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走了,谢谢您,”沈鹤鸣礼貌地和周秋红告别。
周秋红歪着脖子,左手不自在地揉搓着自己的下巴,带着点别的意思,问道:“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沈鹤鸣。”
沈鹤鸣关门而去。
周秋红刚刚给刘芷雅发了消息,对方却没有接。
八卦是人的天性,背后使绊子可以满足一个人无处发泄的自负。
她没怎么思考,就给刘芷雅拨出去一个电话。
她不禁想到,在刘芷雅还是尊贵的崔太太的时候,他们一家对崔呦鸣家是多么的低声下气,只求人家手指缝里漏点蝇头小利。
如今,风水轮流转。换做一年前,她可不敢不打草稿就随便给刘芷雅打电话。
看来,能过一段好日子不是什么本事,得财容易守财难。
对面过了好久才接电话,刘芷雅的声音有些疲惫。
“喂,弟妹,有什么事吗?”崔山刚刚被推进诊断室做个大检查,她忙前忙后,一刻没有停歇。
“姐,你家女儿不得了了,让自己男朋友到我家来了,太无法无天了,”周秋红说。
“啊?”刘芷雅皱着眉,疲惫地揉着眉心。
崔呦鸣不是这样的姑娘啊。
难道是叛逆期到了,自己又不在女儿身边,这可怎么办……
周秋红说:“我看呐,你得赶紧找呦鸣的老师聊聊,这早恋啊得早发现早治疗,不然耽误了高考那就不好了。”
刘芷雅没有回答,她问道:“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如果事情是真的,告诉老师,那不是纯添乱吗。
“挺高的,他出门的时候,我还特意问了下他的名字,好像叫沈鹤鸣,”周秋红说。
刘芷雅心里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她心中暗暗吐槽周秋红的庸俗,不是男生和女生说句话就叫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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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后,沈鹤鸣骑着自行车风火轮般赶到体育馆。
将手中的衣服交给崔呦鸣。
他看见崔呦鸣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时间太紧,来不及细问,崔呦鸣由音乐老师带着到后台的更衣室里换衣服去了。
沈鹤鸣余光中注意到角落处,两个女生的眼光看起来不太友善。
她们死死盯着崔呦鸣消失地地方,嘴巴左右努嘴,磨牙生气。
沈鹤鸣警惕地背过身子,挡住了她们的目光。
不让这怨念继续。
“下面请欣赏高三六班的崔呦鸣同学带来地钢琴独奏曲。”
崔呦鸣穿着长裙款款上台,齐肩的头发披散,脸上涂了些许高光,在炙热的舞台灯下,整个人如星星般璀璨。
她抬手,一个接一个的音符水泄而出,欢快又壮烈的琴声回响在整个体育馆。
校领导和台下的学生们,刚刚接受了一波余音绕梁的颤音歌唱,被搞得心情烦躁,这下才重新平静下来。
不过,后台的崔恩霜不太好过,她的眼睛不再装的可怜又无辜,倒八字的狐狸眼与周秋红神似。
她嫉妒地快要发疯。
明明,明明……
自己现在的家世比崔呦鸣好,每天过得比崔呦鸣幸福,而自己也轻轻松松拿到了艺术类的证书,为什么,最后站在台上放光彩大的,依旧是她崔呦鸣……
她不禁想起翠山家破产的那天,原本他们都有些为一个大靠山的倒下而黯然伤神,直到周秋红说,靠人不如靠己,说她这些年受够了伏小做低的生活。
以后,得是崔山家靠着他们家过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山家好像依旧比他们家有钱一点点,但他们还未成年的女儿前路缥缈。
通临的教育资源比崔呦鸣上国际学校的地方好,思来想去,崔呦鸣还是回到了通临,并且只能寄住在崔豪家。
靠着刘芷雅打过来的寄养费,这几个月他们家的生活都滋润了不少。
可这不是崔恩霜想要的。
她想成为从前的崔呦鸣,哪怕不择手段。
悠扬的钢琴师缓缓响起,所有人安静地听着属于崔呦鸣的三分时光。
崔恩霜悄悄走到舞台边,躲在柱子的背后,装作和其他观众一样,用陶醉的目光看着台上,欣赏着音乐。
通向舞台的是三级木台阶,由三块木长条拼成。
下舞台的时候,灯光会全部关闭,如果这时候,失足跌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她机敏地环顾四周,悄悄将裙摆提起,把最后一级台阶踢歪了。
接着,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准备看好戏。
“你在干什么?”冰凉的男音忽然在她的耳畔响起。
沈鹤鸣靠在墙上,阴嗖嗖地看她。
崔恩霜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惊慌失措。
崔呦鸣从钢琴前起身,缓缓鞠躬。
她看到台下人赞许的目光,和星星一样。
灯光慢慢关闭,周围陷入一片漆黑,舞台上贴着暗暗的荧光条,指引她下场。
走到台阶前,她提起不太方便的裙摆,准备下台。
一双手伸到了她的可见范围内,而手的主人隐没在黑暗里。
那是一双宽厚的手,手指纤长,食指和中指处有常年写字积累下来的老茧。
见崔呦鸣没有动作,那双手又往前挪了挪。
崔呦鸣搭在了对方的手腕上,说:“谢谢。”
“抓紧一点,”沈鹤鸣说。
崔呦鸣向黑暗处看去,模糊的轮廓是熟悉的剪影。
他的头发微微翘起,有些许不羁。
是狂蹬自行车,被风梳理的最新发型,还没有来得及打理。
忽然,天旋地转,黑暗之中,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力的手腕稳稳地托住她的脖颈。
侵入鼻翼的,是熟悉的香味。
几秒后,赶在舞台灯光重新亮起之前,将崔呦鸣轻轻放在地上。
“台阶坏了,”他解释道,并抬脚将那块被踢飞的台阶重新踢回去。
并且立刻告状,“是她把台阶踢走的,”他指着角落的崔恩霜说。
崔呦鸣整理下裙摆,朝角落走去。
崔恩霜抱着手臂,站在那里,还未等崔呦鸣走过去。
打着石膏的女生就先冲了过去。
她指着崔恩霜,难以置信地说:“你之前给我看的奖状都是假的吧,我查了你给我发的图片的证书编号,那些证书的拥有者根本不是你。”
骨折女生骂道:“亏我那么信任你,还为你不能上台而遗憾,原来你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专门靠偷东西为生!”
她原本还以为崔恩霜谦逊内敛,明明自己有着高超的琴技,上回却甘愿坐在舞台上帮她翻曲谱。
原来……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她贪慕虚荣的心罢了。
崔呦鸣靠近,质问道:“你进过我房间?你翻过我的箱子。”
崔恩霜很神经质地笑了下,说:“什么叫我进了你房间,明明是你自己擅自闯入我的家。”
明知道我讨厌你,你还要每天出现在我的面前。
每次入睡前,想到隔壁房间住着一个讨厌的女人,都觉得恶心想吐。
如果不是不舍得刘芷雅给的每个月的寄养费,崔恩霜的脾气,可能已经把崔呦鸣扫地出门好几次了。
“乱翻别人东西就是不对的,况且,你真的想偷,你又偷得走吗?”崔呦鸣说。
还不是现在缩在角落里,承担所有的后果。
崔恩霜志气昂扬,她说:“劝你好好想想再和我说话,现在寄人篱下的是你,小心我让我爸妈把你赶出去。”
崔呦鸣:“……”
住在崔豪家,其实就是刘芷雅的不放心,觉得住在亲戚家总归是有个照应,可实际上呢……
每天半夜故意闹出来的声响,不分时间的从隔壁传来的掉落物品的声音,还有只在她面前上演的家人团结。
崔呦鸣不是傻子,什么都看得出来。
她甚至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听到过周秋红和崔豪的窃窃私语。
“如果你哥死了,他的财产我们能分到吗?”周秋红问。
“呵,别分到一屁股债就不错了,”崔豪不在乎地说。
接着,屋内传来平稳的打鼾声。
崔呦鸣站在门外,握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
原来,她顺应父母的叮嘱,不自己搬出去住,让父母放心的所作所为,变成了她软弱好欺负的标志。
幽暗的舞台背后的角落,崔呦鸣忽然笑了。
体育场里又开始了一个新的歌唱类节目,和乌鸦叫一样难听。
崔呦鸣说:“别让我再抓到你的把柄。”
“还有,你真的很像一个小丑。”
崔呦鸣扭头就走,崔恩霜在原地跺脚,起得脸发烫。
她气呼呼地给周秋红打电话告状,说崔呦鸣欺负人。
沈鹤鸣也跟着崔呦鸣出来了,沈鹤鸣问:“要搬出来住吗?”
崔呦鸣叹了一口气,说“想搬出来,但未成年租房太麻烦了。”
但每天十点回家,就要看到奇葩的一家子,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沈鹤鸣思考片刻,说:“我这儿有个房源,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你可以搬过去住。”
崔呦鸣好奇地说好,不知道他要从哪里给自己租房子去。
听说爸爸最近在做一项最新治疗,刘芷雅很忙,这些事情就先不告诉他们了吧,崔呦鸣心道。
如果爸爸没有病倒该多好,崔呦鸣叹了口气。
她和沈鹤鸣回到废弃实验室,继续写没写完的作业。
夜深夜色如水,叫人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