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和阻碍,想要坚定不移地贯彻下去必须要有雷厉风行甚至狠辣的手段。
而在这一过程中,玉京始终扮演的是坏人,她把所有的恶名都往自己身上揽,甚至尉城所行之事的负面影响她也承担下来,全把美名留给尉城。
为何她这般做?
因为玉京深知自己是必死之人,本身她就没打算名垂青史,她觉得恶名昭著也挺好的,至少这也是让世人记住自己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