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被碾碎成尘埃 第41章 41 牛尾

没听出是谁一脸不在乎往后瞟一眼的吴奕乐和现在端端正正站好仅有三秒之差，却仿佛是两个人一样。皱起的眉头、低沉的声音和来回打量的目光……无一不体现出老板的不悦，他盯着李凡仓皇从地上站起来，四下看看散落一地的文件，先扯扯短袖衬衫拉平褶皱搔搔头打招呼：“刘总……”

似乎经过领导检查凑合满意了，“嗯，”他低沉地答应一声，转而说：“吴经理你来一下。”转身往前几步先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吴奕乐满脑子“完了完了”即将溢出嘴来，“砸锅！”他站在原地轻轻一拍巴掌低声说，“他没事儿来这儿干嘛，这不毛病吗他——诶我不帮你收拾了那边喊我，你甭急哈慢慢弄。”一路小跑往办公室钻的吴奕乐还不忘回头嘱咐。

心里默默抱怨他怂的李凡揉揉刚憋笑到通红的脸，蹲地上整理文件，“怕什么呢他……”他一个人嘟嘟囔囔。

对，他不理解他怕什么？吴奕乐不是家里求着他这个大学生来舅舅这里上班的么，再说他亲舅舅他怕什么呢。

虽然与老板目光交汇的瞬间，李凡也有点怂。想起刚才那个眼神李凡拾起地上文件的手止不住打了个颤，不过自从刘总来公司他接下来一上午没有吴奕乐的骚扰，对比看来老板过来还是有好处的？

临下班之前老板先行一步，“得嘞得嘞刘总，这边有什么事儿我跟您说——诶您好长时间没上家来了……”吴奕乐紧跟在后头边走边说。

“哦，跟你妈说一声儿，过几天我过去一趟。”刘总走在前面不温不火说，站在公司门口他回身扫视了一圈，刚好与打算回头偷瞄一行二人的李凡眼神撞在一起。

李凡马上收回眼神继续假装工作，吴奕乐见缝插针：“成，我跟我妈说，您要用什么伍的您给我打一电话我给您送去，省着您来回跑了，或者下回您来之前跟我说一声我们好准备准备……”

话音未落，“准备什么啊，”老板的声音突然严肃，目光绕到吴奕乐身上并继续往外走，“我来看一眼，你还弄一欢迎仪式不成？”说完扭头就走，“接着忙吧你们。”

被亲娘舅瞪了一眼又挨了怼吴奕乐略显尴尬，“瞧您说的……那您慢走，我不送您下去了。”冲着舅舅的背影挥手后见对方没有回头的意思，转身靠在墙上换了一张不再陪笑的脸，心里暗道可算把这大爷送走了。

他还在想着哪阵妖风把他舅舅吹来了，还吹得那么及时，正热的天气他怎么有心情来公司？“哎，”路过李凡的工位他被叫住，李凡跟个大爷一样手里摆弄签字笔，翘起二郎腿叫住他说：“有事儿没事儿？”

吴奕乐端起肩膀深舒一口气，喉结滞涩地上下活动后低声说：“没事，问了点有的没的，业务增长不如上个季度他不满意——再说有事儿能怎么着！”没两句半恢复了猖狂本性，他一手撑着桌子吹嘘道：“跟乐哥混，有我肉吃就有你汤喝！”

三句话没半句正经，李凡默默嘲讽后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跪安吧。”

“诶喳……”随口答应的吴奕乐顿感不对劲，扭头质问：“嘿说什么呢你！”

面对皱起眉头的质问李凡不慌不忙面无表情道：“你再嚷嚷下回我不让久哥来做饭了，”顿了顿补充说：“吃生肉吧你。”

“得得得，没您不圣明的成了吧——诶那可就定了？”

“什么就定了？”李凡不明所以。

“嗨，鸿宾楼啊。”吴奕乐满脑子想着吃，“过这村儿没这店儿了我告诉你。”

说起吃就兴奋，“听差吧你，”李凡臊眉耷眼地掏出手机解锁发短信，“我跟久哥定下，成了通知你时间。”

自从久哥出现吴奕乐的存在感马上拉低，他对此十分不满：“嘿你……怎么还离不开你久哥了！”虽然从前存在感也不高——他也曾想过，如果自己多关心乐乐一点会不会能早发现他生病？早早地让他有治疗的希望不会拖这么久？

马上要滋生出愧疚的想法没有持续太久，“管着吗你，”因为久哥回消息了，他盯着消息随口说：“那咱就后儿个吧，刚好……那天不热，久哥说了那天有时间。”李凡没料到他久哥回复这么快，坐在工位上扭来扭去，“就这么着！”他自顾自决定。

嘿——！吴奕乐一脸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句“嘿”一口气没上来憋了回去，“个小没良心的……”他嘟嘟囔囔抱怨。

他想不明白，乐乐他久哥到底哪里比他好？又是排骨又是牛尾，又出钱又出力……是不是人久哥比自己个儿还努力啊？那不行，他可是乐乐唯一的发小儿，这个节骨眼儿岂能甘居人后。

乐哥有点笨；乐哥只会耍嘴皮子；乐哥心底的泥潭还有很多与内疚、心疼相关的产物，它们杂糅在一起经常会夜里敲门。他经常思考能为乐乐做点什么呢？带乐乐看病？给乐乐买房？可他又没钱。他要是个女的，兴许他可以脑子一热嫁给乐乐，或者再不济不嫁给他可以身子借给哥们儿好歹死前感受下当大人的滋味儿。可惜他不是，他就一高不成低不就的哥们儿，还是小时候背地里伤害过他的哥们儿——最后他给他的总结只有“高不成低不就”六个字概括。

好在他将这份心用在了吃上，凭借印象他记得李凡不爱吃太常规的肉，“红烧牛尾肯定要来一份，还有芫爆散丹、烧蹄筋……诶对它似蜜！得有它似蜜啊！”蹄筋有滋味李凡肯定喜欢，吴奕乐见菜单眼开跟服务员指点江山。

对面俩人看傻了，乐乐与他久哥对视一眼发现——久哥明显更吃惊，氛围烘托到这儿了乐乐不能表示不清楚吴奕乐今天怎么回事，带着奇怪与纳闷儿挠挠头之后不做阻拦。

“哎你们俩点菜啊？还有什么想吃的？”吴奕乐抬头问，兴致勃勃说：“哎久哥你上次做的排骨……啊不好意思，”拧头看了服务员一眼想到语言禁忌马上改口，他转移话题：“总让你来做饭，快看看想吃什么我请你！甭愣着啊，快看菜单。”

满口打包票的吴奕乐让二人有点懵，李凡奇怪在于他怎么这半年里越来越大方——哎对，可能是因为知道他活不长了。这话听起来平平淡淡的，没有在李凡心里掀起波澜。他久哥递出一只手要接吴奕乐似乎即将怼他脸上的菜谱，另一边一脸疑惑地看乐乐，一直到乐乐茫然冲他点头之后才象征性地接过翻看一番。

“不是你们点个菜还得眉目交流一下？赶紧着啊！”吴奕乐手伸到桌底，下巴搭在桌子上盯着眉来眼去的二位，“甭不好意思，咱留出打包的份儿了，够乐乐带两天饭盒了。”

瞄一眼故作认真看菜单的他久哥，乐乐当机立断抬眸冲服务员一招手，“麻烦您，再加一扒肉条。”

熟练记一笔后，“行，还有什么别的吗？”服务员又将菜单重复一遍，“它似蜜、红烧牛尾、芫爆散丹、烧蹄筋，再加一扒肉条。”

不需要考虑点餐的问题了，他久哥将菜单一合递给服务员暗自舒一口气，总觉得今天点多了。

“久哥不点了？”吴奕乐问完对服务员说：“得嘞那就上菜吧，不够再说。”

还不够？吴奕乐是要摆席吗？

“哎你今儿个不对劲啊，”李凡敲敲桌子，“你怎么这么大方？”

“废话你乐哥请客哪次不大方？九爷你怎么不点啊？不得意牛羊肉？”吴奕乐做足了请客的准备，礼到了话也得递上去。

跟不要钱一样的冷气吹得人汗毛直竖，暖黄灯光有意图往回找补给久哥脸上贴点彩，咬下嘴唇思考说：“没有，我挺爱扒肉条的，乐乐给我点了，牛尾也不错。”后一句像是不好意思地补充，但乐乐只读懂了前半句，正在摆弄水杯的李凡一脸诧异看向他久哥眼神由惊转喜——还能这么默契？

“嘿——你们俩？”吴奕乐端起肩膀端详俩人，高度怀疑这俩可能是个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不可能，李庆华祖坟爆炸也养不出俩这么好的儿子，长得好看又聪明还会疼呵人。“诶忘了！对，刚才还差点说错话……”

一拍巴掌的吴奕乐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放在桌底的包里掏出个揉搓出褶子的矿泉水瓶，四下扫了两眼发现没人看见后，“快杯子递给我，我给你们倒。”

“干嘛啊，什么稀罕玩意儿？”李凡挺直腰板往前探头。

像是怕让人看丢了一样，吴奕乐赶紧往下藏，低声道：“嚷嚷什么！牛尾配小酒儿多美啊，人不让自带酒水。”

先提猪肉再自个儿带酒，乐哥真不老实啊。“抠门儿，”李凡嘴上嘲讽将杯子乖乖递过去，“估计带的也不是什么好酒。”

众所周知吴奕乐必然不能服，“你甭喝成不成。”一边杯子放腿上倒酒一边拌嘴。

“别给乐乐倒太多，”谢斯年突然开口，趁乐乐还没来得及反驳攥住他胳膊不许反抗，“少喝点儿凑个热闹。”

李凡本来不服气，瞧不起谁呢，喝完酒打架还得他拽着谢斯年跑。听人久哥说完后他认同了，有道理，就是喝个热闹，有人陪就好了，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外面晒得冒油的太阳留下一个背影，屋里的三个人冷气中红烧牛尾配小酒以毒攻毒。

聊了半天吴奕乐终于找到契机想扫听扫听李凡怎么回事，“哎九爷乐乐那个针……”认真倾听的谢斯年还没等听完问题，突然叫嚣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二人的思路。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谢斯年放下筷子刚要站起身来掏手机往外走，结果看一眼来电显示又坐回来接听，“喂，雪子。我跟外面吃……什么叫又不带你！不是你自己嚷嚷要改论文来着吗？哎你真……别人请我吃饭你凑什么——得得得！我错了姑奶奶成了吧，这次真不行……”

听着谢斯年电话里一顿推脱还经常被对方打断，吴奕乐转而看向坐在九爷身边的李凡，他安静又乖巧，盯着九爷打电话像是期盼电话里商量出结果什么时候去游乐园的小孩子。想想刚才要问出口的话被一个电话憋住，吴奕乐当场一拍大腿——牛尾白请了，一句有用的没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