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叫言随。”男人没有回答,低咳两声说出自己的名字,脸色在风声呼啸下更为苍白。
程故注意力被吸引,略微改变声调:“芫荽的芫荽?”
“不是香菜的名字。”言随莞尔,眼眸专注地望着程故,“不过你想那么叫也可以。”
他这双眼睛看人时太过温柔,有种随时让人沉陷其中的感觉,程故连忙错开目光。
“这不是重点。”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一锅粥,这边还没理清楚,那边又陷入茫然。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还说我注定要和那些东西打交道……你们都会算命吗?”
“不会,我只知道你的一些事。”言随伸手抓住同心结,递到程故面前。
他实在不像死人,脸虽然是常年不见光的白,嘴唇和掌心却带有明显的血色。
程故实在看不明白,言随身上有一种矛盾感,但他不好形容出,恍惚地问:“那我来这里叫醒你,你也知道吗?”
他沉默片刻,回答得模棱两可:“算是知道。”
程故没再多问,只是上下打量他,眼神带着怀疑:“你这么……”
“我是不能打。”言随又是一声低咳,眉眼病态展露完全,“不过只要我在你身边,那些东西完全不敢近你身。”
“你很厉害吗?”程故眨眨眼。
言随敛眸沉思两秒:“还好。”
所以是他跟在自己身边,那些东西会因为他的原因不伤害自己,重点是他这个人。
程故低头认真思考十分钟,去接言随手中的同心结。
处于危险间和与言随在一起,他似乎只能选择后者。
应该说,他没有选择。
拒绝后不光言随会跟着他,那些东西也依旧有危险。
既然如此,不如接受。
指尖避免不了碰在一起,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有种异样的灼烧感。
程故抓住手绳打量:“这有什么用?”
“定情信物。”言随唇角微弯,“需要我帮你戴上吗?”
“不。”定情信物四个字让程故略微不自在,快速将其戴在左手手腕。
一股热意从手腕蔓延到心间,他神奇地望了两眼同心结。
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程故指着何出齐的墓碑,咬牙切齿:“你们都是鬼,能告诉我这人死后去了哪里吗?”
言随淡淡地瞥了一眼:“受罚。”
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程故光顾着笑了,没再思考其他。
言随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那张白净的脸上,眼底情绪晦暗不明,逐渐形成一团深黑的存在。
他摩挲着手腕上的同心结,感受着那灼热滚烫的温度,再一次确信这些是真实发生的。
而不是在那虚无缥缈,一触即碎的梦境。
“那走吧。”程故说,特意走到何出齐墓碑,原本想狠狠踹一脚发泄,想了想还是竖起中指,做出鬼脸,“活该,让你作,现在成一团灰了吧。”
天色渐暗,空气中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程故知道快下雨了,着急拿出手机打车。
幸运的是有人接单,十分钟就能过来。
程故松了一口气,看向身侧的人,还有种不真实感。
他试探性道:“你还知道什么?”
“你即将有一份工作。”言随微笑道。
“跟鬼……跟你这方面有关系的?”程故问。
“是的。”言随说,“其他我不知道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和不想说的,何况言随看着就神秘,程故没有再问其他。
感情这种事无法细说,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喜欢上言随。
现在与言随只能算是互相合作的……夫夫关系?
言随保护他,他让言随跟着。
有点怪,但可以接受。
“你……”程故想了想,准备和他简单交个底,车子却在这时到了。
司机停车,忌惮地瞥了两眼墓园的位置,示意程故赶紧上车:“快,这地方吓人。”
程故坐上车,他没关车门,而是下意识往里面挪动,让出位置给言随。
司机看到这一幕想起什么,浑身汗毛直竖,声音陡然拔高:“什么意思?你别吓我。”
程故立刻解释:“我习惯性坐着里面。”
言随坐在旁边,他斜着身体,尽量不碰到言随关上车门。
司机松了一口气,放开刹车,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你看到了什么,在这门口怪瘆人的。”
他咽咽口水,转动着方向盘,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更白了。
“最近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刷到没?”
言随从上车之后便坐得笔直,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偏着脑袋静静地看向窗外。
他似乎格外关注外面的风景,专注程度让程故有种想问他死了多久的冲动。
在车上和一个看不到的“人”说话十分吓人,程故按捺住询问的打算,随口问司机:“什么?”
前几天一出门,走廊聚集着好几个丑陋的东西,程故受到不少冲击,闷在家里看了三天修仙电视剧才缓过来,并没关注过网络。
“车祸啊。”司机扬起眉毛,怀疑程故不是本地人,“连着一周出了三次车祸,都在同一个地方,你不觉得邪门吗?”
确实邪门,不过更邪门的他也见过了。
程故瞥了眼死去又活过来的言随。
司机从过反光镜注意到,猛踩刹车:“兄弟,我看你不对劲呢。你从上车开始就一个劲往侧边看,你侧边有人吗?你别闹我啊,我经不起吓。”
听见两人交谈,言随回头看来。
车窗外的天沉到仿佛随时能塌下来,连带车内氛围都变得压抑透不过气。
男人略微苍白的脸在昏暗的周围极其显眼,五官冷峻,像是精心雕刻出的完美作品。
他比刚醒来更为鲜活,乍一看除了眉目间一点病弱外与活人无异。
四目相对,程故才发觉自己看他太久,立刻收回目光。
车子靠边停下,司机不问清楚不敢继续开车。
“没事。”程故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看窗外,不是快下雨了吗?我家里被子没收,怕下雨。”
很好的理由,司机直接相信,启动车子继续向前行驶。
来的时候光想着嘲讽何出齐,回去程故才发现路程不短。
身体在平稳的车速中逐渐放松,他来了困意,眼皮努力挣扎几下,缓缓闭上。
车外一声闷雷,闪电掠过,照亮半边黑沉的天。
乌云压下,豆大的雨说来便来,噼里啪啦,仿若一盆水浇在车玻璃上。
雨刷急躁地晃动着,程故丝毫没被吵醒,反而睡得更熟。
他仰着脑袋,侧脸线条柔和,随着车外闪电面容一明一暗,唯有微翘起的浓密睫毛清晰可见。
随着车子转弯,程故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右边滑去,最后侧脸枕在冰凉的衣料上。
他挣扎两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
若是有旁人在,一眼能看到他脑袋不正常悬空,似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坐在那里,让他枕在腿上。
雨太大,司机全力盯着前方,并没注意到后座惊人的场景。
喇叭声刚响起就被雨声吞没,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最终沦为模糊的背景。
车内成了一片独立的安静天地。
再次感到活人的气息是件非常神奇的事。
言随垂眸,视线因主人沉睡而肆无忌惮地落在那张脸上。
他缓缓扫过精致的眉眼、漂亮的鼻梁,最后落在微张开一点的唇上。
程故这人清醒时,无论是五官还是神色,总有一种满身带着尖刺的锋利感,看着就不好惹。
可此刻他安静地睡着,面容白皙无瑕,长睫垂下,只剩令人看不够的乖巧柔和。
言随伸手,动作不轻不重地按了下他的唇,眼底情绪不明。
程故感觉到,扭动着身体躲开,睫毛颤动片刻,没有醒来。
原本微凉的怀抱被彻底染上暖意,他缩在言随怀里,再次沉沉睡去。
暴雨之下,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随着车子停下,司机舒口气:“可算到了。”
程故正在做梦,开心地狂揍何出齐发泄怨气,耳朵倏然被人捏了下。
奇怪的感觉顺着后脑勺蔓延开,他肩膀一抖,瞬间睁开眼,反射性坐起身。
“到了?”
“到了。”司机说,“雨大太,你怎么走?”
不等程故说话,他想起什么,看向后方:“我后备箱有把雨伞,你拿着走吧。”
程故反应过来自己睡了一路,还是躺在言随腿上睡的。
他不确定地看了眼言随,见他表情和之前没什么变化,手指抓了下发烫的耳朵。
耳朵被捏了下,是梦还是言随……
“谢谢师傅。”程故从后座摸向后备箱,成功拿出那把黑色的伞,“我给您打赏。”
“不用,这把伞买了很久也没用上,你直接拿去。”司机师傅摆摆手,“我还有一把。”
程故说:“我给您五星好评。”
师傅笑着道谢。
车门打开,风卷着雨水洒在身上,凉意随着皮肤扩散,惊得身体微微颤抖。
程故撑开伞,故意放慢动作,等言随一起站在伞下才对师傅招手:“师傅您路上注意安全,雨太大了。”
他向前迈出一步,注意到言随没跟上,后退提醒:“不走吗?雨很大。”
雨势大到小区门口没有一个行人,雨伞虽然足够大,却挡不住从四面八方被风裹挟而来的雨。
程故抓着雨伞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
“你提醒他一句。”言随抬手,将中间的雨伞往程故那边倾斜,目光扫过头顶的伞,语调不明,“让他三天内天黑后不要出门,三天后随意。”
程故怔住,下意识看向主驾驶。
车窗挡住一切,无法看清。
他靠近一步,又想起言随,扯着男人冰冷的手臂来到车窗前敲了敲,连自己都没发觉这个动作有多自然。
车窗降下,露出师傅疑惑的脸:“怎么了?有东西忘记带了?”
来的途中一直没注意,此刻程故才发现,这司机师傅面色呈现一种死灰色,特别是印堂处,涌动着一团显而易见的黑气。
他震惊自己为何能看到这些,明白言随那句提醒,又想起前不久司机提到的车祸事件。
天色渐暗,伴随着倾盆大雨,周遭黑得吓人。
雨水顺着杆滑落至握着尾端的掌心,湿冷到令人不适,有种水正在变黏腻浓稠的错觉。
程故换了一只手,甩掉掌心的水,身上的冷意无法忽略,他哆嗦着提醒。
“师傅,三天之内天黑后不要出门,三天后可以照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