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泽感觉自己像是一艘小船,在海中随着水流游荡,摇摇晃晃,不知何时到达目的地。
睁开眼,是白槿凑得特别近的一张脸:“刚刚是你一直在摇我?”白槿没有否认:“你都睡了两天了,也该醒过来了。”
魏泽看了看帐篷,这不是自己和宋竹声住的那顶,便问:“宋竹声呢?”
白槿像是刚想起有这个人一样:“不知道,可能也还在睡吧,都没见他来找过你。也不知道有没有大夫过去看过他。”
魏泽甚至想敲他脑袋让他清醒清醒:“这不是睡,是昏迷。他怎么也昏过去了,还有我昏迷几天了?”
“不知道,送你回来之后就昏过去了。你昏迷两天了,这两天可都是我在辛辛苦苦照顾你,你居然都不感谢一下我。”病情有大夫料理,煎药喂药有下人来做,可能白槿能做的也只有在旁边看着。
魏泽不想和他说这么多,手臂支撑着床面就要起来。
“你要干什么去?你还不能乱动知不知道。”
“我去看看宋竹声。他好歹救了我一条命。”
白槿无法,只能让魏泽搭着自己的肩膀站了起来:“看完之后你就老老实实地躺回来,不要再乱走动了,不然伤口就裂开了。”
魏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就这样勾肩搭背地走了小段路,才看见那顶熟悉的帐篷。
“停下。”魏泽突然道。
白槿闻言停下,往前看去,那顶帐篷被烛火照亮,东西的影子都被清晰照射出来——有两个人的影子!
魏泽看着其中一道影子,那明显就是宋竹声的,看起来单薄又消瘦。他们的距离绝不是大夫和患者的距离,离得太远了。
白槿偷偷瞄了魏泽一眼:“要进去看看吗?”
魏泽摇头,指了指帐篷的角落,那里被高高叠起的箱子挡住了,即使他们离得再进也不会被里面的人看到。白槿明白了他的意思,把他往角落拖去。
那画面是在滑稽可笑,魏泽要比白槿高上不少,如今却只能被他拖来拽去,不然便无法移动。
魏泽刚一接近,便听到帐篷里的另一个人道:“宋竹声,你可知你的主人是谁?”这个声音……魏泽有些耳熟。
“我的主人自是我家大人,不然还能有谁。”这是宋竹声理所当然的话语。
“……对,那他对你这般不好,你不知道反抗的吗?”
“大人……对我很好呀。给我吃给我穿,还给我寻了个差事做。为什么要反抗?”
“你从前不是宋家的少爷吗?就是他找出你爹贪污的证据抄了你家的,你不恨他吗?”
“……”
这对话实在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听得人不知所谓。就好像……里面的人说的也不是同一件事一样。
里面那人像是也意识到了,气的什么都没说出来,把衣袖一甩,转身就走了。
魏泽等他走了一会才让白槿把自己从这里拉进帐篷。
宋竹声一见到他,笑着走过来:“大人。”白槿带着魏泽侧身,没让宋竹声碰到。
魏泽坐到了床边,对白槿道:“你先回去吧。”
白槿拧着眉:“那你怎么办。”
宋竹声自告奋勇:“我会照顾大人的。”白槿看了看魏泽,走了。
“大人,你想吃点东西吗?”宋竹声也坐到了床边。
“不用,回你的床上去。”帐篷里有两张床,这些天也都是分开睡的。魏泽不觉得宋竹声身上的伤势会比他好多少,毕竟都昏两天了。
“大人不想问些什么吗?”宋竹声没有动,只是声音里有些忐忑。
“那你自己来说。”魏泽脑子有些乱。
“我也不知道刚刚那人是谁,一上来就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嗯。还有吗?”
“还有……还有什么?”宋竹声应当是刚醒来,还没来得及束发,发丝披在肩上又滑落。
“你的武功、射箭、骑马。”宋竹声在魏泽面前一直装弱势,这能理解。但魏泽很好奇这些都是谁教给他的。
但宋竹声很显然误会了他:“大人不喜欢我学这些吗,那我以后便不会了。”
“不,我是说,是谁教你这些的。”
“我原先以为,是大人找人来教我的,原来不是吗……”宋竹声停顿片刻才道:“我原先在听雨阁时,是大人找了人来照顾我。我便以为教我的那人也是大人找来的,眼下看来大人一点都不知情。”
宋竹声伸手去隔着衣袖握住了魏泽的手腕:“大人放心,不论如何我也是在你这边的,若是大人还有什么疑问便尽管来找我,我必定知无不言。”
若是你知道在听雨阁时也不是我在暗中照顾你,你也不会说这话了……
照这么说,其实听雨阁中和宋竹声接触的说不定是同一批人,只是不知他为何坚持认为我便是帮他的那人……罢了,先不和他说,少生事端。
其实魏泽心里早先是有一些大致的猜测的,原本是想着宋竹声说不定就是那人派来的,但今日的对话听来宋竹声好像不知道那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专门说给他听的。
看来后面便只能自己查了,谁都靠不住。
只是这一切都需得平安回京再说。
皇上在魏泽醒后一天便亲自到帐篷来看了一眼,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之后,又赐了些东西让他好好养伤。此后一些官员上前探望,魏泽也只是躺在床上,重伤不能下床。
之前皇上便下旨追查的刺客了无音讯,丞相还受了重伤,大家都没有什么在外玩乐的心情了。一行人又这么浩浩荡荡地回了京都。
魏府自从魏泽受伤之后便闭门谢客,什么礼都没收,顶多让管家帮忙传达些话。
*
白日的听雨阁外不算热闹,只有几个护卫在门口打着哈欠,路过的人也不稀罕往里看一眼。
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了听雨阁门前,有个侍卫看到了,上前问候:“公子要不晚些时候来,楼里的人都没准备好。”
马车里的人却像是没听到一样:“桂姨呢?她怎么不在?”
“公子您不知道,桂姨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就上个月十五,晚上就被发现死了。”
“带我去看看。”
侍卫有些为难:“这……”
“你们现在管事的是谁?叫她出来见我。”
魏泽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空杯,他等了有一段时间了,管事的还没来。
正想着,门被敲了敲,一个女孩推门进来:“公子要是有什么问题便问我吧,悦靛姑娘忙着呢。”
魏泽颔首:“桂姨是怎么死的?”
闻言,女孩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抖了一下:“不知道……就在十五那天晚上,桂姨还骂着人呢。过了不久就被发现死在了房里,被人捅了一剑,血流了好大一片。”
“带我去她的房里看看。”
“公子,这死过人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多晦气呀……”
魏泽没等她说完,拿了一锭银子放到了桌子上,女孩眼睛都直了,立马改口:“公子就放心随我来吧,那天晚上还是我收拾桂姨的房间呢。其他人的胆子都是极小的,看到那一幕都叫了半天。”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原先还有些畏缩的样子不知道去哪了。
“就是这里了,我就不进去了,公子慢慢看看。”女孩给他推开门,自己就站在外面,捏着鼻子十分嫌弃的样子。
魏泽一个人走进去,也忍不住皱了眉,这房里也不知道是被血泡多久了,进来就是一股腥味。他装模作样到处看了一会,也忍不住出去了。
女孩把他送出听雨阁,到了门口,魏泽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白公子最近有来过吗?”
“白公子?”每日进出的公子实在太多了,反应不过来很正常。
“就那个花名在外的白公子,从前经常来这边逛的。”魏泽提示她。
“原来是白公子呀……不知道,我最近是没有再见过他了。不过公子可以去问问悦靛姑娘,白公子若是来,一定是会去见她的。”
魏泽没有去找悦靛姑娘问,径直走了出去。
“大人,接下来去哪?”马车旁的车夫问道。
“去找白槿……不、回去吧,回府上。”
之前魏泽问过白槿关于宋竹声的调查,他说桂姨给了钱还不松口,但其实桂姨在十五那天就被杀了。白槿不论去没去那一趟听雨阁,都是在跟魏泽说谎。但是……他知不知道桂姨死了呢。或者说,桂姨的死,和他有多少关系。
其实从宋竹声出现之后白槿就表现得很奇怪。十五那天是白槿第一次邀请魏泽一起去听雨阁,还有当时在郊外,白槿家的马车就这么正好赶到了。再有……白槿在魏泽醒来的那天也没有劝阻,带着魏泽回了帐篷,就那么正好听到了宋竹声和那人的对话……
最主要的是,白槿在这些事里面,处于一个什么位置,是同谋还是帮手。
“大人去了哪里?”宋竹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幽怨。
“就去外面转了一圈……”
“大人可知听雨阁总会熏一种味道奇特的熏香,在别地可是闻不到的。”宋竹声用手指划拉着魏泽的衣袖。
“咳咳……”魏泽无从解释,咳了两声还是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