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娅逢春山 第1章 白衣

暮冬

长安城被散不开的雾气笼罩着

那天正值卯时三刻，天还未亮，只见一白衣女子撑着伞向皇城司大门口走去，这街上仅有她一人，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有一半的地面已经被打湿，她没有着急还是不快不慢地走着，她带着白色面纱没有佩戴耳饰只有一根金色的繁花簪绾发并在发尾系了一条红丝带，那丝带快及地面又被风吹了起来就这么飘着。

皇城司不管是门口镇守的石狮还是台阶上的击怨鼓又或是紧闭的黑色大门在这雨天都显得更加庄严肃穆，不过此刻，最显眼的是被绑在击怨鼓支架上的已经昏迷过去的人。那人是一男子身穿月华锦，尽管已经灰头土脸，衣服上满是泥泞，但仍可以看出他身份高贵绝非平民百姓。

白衣女子好似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她将藏在袖口里的信封拿出来塞进那男子的胸口处。

然后纵身一跃攀上屋顶，几个灵虚步连发，身形一闪便登上醉仙居。醉仙居看似离皇城司很远是因为两者大门朝向两个不同的街道，但少数人才知道在醉仙居屋顶便能看见皇城司大门口。此刻还未开店，白衣女子便在屋顶上撑着伞站在那儿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皇城司黑色大门上。

风吹起她的衣裙，雾掩盖她的身形，雨滴从她伞沿边滴落滴滴答答的响着，她比月亮还要高贵清冷。

不到一刻，皇城司大门打开了，任务完成。她一个回身从房顶跃下到醉仙居侧边的小巷子里，抖了抖裙子上的水滴，撑着伞慢慢地绕了一圈最后从正门进入了醉仙居。她是今天店里的第一位客人，点了一盘梅花酥和一壶醉仙酒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入坐了。

她缓缓摘下面纱，明明没有过多的打扮却让人移不开眼。眉似远山，眼若桃花，鼻如水滴，唇仿桃绽。本就是明艳的长相加上那清冷的气质好似栀花跌入冰泉颇有一股出脱红尘的味道。

慢慢的醉仙居人多起来了

“听说了吗姜家.....”

“姜家嫡女姜南衣.....”

“一届长安才女，不顾清白，与人私通”

“在星月会上与袁家二郎行苟且之事...”

“袁家二郎上个月才下聘秦三小姐”

“姜南衣不止打秦家的脸还打了顾家的脸”

“这次姜家可危险了！”

“听说姜家家主要打死姜南衣已正家风”

“姜家算是朝不保夕了”

十桌里面有八桌都在聊姜家。

姜南衣是朝廷正三品官员吏部侍郎嫡女，在长安城出了名的才貌双全。事情发生在上月的星月会，在月台举行的宴会，明明是赏月、作诗的高雅活动，却被人撞见姜南衣与袁家二郎私通，先不说袁柏州品行相貌如何，袁柏州可是才与秦家三小姐纳完吉！

秦三小姐秦惜是谁？她是姜南衣的好姊妹，两人从小玩到大的交情，顿时风言风语传遍了长安城，更不要提姜南衣和顾少将军顾景明还有祖辈在先皇那儿定下的婚约。

一时间姜南衣从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沦落成勾引男人的娼妇，从善良烂漫的名门贵女变成背叛朋友的小人。就算姜南衣是姜家嫡女，姜家不想也不敢护住她，如此品行败坏之人毁了姜家数百年的清誉不说，惹怒了顾家还拂了皇家的脸面，姜家家主姜永安仕途坦荡这么多年如今被女儿搅得不知在朝堂如何自处，姜永安勃然大怒家法处置姜南衣，有人说姜南衣奄奄一息被关了禁闭，这结局总归是令人唏嘘的。

白衣女子就这么听着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好像早已知情，她左手食指与拇指一直搓捻着耳后垂到胸前的碎发她在认真思考这些流言蜚语。

那些人还在激烈地讲着，白衣女子估摸着皇城司指挥使已接到消息，便起身离开了。

店外，雨还在稀稀落落的下着，她撑着伞偏往小巷子里拐，接二连三的拐角转弯，终于到了没人的地方，又是连发的灵虚步，她身形比坠落的雨滴还要快让人难以捕捉。

不过须臾

她没有惊动任何暗卫直接进入兮月阁顶层。

兮月阁在江湖上以暗杀和贩卖情报而闻名，拿钱办事，完全不顾被杀者是平民百姓还是王权贵胄。这个强大而又神秘的组织能存在至今有人说是实力至上有人说是背靠皇室，不过事实是怎样的没人清楚。

兮月阁依山傍水，内部灯火通明，从阁楼的布局到装饰的瓷器无不彰显着贵气。

可此时的顶楼只有一位老者

他浅浅抬眸有些惊讶道“你来了，便进来吧”

白衣女子先是毕恭毕敬行礼而后开口道“师父，地下奴隶城的经营者杨明轩已经按顾少将军要求交给了皇城司，杨家世代掌管漕运虽说富裕人家但并官职不高，杨明轩更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幕后恐怕另有其人。”

老者摸了摸胡须点头道：“有人想把水搅浑，地下奴隶城不过是开端罢了，这长安城要开始乱起来了，我们在暗处只需要静观其变。”

老者从袖口中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了白衣女子欣慰地说：“栀浅，你此番任务提前完成，通过了阁主试验的第二关，这是你的奖励。”

栀浅没有伸手反而冷静地说“何熙呢？”

老者扶额顿了顿：“他任务失败，中了紫烟散正在修养。”

栀浅没有推脱收下了木盒子缓缓道：“师父，等他修养好再试验第三关吧”

老者看到了栀浅眼神中的坚定，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栀浅走后，一名黑衣中年男子才从屏风后出来。

“亦舟，话说你现在还躲着栀浅呢。”

黑衣男子答道“当初是我提议接下地下奴隶城这一任务当做阁主试练第二关的，七天前她一出来就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恶狠狠的看着我说再也不想见到我。”

“地下奴隶城那个腌臜之地，对小姑娘来说确实难以接受。她刚一进来就往屏风后面瞟，她知道你在。”

亦舟回答道：“栀浅本就身处局中，看看阴暗面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老者点了点头道：“你说她若不是女儿身是不是早已坐上阁主之位了。”

黑衣男子宽慰道：“她杀死了自己千次万次才走到如今，你要相信她。”

栀浅没有离开兮月阁而是顺着楼梯往下层走。

兮月阁一共六层，刚好与等级对应，兮月阁杀手一共分为六个等级从下到上依次为：兮士、兮主、月杀、月主、阁将、阁主。第一层是兮士的集训地，兮士主要负责打听情报辅助任务。第二层为兮主聚集地，收集整理各处情报信息建立系统的情报网，第三层为月杀训练地，月杀承接大部分的暗杀任务。第四层为月主聚集地，这里是刺杀任务集中发布的地方也是兮月阁运转的核心，月主有与江湖组织或名门望族等门派的交易权从而接收不同的刺杀任务赚取佣金，接手的任务在阁主审核同意后便由月主进行分配。通常是月主分配任务月杀完成任务。第五层为阁将集中的地方，阁将直接由阁主下派任务，通常涉及到的都是朝廷重臣，据说一位阁将能抵千军万马但在江湖上只有传言却不见其身。第六层是顶楼也是阁主之层，在这里你可以看破整个长安城。

栀浅要去的是被称为“百晓”的第二层。

兮月阁是按实力划分等级的，没有人敢低估从楼上下来的人，他们只是有些意外从楼上下来的竟是一位清冷绝俗的女子。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但又忍不住好奇心偷瞟。

栀浅没有在乎这些目光，她心里还装着姜家那摊子理不清的破烂事。

栀浅其实早就预感到姜南衣出事了

阁主试练第二关她进行了易容以洗脚婢的身份进入的地下奴隶城，为了不引起注意，栀浅花了半个月才在奴隶场锁定了杨明轩的行踪，那里视人命为草芥，最多的就是妓女与人形活靶，达官显贵玩得一个比一个花，女子不过手中的玩物，栀浅看着豆蔻年华般的女子一个一个进来又一个一个被潦草埋葬。

她一直再忍

忍受那些人模狗样的官员草菅人命

她痛恨要顾全大局不能打草惊蛇不能以一己之力炸了这地下奴隶城

栀浅侍奉一个才被卖进奴隶场的女子，那女子身上无数被鞭打的伤口，裙摆混满了泥泞，面容苍白眼神绝望得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坐在那儿平静得如死了一般。栀浅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差点愣在原地，因为栀浅识得她，她是姜南衣的贴身侍女！

栀浅第一反应就是姜南衣出事了，她想从面前的女子口中问出什么，可是那女子应该是被灌了哑药连音节都发不出来，一听见“姜”这个字就开始精神错乱失常。所以她才会提前七天结束任务出来一探究竟。

栀浅这一生荒凉，想要护住的人不多，姜南衣算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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