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徐家村内,林氏带着女儿,坐立不安。
“出岫,什么时辰了?”
紧捏手里的绣帕,林娘子频频抬头看向门外。
“快申初了,”徐出岫看了看太阳,脆生生地回答,“哥哥说今天考到申时,应该快出来了!”
“嗯……”林氏心底五味杂陈,又紧张又焦虑,还有点隐隐约约的期盼,她把帕子一丢,急急忙忙跑到灵位前面拜拜。
早上才插的香柱还留在香炉里,青烟渺渺中,林娘子紧闭双眼,心底默念,“……保佑我儿辞言身体康健,考试顺利……”
徐出岫也跑过来拜拜,眼睛亮亮地看着院外,等着家人回来。
试院门口,赵夫子等得心焦。
他对徐辞言的学问有把握,可真到考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担心,好不容易等到申正云板敲响,就拼着一把老骨头挤到前面。
“哎哎!别挤啊!”
“来了!出来了!”
朱红的大门缓缓敞开,血红夕阳里面,暗淡的人影走出,渐渐明亮起来。
“辞言!这!这里!”
徐辞言年纪小,身形瘦削,在一群人里分外显眼,赵夫子一眼看见他,蹦着招呼起来。
徐辞言也看见人了,“夫子。”
“怎么样!”赵夫子眼神发亮,定定地盯着学生,“写完了吗?”
人太多了,试院前面笑闹哭喊的声音震天响,徐辞言不想引得别人注意,只是眼角带笑,“不负夫子重望。”
“好!”赵夫子大笑出声,见人神态,心里就有底了,揽着弟子挤出人群,找棵大树底下站着等人。
各色的声音映入耳中。
“夫子,呜呜呜呜呜……”
“儿子饿了吗?快,吃馒头!”
“没事没事,还没出成绩呢,别慌……”
徐辞言打量四周,考得好的学子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浑身都散着一股快乐劲,还要撑着谦逊,推脱考得不好,可一眼就能看出来都是假话。
考得差的,神情恍惚,脚下虚浮,看见熟人的第一眼,哇的眼泪就下来了,被家人围着安慰。
众生百态,悲喜各异。
熟悉的场景让徐辞言一时间有些恍惚,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考场外面,都是这般的相似。
朱红的龙门已经关闭,夕阳里红得泛黑。这道大门后面,点卷,糊名,又运到县衙里等待批改。
一日后的早晨,一切就将尘埃落定。
没通过正场的考生,连县试后面的几场考试都没资格参加。
人群熙熙攘攘,渐渐顺着道路散开,学子连带着陪考的亲眷,一眼望过去,数不清人头。
“这读书科举啊,就是这样,”赵夫子也有些感慨,“年年都说难,可年年都有人考。”
“不走这条路,其他路也未必好走。”
徐辞言叹息一声,科举,已经是这个时代人们跨越阶层,改变生活最好的方法了。
如果不考科举做官,他又怎么能改变徐家的命运呢?
只有考。
陈钰等人也走了过来,徐辞言握紧考篮,和赵夫子一齐回去了。
…………
县试首场告一段落,试院旁边的客栈也渐渐地安静下来,考生们都怀着不一样的心情辗转入眠,漆黑的楼里不复昨夜的灯火通明。
此时,县衙的礼房里面,灯台被齐齐点亮,照得屋子里面亮如白日。
石秋面前的案上,已经摆了十来份被下属呈上的考卷。
祁县今日参考的考生约六百余人,后日清早就要放榜,这么多份卷子,当然不能只让他一个人看完。
因此,由县学教谕带着县衙里精通笔墨的胥吏、县学里的教授等人就负责第一道筛选,两两一组判卷。
五道贴经题,但凡错了两道的,就被判为下等卷,不递到石县令处,也不看后面文章,直接不过。
错了一道的,归为中等,有书吏仔细阅卷,看看是否有文采飞扬格外突出的,作为“拾遗”递上去。
石县令并未在贴经处刁难考生们,都是些有名的句子。因此,哪怕筛了一道,也还剩下四百多张卷子被判为上等,递了上来。
县丞、主簿、典史等官员,就负责初看后面的文章,写下批注,递给石县令。
同时,他们也要负责注意考生行文时格式是否规范,是否避讳等等。
但无论写下多少批注,这四百多分卷子最终取中以否,全由石县令一人决定。
灯火噼啪地炸响,熬了一个晚上,又熬到第二日快到晌午的时候,石秋才揉揉眼睛,长松一口气。
左侧改好的卷子堆积如山,右侧未批改的只剩下薄薄的几张了。
“终于要完了……”
石秋疲惫地感慨,起身喝了口茶醒醒精神,才朝剩下几张考卷伸去。
说起来,这徐家小子的卷子还没改到呢,石县令想。
徐辞言的文风过于独特,他改了那么多份卷子,也没见着哪篇像是他写的。
那天改了文章以后,白大儒精神好了不少,很是关心这小子,甚至托他去通济社学里找了徐辞言过往做的文章来看。
那赵夫子也是实诚,听说是白大儒要看,啪地送上来一大打,钉得整整齐齐的,连徐辞言最开始学破题时写得习题集都没落下。
白巍竟也真一页一页地看了!
见此情景,石秋简直大跌眼镜,可老师好起来,心里高兴,对徐辞言也不免多关注了几分。
可他初到祁县,政务繁忙,也不能时时喊人做文章给他,因此,石秋心里对着这场县试里徐辞言的表现,很是期待。
他把剩下几张卷子一改,却不由得咦了一声。
怎么没有?!
徐辞言贴经题做错了?!
石秋不敢置信地,一个能写出这般文章的学子,会连这最基本的贴经题都做错?!
不可能吧!
县丞邓禄就坐在他下首,见石县灵满脸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拿起批好的卷子一张一张地翻,连忙凑上去发问。
“石大人,怎么了?”
他话一出口,就听见下方官员坐处嘭地传来一声钝响。
嘭!
邓禄一惊,转眼一看,贾历文惊慌失措地坐在位上,面前立着的油灯摔落,豆油缓缓地流了出来,浸在面前的卷子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
眼看那几张卷子要被弄脏,石秋心头冒火,连忙三两步冲上去,一把把卷子抄了过来。
“还不快把东西挪开!”
邓禄也冲了上来,指挥着人就要收拾残局,吼完上句刚一抬眼,就见贾历文两股战颤,木头人一样地愣在原地。
“你!”
邓禄一惊,心头莫名慌乱起来。
眼见事情即将败露,贾历文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失措之下只顾上拉住邓禄的手,投去求救的眼神。
救我!
他慌乱比划口型,邓禄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石秋铁青着脸,一巴掌砸到桌上,吓住满屋人,“够了!”
“贾历文!”石秋厉声呵斥,一身鸂鶒官服被照得发亮,“这份卷子五道贴经题无一错漏,为何没有递上来!”
“这!”贾历文一下子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连滚带爬地凑到石县令脚下,“大人!大人您听我解释啊!”
邓禄心头一片茫然,连忙凑过来往卷子上一看。果然,这份答卷字迹工整秀美,答案也无半点错漏之处。
他再取同一打的卷子一翻,一下子后背冷汗直流,这么多卷子里面,只有这一张是有问题的!
豆油浸透覆名的白纸,隐隐约约露出底下的墨迹来,邓禄斜眼一看,正是天二庚午,徐家村徐辞言几个小字。
他心头顿悟,恨得不行地瞪了眼贾历文,刚想帮着解释,就见石秋冷笑一声,一脚踢翻了人。
“把卷子全都递上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完了!
狼狈地躺在地上,贾历文面上一阵青白,悔不当初。
完了!彻底完了!
…………
石县令雷霆之怒下,县衙里的事情被死死地压住。
放榜那日,徐辞言起了个大早。
陈钰几人也都睡不安稳,徐辞言下到大堂里,就见几人挤在窗前,翘首以盼地等着了。
“徐弟,”见徐辞言下来,陈钰连忙招呼,“快过来,我们一起等着。”
和他挤在一处的学子姓周,名沅柳,和陈钰一般,是东城顾夫子的得意门生。
顾夫子虽然只收富贵人家的孩子,但为人也很有几分真才实学,徐辞言观察了一下,他们几人都很有望通过县试。
周沅柳给徐辞言让了个位置,动作间,露出手里死死握着一个红布做成的三角。
“这是?”陈钰一愣,好奇发问。
“我娘给我求的符,”周沅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摊开手,正是一个被红布裹起的黄符。
小小一个躺在他手心,被浸出几点汗迹,角落里还绣了一棵松。
“是城外寒松寺的灵符吧,”陈钰恍然大悟,“听说他家求学也最为灵验,连府城里都有人千里迢迢来求呢!”
“就是难等了点。”另一人补充道。
“不是,”周沅柳满脸茫然,摊着手不知如何是好,“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这也没字啊?”
“呵呵,”陈钰睨他两眼,一脸骄傲地探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你以为就你有啊!”
一时间,几人掏袖口的掏袖口,摸荷包的摸荷包,四只手并在一起一瞅,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同一庙里出来的。
“?”周沅柳满脸茫然,“不是说很难求吗,我还加钱了才抢到的!”
“你们怎么都有!”
“徐弟!”周沅柳一把抓住徐辞言,看救命稻草一样地看着他,“你有吗?”
“唔……”徐辞言缓缓一笑,怜悯地看向面前被宰的小肥羊,“前几日寒松寺庙会,摆了好多这个符,只要报考县试的,人人都能得一份。”
“你花了多少?”陈钰憋着笑问。
“五两银子,买这一张符。”周沅柳一脸心碎表情,“亏我还怕你们没有,不好意思拿出来呢!”
“合着就我一个冤大头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一齐笑开。
徐辞言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不得不说,周沅柳那日了狗一样的表情十分下饭,他强忍着拍了拍人肩膀。
“好了,保不住你五两银子求来的符真就保佑你了呢。”
“应该快放榜了,我们过去罢。”
“好,好。”陈钰止不住笑,也不觉得紧张了,拉着人就往外走。
试院外面一条街人山人海,他们挤在人群之中,踉踉跄跄,再过一刻钟,朱红的龙门打开,拿榜的小吏就要揭榜。
谁能入圈,一纸定音。
徐辞言一直以为自己不紧张,直到看见那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心如擂鼓。
带一带预收,架空古代中式民俗恐怖流《孽债》
灵异复苏,诡异横行,世道艰难,民不聊生。
温藤青贵为帝女,向来傲慢又骄纵,哪怕沦落到以身祭鬼,也未曾后悔。
她唯一遗憾的,就是死前怎么没弄死晏楚这只疯狗。
……
长生门献祭无数,终于唤醒传说中残暴阴戾的安乐公主。
众所周知,南楼鬼主晏无生曾为公主奴仆,关系恶劣,更是扬言要将其挫骨扬灰,不得超生。
看着面前苍白羸弱的少女,门人心下怜悯:“不如先远离南楼,养精蓄锐?”
却见那少女嘴角一扬,无边风月里满是戾气。
“我为什么要离开。”
“背叛了我,他就该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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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县试(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