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内,时空扭曲。
左扶站在一片混沌之中,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钢铁巨兽般的车辆在宽阔的道路上飞驰,天空中有银色的“铁鸟”呼啸而过,人们手中拿着发光的“镜子”,指尖在上面飞快滑动。
“这……这是何处?!”左扶呼吸几乎停滞,来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内。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灵力,为何能如此快速移动?
画面一转,他看到一个幼童在他面前走来,穿着奇异的短衣短裤,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跳进一对恩爱的父母怀中,并甜甜地喊了一声,“爸妈,这次考试我第一名,我厉害不。”
“厉害厉害,我家清岚最厉害了。”男子抱着云清岚在空中转了一圈,引得云清岚发出咯咯的笑声,旁边的女子也乐的笑起来,摸着云清岚的头。
……
他要看的不是这些。左扶抬手一挥,画面快速调转。
一座白色的建筑里,名为“医院。”里面的人忙忙碌碌,时不时传来人们压抑的哭泣声。左扶跟着皱眉,循着声音找到了某人。
左扶看到成年后的云清岚穿着白袍,戴着口罩,站在明亮的手术室内。他的手指修长稳定,握着锋利的手术刀,切开病人的胸膛。监护仪的警报声刺耳,家属在门外痛哭祈祷,而云清岚的额头沁出细汗,却始终冷静。
“止血钳。”
“电击!”
最终,心跳恢复的“滴——”声响起,直到手术中几个字暗了下来,云清岚走出手术室外。
家属一见人出来,各种询问,几乎要上手抓住他,听到云清岚不缓不慢的报告情况,他们喜极而泣,擦拭着眼泪,连连道谢,“谢谢医生!谢谢你救了我儿子!谢谢,谢谢……”
左扶怔在原地。
这算什么变数?他们天机阁算出来的祸根是这样的人?
一个,救人性命的善者。
不,这不对,天道告诉他们一定不止这些。左扶原地消失,来到卷尾,这里始终是一片废墟,一早注定的结局,他们没有算错,中间一定那里出现了岔子,他要寻,寻出那个奇点。异界的灵魂可能混淆他门的判断。
画卷突然翻涌,景象骤变。
修真界,凌霄阁。
九岁的萧烬跪在拜师堂,瘦小的身躯微微发抖。周围的弟子窃窃私语:“清河村的幸存者?那好像是魔修的巢穴,那他岂不是魔修的后裔?凭什么入我凌霄阁?”
“听说他娘是被魔修掳去后才生的他……”
“真的假的?”
云清岚站了起来,看向众人,众人立即噤声。
天明真人一脸平静,抬手示意,云清岚淡淡点头,宣布,“从今日起,你是我座下弟子。”
但往后的日子,云清岚他太忙了。
小小的萧烬被同门推倒在泥水里,饭菜里被掺了砂石,夜里被锁在寒潭边。而云清岚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处理门派事务,偶尔见到萧烬,也只是匆匆一句吩咐一句:“好好修炼。”
萧烬也不曾开口求助,默默地看着云清岚远去的背影。
直到某日,野外试炼——
“魔种的贱骨头!也配用凌霄阁的剑法?”几个弟子将萧烬踹倒在地,剑尖挑破他的衣襟,“不如让我们看看,你和魔修有什么区别!”
萧烬蜷缩着,眼中渐渐染上血色。
“呀,他眼睛还会变色,果真是魔修。”
“快打他,快打他,斩妖除魔。”
众人一拥而上,将萧烬推倒在地,一阵殴打,期间有人见打的太狠了 ,忍不住出声,被另外一人喝止,“他可是魔修后裔,眼睛还会变色,还能有假,我们打死他也不过是斩妖除魔,云师兄不会怪罪我们的。”
当晚,伤痕累累的他没有回门,在山洞里遇到了一个黑袍人。
“恨吗?”那人轻笑,“我教你学习新的力量。”
闻言,萧烬点了点头,握住了那人的手。
一晃十四年,在仇恨的加持下,他终于结成魔丹,提着问心剑,血洗了曾经欺负他的同门。尽管他们不断地向他求饶,可他充耳不闻,就如同当初那个弱小的自己,被他踩在了脚下。
云清岚赶到时,少年站在血泊中,魔纹已经爬满半边脸颊。
“师……尊……”萧烬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你来了啊,终于肯正眼看我了?呵呵,弟子以前学艺不精,如今学成归来,您觉得如何?”
云清岚沉默了半晌,看着那些倒下的师弟们,抬手环出悬壶,青色的剑光贯穿他胸膛时。
在那一刹那,左扶看到这位素来冷静的云清岚,手指竟在微微发抖。
画卷再次翻转。
依旧是九岁的萧烬拜入凌霄阁,依旧是被欺辱的童年。左扶眼睛转了转,不太明白怎么就翻页了?但眼前的景象依旧继续。
某一夜,萧烬在噩梦中惊醒——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如此。”少年在黑暗中勾起嘴角,踱步走到竹烟斋主卧里,死死的盯着熟睡的某人,手中握紧的拳头又放了下来,转身离开 ,暗暗嘀咕着什么。
自此后,他表面乖顺,暗地里却修炼魔功。在某一年里,他“奉命”下山除妖,再未归来。
不久之后,他二十余二归来,已经成为无烬宫的新主,率魔修大军压境。
“凌霄阁……”萧烬重新踩在守门弟子的尸体上,轻笑,“今日该还债了。”
云清岚被魔锁贯穿肩胛,吊在台上。萧烬捏着他的下巴,眼中满是扭曲的快意:“师尊,没想到吧,当年你杀我时,可曾想过今日?”
云清岚闭目不解,想问清缘由,但被他封住了嘴。
三日后,凌霄阁满门屠尽。萧烬坐在染血的掌门位上,内心有些彷徨,目光望向外面台上的某人,十分厌恶,让人把云清岚的尸体撤了下去,随便怎么处理。接着他带着他的信徒们,四处征战,残虐一段时间打打杀杀,浑浑噩噩中过了十年余载,他成为了最可怕的存在,只要人们一提到他的名字都在瑟瑟发抖,是不可提及的存在。
但他内心无尽的空虚。
某日,他鬼使神差地走进破败不堪的竹烟斋——云清岚的主卧里。
灰尘和蜘蛛网爬满了屋内,萧烬翻箱倒柜的破坏里面所有东西,忽地发现有一处地方设有禁制。
在暗格里,他找到了整整齐齐码放的随手记录。
“烬儿生辰,赠清心玉佩一枚,可他近日似乎不喜近我,托元洲转交吧。”
“山下买的桂花糕,这孩子上次多看了两眼,放在他桌上好了。”
“新炼的护心丹……罢了,他如今修为,似乎,用不上了。”
“成人礼就送一盒金针吧,希望他……哎,人不知跑哪儿去。”
最底下,是一面水镜。
他顺手拿了起来,倒映出来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云清岚夜夜站在院外,静静看一会儿又离去的背影。
“师尊……”他突然感到一阵心痛,抱着镜子跪倒在地,手劲之大捏碎了镜面,鲜血顺着伤口流下。
画卷翻涌,还来?左扶瞪大了双眼,重复的一幕再次在他面前上演,此时他很想抽身离开,但硬着头皮继续看。
这一世的萧烬,记忆恢复得更早。思绪似乎停在他握在手心的镜子那一格。
他知道师尊是关心他的,只是不擅表达。其中细节他有些记不清了,在浑浑噩噩打战那段时间消磨了不少,不过能重来一次,他可以利用这一点给自己谋取一些便处。
于是他变本加厉地黏着云清岚——
“师尊,这道剑法我不懂~”
“师尊,伤口好痛,要吹吹~”
话虽如此,他依旧悄悄修炼地魔功,念叨着:“只要比所有人都强,就没人能伤害我……”
纸始终保不住火的,在十八岁那年,云清岚发现了他的秘密。
“孽徒!”向来温和的师尊第一次对他动了怒,“魔功噬心,你竟——”
“还和无烬宫有勾结?”云清岚拿出一封密信,上面的字迹赫然是萧烬的笔迹。
萧烬抬眸,压下那一抹血红,淡淡地笑了:“师尊,你可知我为什么修炼魔功吗?”
他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陈年的淤青:“这是李师兄用尺打的。”
又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烙印:“这是王师弟说‘魔种就该打上标记’。”
闻言,云清岚脸色惨白,“我……不知……”
“但你也不应该……”
“因为您从来不看啊!”萧烬突然暴起,打断了他的话,魔气将云清岚狠狠撞在墙上,“每次我想靠近,您都在忙!每次我受伤,您都让别的弟子处理!”
“这一世,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本来以为会有什么不同的,是我看错了。”说完,萧烬飞身离开。留下思绪复杂的云清岚。
不日后,萧烬带着无烬宫的魔修攻上凌霄阁。他太熟悉这里了,任凭凌霄阁提前有所防范,还是挡不住他的攻势。
几个时辰后,萧烬把云清岚锁在床上,用禁锢法力的铁链扣住他的手腕。
“师尊,这辈子,您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云清岚张了张嘴,又放弃了开口,闭目侧脸过去,却被萧烬抓住了脸,掰了过来与他对视。
“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某个雪夜,云清岚在他怀里渐渐冰冷,萧烬顿时有些慌乱,赶忙给他输送灵力,可他哪有什么灵气,只有魔气,他起身准备找人来帮忙,却被云清岚拉住了衣袖。
“萧烬……”云清岚的声音很微弱,“你……一直是我……最在意的……”
“师尊~”萧烬握住他的手,却怎么都焐不热,直到滑落下来。
他也终于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