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操,你!”谢斯年到底没阻止得了,眼睁睁看李凡将“炮友”这俩字说出口,他质问:“你……你真傻假傻啊!”
小烟花在此时不合时宜熄灭,谢斯年手里后燃起的那把还在挣扎。
他不知道李凡是真傻,“什么就我傻了,我哪儿说错了,那不就炮……”话说一半突然被谢斯年一手捂住嘴。
他扔掉手里的木棍一把推开谢斯年,“哎你干嘛不让我说话!”
敏感词汇触碰到了谢斯年的神经,他不自觉激动起来,“不是,我……我跟你解释一下啊乐乐。”尝试平复情绪的他认识到可能是想得复杂了,刚才的行为有点冲动,他努力措辞:“就,就是,哎你谈过女朋友没有?”
“没有。”李凡摇头,“你不也没有?”
“?”谢斯年愣在当场,甚至忘记将一把放完的小烟花木棍丢掉,木讷地攥在手里,“你怎么判断的?”
“你不是喜欢男孩子吗?喝酒的时候她们说的。”
他不理解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淡定问出这种一百零八度的话,十年前谢斯年认识到不喜欢女孩子的时候同性恋还是精神疾病,彼时跟人聊起“喜欢同性”这事儿句句像烫嘴一样不敢吐字清晰、不敢说得大声。
现在,这人,竟然很直白地问自己?“对……哎你不觉着我奇怪?”谢斯年放低声音承认并搔搔头问。
李凡夺过他手里那把小棍,“那你能改吗?”问完原地转圈退了两步仰起头随手一抛,小棍子当场来了个天女散花,他淡定地看着小棍子在空中各自划出各自的路线然后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像是欣赏般拍拍手掸掉手上的灰。
他会不会讨厌自己?像大多数知道他秘密的人一样拿他逗咳嗽?
会不会以后要离他远远的?不要来烦他?他不喜欢变态?
尘封在少年时代的问题再次被掏出来,时隔多年上面凝结出血锈,不改的是他仍然会为此感到担忧甚至是刺痛,攥紧拳头做好一切准备,“我……不能。”谢斯年垂下头仍然坚持他的坦诚,仿佛从前勇敢的在李凡面前提到喜欢男人的不是他了。
他没想到他会与李凡有这么深的交际,如果想到有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李凡知道他喜欢的是男生……
“你看,这不就结了。”李凡满不在乎,背手站在他面前歪头摊手说:“改变不了为什么要难为自己,又为什么要因为人生来改不了的事情而奇怪呢?哎你这个同志,你看去年奥运会一千五百米田径的那个那个,好家伙黑得跟烧了两年的水汆儿似的,人跟咱都不是一个色儿,你要觉得他奇怪那就是你见识短!不开眼!”
他说谁?
哦,基普罗普吧?
谢斯年脑海里先闪过这个问题,但他好像关注错了重点?就是说,李凡没觉着他奇怪,也不认为他不正常?
“跟你说话呢!”李凡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握紧拳头轻轻照着对方的胸口怼了下,“该你告诉我了,炮.友是什么!”
戳过的位置像是被李凡注入了一股暖流,像是明天就会开花。他现在没有心情思考炮不炮的,他坐过山车的心情从低落、后悔到开心,即便生命是有期限的,即便如此短暂易逝,人们依然会为宏观生命下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温暖、欣喜。
没有过脑子,谢斯年抓住李凡肩膀揽他入怀。
“谢谢你,李凡。”他说。“谢谢你不讨厌久哥。”
付出被珍视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它存在爱情中,也存在友情中。或许它存在哪种感情里不主要,只要人能在生活中拥有被珍视。
拥抱得紧紧的,李凡更断定了那种“似乎没有人真的爱谢斯年”的想法,谢斯年一定不是第一次尝试向陌生人袒露心声,他似乎能设想对方得到的结果大多不尽人意。虽然爱情是空白的,但李凡不傻,小孩子和小傻子是不一样的,他在流言蜚语中听说过男人喜欢男人是奇怪的,是怪物。
但他不在乎,谢斯年就是他的久哥,他不会月圆之夜找个房顶对着月亮嚎叫变成狼人,也不会趁着夜晚变成蝙蝠去吸人血,谁是怪物久哥也不会是。
他活不了太久,为什么不能大胆点活完最后一段、大胆点给谢斯年些鼓励呢?何况他久哥人很好,不该遭受那么多的不公平。
“你还没给我解释,炮.友是什么。”李凡固执地问。
默默撒开怀抱的谢斯年犹豫一下,“哎就是,你就当做一起放炮的朋友吧……”甩甩手敷衍说。
搪塞是瞒不过小机灵鬼乐乐的,“不对,你肯定在骗我。”他抬起脸和他久哥对视:“什么叫就当做是,到底是什么?”
“那,你确实要听?”谢斯年问。
爱学习好同志李凡重重点头,确认道:“要听。”
妈的豁出去了,他一个学医的那点儿事儿又不是没学过,这有什么不能说。谢斯年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解释道:“就,两个人,单纯保持□□关系的那种,不是恋爱关系。只发生内事儿的朋友……你懂吧?”
□□关系是什么关系?李凡还在疑惑,但听到后面隐晦的说法突然理解了,表情从皱眉疑惑逐渐转为恍然大悟,之后……脸就不再是单纯冻红的了,他开始发热。
意识到说错话的李凡一拍脑袋摇摇头,羞臊之余还不忘踢谢斯年一脚。
“哎你自己说的你踢我干什么!”谢斯年赶紧躲。
“我没说过这话!从现在开始你忘记!”李凡跺脚道。
谢斯年装傻充愣故意问:“哦咱俩不是炮.友了?”掌握到挑衅的精髓,问完拔腿就跑。
反应过来想追的李凡根本追不上,接近十二点阵阵的炮仗声中他踩在雪地里冲谢斯年大喊:“我炮你奶奶个腿儿!”
发现李凡不追了,他放心地站在原地开始弯腰大笑。
还能跑了他?李凡原地搓个雪球冲他扔去,不偏不倚砸在身上,“我让你笑!跟你爸告状你他妈欺负我!”他大概是边骂人边打算告状的第一人。
面对疯狂输出,“好了好了错了!”谢斯年举双手投降马上认怂两手挡在面前一点点接近李凡。
看出他不打算跟自己玩儿,李凡掸掸刚打雪仗的手并报复一般地往谢斯年衣服上蹭雪水,两手冻得通红的他打算放那几个二踢脚。
“哎你哪儿买的炮仗?”
提起这事他还有点尴尬,“路上买的,我以为那大哥除夕夜想劫道捞一笔……”
李凡拿起二踢脚跟手里颠颠说:“最近卖黑炮仗的有点多,小心别买到假冒伪劣的。”
“这玩意儿有什么,最后不都是听个响儿。”谢斯年不以为意,“去放啊,火机在你那儿。”
落入手中的炮仗被李凡一把抓住,歪头看他问:“你呢?你不玩儿?”
过年这东西涨价,本来谢斯年兜里钱就不多,所以二十来块钱买不了多少,看李凡玩得那么尽兴他就舍不得放了。
他看见李凡冻得红鼻子红脸,裹紧衣服站在原地来回踱步借口说:“没事,我看着——快去啊,我有点冷,赶紧放完我们上楼。”
“哦,好。”李凡乖巧地答应,然后往远跑去两步放好,站直了身子冲谢斯年挥手,“我点了啊久哥!”
“点吧——!”谢斯年高声喊道。
噼里啪啦接连不断的炮仗声中李凡点燃捻子并冲谢斯年跑去,“嘭——”一声响之后它和远处的大烟花一起升向天空,迸发出生命最后的灿烂消失在新年的黑夜里,留下浓浓的火药味儿。
李凡像个小傻子,来回往复地这么跑也不嫌累。
“久哥,最后一个了咱俩一起放吧!”李凡不是单纯发出邀请,话音未落就已经抓住谢斯年胳膊往刚才放了好几个的雪堆那边走。
他将双响炮仗递给谢斯年,冲他甩个眼色示意他放好。
“最后一个了,”谢斯年瞧瞧手里本来就没几个的炮仗略感寒酸,弯腰插在雪堆上之后往后一闪,“还挺有仪式感。”
得到夸奖的李凡原地一蹦,“那当然,你准备跑哈我要点了!”点燃打火机小心翼翼护着火苗往前凑,并弯腰身子往后躲作势准备好捂耳朵。
谢斯年捂住耳朵,眼睛盯住捻子开始冒火星转头往后跑,突然想到李凡还在后面回头看了眼。
一回头他发现,可能是动作太大刮到了炮仗,双响炮仗倒了!倒的方向好巧不巧出炮口直愣愣对准李凡。
此刻李凡只顾着往前跑没意识到危险,“躲开乐乐!”谢斯年不要命似的反方向冲他扑了上来。
被扑倒的瞬间,点燃的双响炮仗从李凡脚边划过冲向楼门口的雪堆里,最危险的是这个炮仗可能有问题,第二响还没等扎进雪堆里在路上爆了。
李凡被扑个跟头躺倒在地,压在谢斯年半边身子上,他脑袋被谢斯年用手护着,半边身子摔在谢斯年肩膀上,虽然一起倒在地但明显谢斯年摔得更狠一点,剧烈震荡感带来的钝痛从后背向全身蔓延,疼得谢斯年忍不住龇牙咧嘴。
坐起来看到刚才放炮仗的雪堆被炸出了个坑,听到刚才在脚边爆炸的声响,李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哎久哥,久哥你没事儿吧!”赶紧翻个身坐起来查看谢斯年情况。
这边谢斯年倒还好,在李凡的搀扶下慢慢坐起身来揉揉胳膊,看向楼门口的雪堆骂道:“他妈的,这二踢子劲儿还挺大……让你说着了!果然是黑心炮仗!”
“你摔坏哪儿了没有?快动动胳膊试试。”李凡现在完全不关心炮仗黑心不黑心的,他只关心谢斯年有没有摔坏。
他挠挠头自顾自揉胳膊,李凡看到后皱起眉头神色担忧地跟着伸手隔着衣服揉,“这儿疼?能动吗?”
暗自庆幸冬天穿得多,不然非要摔出个好歹,嗯衣服也没坏问题不大。
“没事没事,你没摔坏吧乐乐?”谢斯年腾出手来摸摸他的后脑勺,再拉起手翻覆看一圈没有戴手套冻得白里透红的手,发现没有流血暗自松口气,“没事就成,流血就麻烦了。他妈的什么黑心商家……”
“快站起来久哥,活动活动腿,别坐地上,地上冷。”站起身后的李凡边絮叨边拉住谢斯年的手拽他起来。
经过一场小风波的二人仿佛劫后余生一般互相担心对方会不会受伤,还好谢斯年仅仅是衣服上沾了点灰黑色的雪污,他暗自庆幸李凡的衣服还漂漂亮亮的,人也没有受伤。
还好反应及时,不然炸个满脸花可褶子了。
烟花爆竹仿佛默契一般的停止,如果不是耳边呼啸的西北风,他们能跨越四季听见夏天的蛐蛐声,看见飞舞的萤火虫。安静的像是有预谋的一场计划,家家户户等着新年钟声的敲响。正当两个年轻人疑惑地四处张望时,周围小区和院子里好多户人家打开窗户抻出竹竿吊起点燃的几百响炮仗。
新年了!
二人捂着耳朵意识到新的一年纵声降临,谢斯年大声冲李凡嚷嚷:“乐乐新年快乐——!”
李凡闭上眼睛铆足劲大喊道:“久哥生日快乐——!!!”声音大到捂着耳朵的两个人挨得很近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盖过耳边的鞭炮声。
这是今年谢斯年听到的第一份生日祝福,他傻笑地看向李凡,并在一声巨响后寻声指向远处。李凡从他看向远方的眼神里解读出了美好,并从瞳孔的反光里看见,那是一团紫色的烟花。
生活中的快乐会使人忘记跌倒的疼痛,不知是谁家放的大烟花,它在二人视线远处盛开说——新一年要更加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