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楚家有着迷之滤镜的钱有才,竟然真信了楚晴的话,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还补充道:“这事儿要是弄不好,恐怕不单要剥夺他的秀才功名,还要交罚银。
现在事情还没发生,要是想拦下还来得及,可以派人快马加鞭的去送个信。”
“为什么拦下来,他乡试时陷害大哥科举舞弊,差一点就成功了!”楚晴眼神冷漠,“他若是交不上罚银,自然是要打板子的。”
钱有才犹豫道:“他如果被剥夺了秀才功名,罚银应该不算高,也就一百多两,不至于拿不出来的。”
“那就让他拿不出来啊,他那家财可都是父母挣的,凭什么给他填窟窿,若是……”楚小妹对着钱有才耳语了一番,钱有才听完,倒抽一口凉气。
本以为楚相公的手段,已经十分高明了,却不想这位更厉害,那韩琪歌放着这种至交好友不做,脑子是有坑了才会去算计人啊。
韩琪歌也觉得自己脑子有坑,他怎么就听了钱有才的话,跟着跑这么一趟。
他脑子里可是有整个现代的知识,随便拿出来一些都能卖钱啊,根本不需要为了二百两跑这么远!
本以为送货就跟当初赶考一般,坐着车走一趟就行,谁知他们属于商队,只能走民道。
和楚南风这种进京赶考的考生不同,其他的商队虽然可以免一定比例的税收,却没有走管道的资格。
若是签约的契书没有报备官府,韩琪歌或许还能用秀才的名义申请游学,现在却只能苦哈哈的从山林里钻过去。
韩琪歌并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父母,只说是考的不好,想跟着商队出门散散心,人家包吃包住还给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对韩家也不算小数目,跟着的还是钱家的商队,韩家父母也没有太过担心。
儿子年龄也不小了,出门历练一下也好,说不定见识多了,就能稳重一些呢。
和韩琪歌一起运送货物的,一共有八个伙计三辆马车,车上装的都是布匹,只留了一个狭隘的空隙坐人,十分的不舒服。
山林的路不好过马车,韩琪歌不但要下车走路,遇到路况不好的时候,还要帮着推车,整个人累的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这群伙计表面上对他还算客气,却没人在他走不动的时候拉他一把,甚至都不等他歇口气。
听着远处阵阵野兽的嘶吼,头上鸟雀凄厉的叫声,韩琪歌不敢落单,拖着灌铅的腿勉强坠在最后面。
那钱老板给的二十两银子,竟然是他们这九个人三匹马的一路开支,就算路过了县城,他们也只能住最便宜的客栈,吃最便宜的饭菜。
二十两其实不少了,能让几人吃点好的,但韩琪歌一直觉得钱是给他的,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偏偏那些伙计对他的态度不咋地,他就不想给这些人花钱,可他越是这样,那些人对他就越是敷衍,他的日子也就更加不好过了。
韩琪歌一边后悔,一边安慰自己,等他拿到这二百两银子,就能开启商业帝国了,到那时候,他要让钱有才给他当跑腿小弟!
到了晚上,竟然还要睡在野外,一人裹着一个旧被子,靠在车上睡,周围还要点上一圈火堆。
这时候的天还不是特别冷,中间点一个火堆其实就足够了,韩琪歌也不知道这些伙计费劲巴拉的捡一堆柴火,点了整整一圈儿的火堆是为了什么。
要知道他们连人带马的一群,围起来可不是一个小范围,不但需要人照看好火堆,不让它熄灭,还要小心被风吹起的火星,别烧到了东西和人。
每天都需要两人一班的轮换着守夜,简直吃力不讨好。
直到一天晚上,韩琪歌看到了狼群,十多头狼围着他们虎视眈眈了半夜,吓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伙计们却见怪不怪,把火堆烧的更旺了一些,又往火里扔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一股刺鼻的烟味儿,那狼群却扭头跑了。
为了防止韩琪歌莽撞,伙计们这才给他解释了一下,火里扔的是猛兽的粪便,借着这种气味驱散狼群。
其他人继续睡觉,韩琪歌吓得根本睡不着,勉强合上眼,也会被噩梦惊醒,整个人更憔悴了。
吃了不少苦头后,韩琪歌让伙计重新规划了路线,稍微绕远了一些,却可以赶在每天晚上入城,坚决不在野外露营了。
如此又走了几日,终于到了距离云州不远的青县,就在韩琪歌一行人刚进城时,突然围过来一队官差,把他们连人带货全都带走了。
被抓的原因很简单,之前一个伙计搬货物时,不小心漏出来里面的绸缎,被一个恰好路过的跑商看到,那人直接把他们举报了。
这时候韩琪歌才知道,他们运送的这批布料叫云锦,而这东西并不能私人买卖,这属于走私。
对古代规矩向来看不上韩琪歌有些懵逼,他只知道盐铁不能私人买卖,怎么还有布也是走私的??
走私云锦,人赃俱获,青县的县令一拍惊堂木,直接定下了韩琪歌的罪名。
任由韩琪歌百般解释,但他怀里搜出来的契书,却明晃晃写了他的名字。
至于他说的钱家的几个伙计,那是镖局雇佣的镖师,和钱家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韩琪歌被剥夺秀才功名,罚银一百两银子,暂时押在牢里,等亲人拿钱赎人。
牢里没几个人,韩琪歌被单独关了起来,里面还算干净,也有床破被褥,除了吃的寡淡一些,倒也不是无法忍耐。
书房内,青城的县令却和其中一个伙计小声交谈:“不是商量了扣下货,夺了功名就放人吗,怎么还让这个出银子?
看着一副穷酸样子,也不像个有钱的啊,若是逼的人狗急跳墙了怎么办?!”
“大人放心,他回头拿不出银子,您就按老规矩,打一顿板子就行,在公堂上,但也不用下死手。”
那伙计又比划了一个数,“当家的说了,事成之后,这批货,给他个本钱就行!”
县令盘算着能落到手里的好处,干脆的拍板应了下来,这次证据这般确凿,只是打一顿而已,不算什么事儿。
原来这钱家走私,却是另辟蹊径,朝廷有令,衙门收缴的货物,若非贡品之类,可由官府自行处置。
县衙收缴的云锦,还不到需要上交朝廷的规格,卖出去也算合规矩。
过了这么一到手,一些品级不够的纨绔子弟,也能穿一穿云锦,只要不是正式的公开场合,基本是没人管的。
韩琪歌被勒令一个月内交齐罚银,否则就要庭杖四十,可等韩父匆匆赶到时,却没有带银子。
“琪歌啊,就在你消息传回来的前两天,有人拿着你签的契书,说是给了你五百两的定金,你不但没有给他送货,还借机走私云锦。”
韩父双手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份契书,正是韩琪歌当初亲手签字画押的那份契书。
“这是衙门里备了案的,县老爷直接勒令我们还钱,咱家连房子都卖出去了,才把银子凑齐啊。”
韩琪歌抢过契书,恨得咬牙切齿,钱家竟然如此算计自己!这仇自己一定要报!
那狰狞的面目,看的钱父心惊肉跳,好在韩琪歌的心思并不在这上边,他问道:“家里还剩多少钱?”
韩父垂下头,哽咽道:“儿啊,爹没本事拿那么多银子,不过我也打听到了,你这四十板子是在公堂上打,这种一般不会下死手。
咱家还有二十多两,爹再打点一下,让你少受点罪,反正你是男娃子,也不怕被人看。”
韩琪歌才突然意识到他要面临什么,脸立刻白了,公堂上!四十大板!
这见鬼的古代世界,打板子是要脱裤子的!!
他拼命逼着韩父想办法,可一百两,哪里是想办法就能想出来的。
一月期限过了后,韩琪歌就被压着按在了公堂上,后边围了成群的百姓,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下了裤子。
还不等韩琪歌羞愤,那胳膊粗的板子就狠狠打了下来,他立刻惨叫一声,剧烈的挣扎起来,却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板子一下一下落下,韩琪歌挣扎的力度和叫声越来越小,等刑罚结束,他已经几乎昏了过去。
韩父把人背着带去了客栈,剩下不多的银钱,只勉强找大夫抓了药回来。
劣质的金疮药涂在伤处,韩琪歌立刻剧烈挣扎起来,却被韩父硬按着给上了药。
没有钱,就连吃的东西也只是糙米煮的粥,每天上药更是和上刑一般,也是韩琪歌年轻底子好,竟然就这么慢慢恢复了。
养了十来天后,刚能下床行走的韩琪歌却突然不见了踪影,韩父找了三天后,长叹一声,独自一人回了家。
他和韩母暂时住在楚南风家的小院里,他家的房子和田产确实卖了,但那钱,却没被人拿走。
韩父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说,如今的韩琪歌,是个借尸还魂的鬼怪,他家的儿子,早在四年前落水时,就已经身亡了。
信中举的例子十分详尽:
曾经的韩琪性情踏实稳重,现在的韩琪歌却十分跳脱。
曾经的韩琪会帮着父母做些家务,现在的韩琪歌却从没有管过这些事儿。
曾经的韩琪虽然天资不足,却勤奋好学,每天早起练字读书,现在的韩琪歌却要人盯着才肯动一下笔墨。
韩父和韩母这才想起一件事情,他们的儿子名叫韩琪,不是韩琪歌!
“他,他真不是咱们的小琪,小琪从小就是个孝顺孩子,绝对不会听说咱们变卖家资后,还只惦记着银子。”
韩父红了眼眶,“当初是我们自欺欺人,不承认小琪已经出事,才让这么个东西占了他的位置。”
韩母也泪流满面,“如今这东西跑了,我们还是要让小琪入土为安的。”
街坊邻居听了这事儿,竟然也都信了,甚至县衙听说后,查问了一番,就把韩琪歌的籍贯划去,写上了韩家长子韩琪已身亡。
在四年前,十一岁的韩琪意外落水,等被捞上来时,已是脸色青紫,没有了气息。
韩母抱住儿子痛哭流涕时,本来已经确定死亡的孩子,突然扭头吐出一大口水。
等他清醒后,也没落下什么毛病,韩父韩母简直欣喜若狂,比先前还溺爱三分。
就算儿子的性情改了不少,也只以为他是遭了难,被吓到的原因。
听他说梦到一个仙人,让他改名韩琪歌,能避灾祸时,二老也干脆的同意了,还特意通知了亲戚邻居改口。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哪里是小琪,咱们的小琪喜欢穿深色的衣服,喜欢爬树摘果子掏鸟窝……”
韩母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十分自责。
他们暂住楚南风的房间,已经浑浑噩噩了好几天,关系好的邻居天天过来陪着说话劝解,才稍微有了些精神,打算过几天租个房子搬出去。
韩家变卖了家产和田地,凑了五百两银子去还钱,那本来凶神恶煞的债主却直接把楔书给了他,没要一两银子,还给了他们一封信。
“应是楚相公发现了端倪,也多亏他的提醒,才让我们认清这东西的真面目。”
韩父长叹一声,就是看那笔迹看着有些稚嫩,不太像是楚相公的手笔啊。
韩母收拾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想给儿子立衣冠冢时才发现,韩琪歌的东西里,竟然没有一样小琪用过的,她忍不住又大哭了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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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被炮灰的古代书生(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