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昭毕业之后就没有怎么关注过上学时候的群,直到大学时一起同一个项目组的师兄打电话联系他,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群里的讨论。
当时带项目的老师是A大经管首屈一指的吴培臣教授,带的学生都是研究生或者博士生,余昭对项目实在是感兴趣,带着当免费劳动力也好的心态,大着胆子给写了自荐的邮件,没想到真的得到了回复,当时老师说他是第一个给他写邮件的本科生,说他有敢尝试的勇气,还大加赞赏说他以后必定有一番作为。
余昭当时羞耻心上头,没胆子接话。
但是这次是老师的生日,余昭没心思顾及自己的面子,当即答应下来。
生日宴没有大操大办,来的都是老师的学生和挚友,在一家私房菜馆包了个包厢,余昭跟老师打过招呼,献上自己买的礼物之后就找位置落座。
旁边是一个当时很照顾他的师兄,余昭欣喜地主动问好:“齐师兄好!”
“小昭,好久不见。”齐越翰戴着眼睛,面容温和,跟余昭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同学们经常调侃他看着不像是干这行的,他笑着说道,“这两年博士毕业留校一大堆事,好几次都想找你出来聚聚还没时间,以后找你不准回消息在那么慢了啊!”
余昭笑着应下:“一定。”
齐越翰看着面前的青年,有点恍惚:“我怎么觉得你跟刚进组,上大学那会一样,没什么变化。”看着还像个学生。
“可能我的衣品一直没什么提升。”余昭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穿着的白色卫衣和深色牛仔裤,进了工作室倒是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
早早感慨年纪的余昭其实才虚岁27。
“不会,这样很好看,我还被我的学生打趣说我穿的太古板,跟我们院长越来越像了。”齐越翰在镜片下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安慰人的话也很让人信服。
贺凛会来是余昭早就预料到了的,但是当他推开门看过来的时候,余昭的心口还是窒了一下。
贺凛没有穿很正式的西装,而是穿了休闲的夹克外套,余昭工作这几年只见过他穿正装和病号服的样子。
贺凛在离他最远的对面,老师的身边坐下了,吴老师不喜欢别人喊他教授,大家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习惯,老师老师的叫着;更是对在这种场合下盘问学生的名利财富不按兴趣,年纪大了,反而更加关心学生的感情状况。
他教的学生,他知道,书读多了,个个感情跟张白纸似的,A大传说中犀利的老教授,现在活像个月老下凡。
“我也想谈啊!但是我总不能天天跟人家约图书馆文献室吧……我不想再延毕了啊……”首先被拿来开刀的一个博士生师兄叫苦不迭。
“那有什么?我和你师娘就是一起备战竞赛认识的,天天在图书馆怎么不能谈恋爱了?”
余昭跟着大家一起笑,齐越翰突然转过来低声问道:“小昭呢?这几年,有没有喜欢的想发展成对象的人?”
余昭没立马反应过来:“什么?”
齐越翰笑一下:“老师的考虑是有道理的,我们确实都是一群不乐意谈恋爱的。”
齐越翰看着他懵懂的样子,笑着说。
“我再单两年吧,起码攒点——老婆本。”余昭记得在朋友圈里看到齐师兄晒过自己和恋人的,没想到现在也恢复单身了,他不好绕着这个点揭人伤疤,开着玩笑想转移话题。
“昭昭啊!”
吴老突然叫他,余昭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诶!怎么了?”
“你大学那会是不是参加过一个调香的比赛……生科院举办的?”
“是……怎么了?”
“前几天有个生科的校友,跟生科院的老师有交情,之前你比赛得奖的那一款产品用来做展品,参观的时候被对方看中了,想买下配方版权,他告诉我的时候我骄傲得不行!你们毕业了,即使不是从事本行业的工作,我还是希望你们获得自己的价值感。”
大家纷纷点头。
“嗯嗯,比赛的事我回头问问,谢谢老师!”
他们都不是不懂事闹腾人的,但是毕竟也好久没聚,一行人在门口送几个老师上了车之后,纷纷表示不尽兴打算再去KTV。
余昭找借口推辞了,又谢绝了齐学长送他回去的好意,他酒量不算差,工作几年怎么也练出来了一点。
但是酒精在五脏六腑里散开,胃部的灼烧和晚春三月夜晚还带着凉意的风一对冲,余昭还是觉得受不住。他在地铁站旁边的花坛边想坐下缓缓。
他垂着头看自己脚尖前几寸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明暗交界线,余昭慢慢的往后靠,他现在包裹在被建筑物割裂开的黑暗里,即使有人路过,也没人会注意他现在可能有点狰狞和木然的表情。
一双皮鞋鞋尖刚好停在交界线上,在余昭面前顿住了。
是贺凛。
贺凛没有继续路过,也没有在他旁边坐下的意思,余昭侧身低头看了下,花坛边挺脏的,太黑了,他刚才没怎么看就直接坐下了。
“你在等司机吗?”余昭没什么负担的开口询问,和刚才餐桌上他与每一个人交谈的语气别无二致,还带着笑。
“嗯,他会迟到一会,”贺凛还是在他旁边坐下来了,“结束的比预计要早一点。”
余昭张了几次嘴,不知道说什么。
“我想跟你道个歉。”贺凛没什么情绪起伏声音在只能听到汽车摩擦马路声音的街道上响起。
余昭转头看他。
“之前酒店的那件事,监控恢复过来了,确实不是……”
贺凛觉得自己有点紧张,但是不显。
“贺总……没必要,虽然没人愿意被冤枉……但是我当时忍下来也只是为了我自己!”余昭声音又开始不可控的颤抖,总是这样,和在很多人面前说话一样,到底要准备多少次才不会紧张焦虑……
“我当时说话太……”
“我说了没必要……我很感谢你,如果那天你差点……的人不是一个有所图的‘Omega’,而……是我,你不会容许我继续待在那个岗位,我那个时候还没有稳定下来,那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几句上头的话而已,几年了,早就忘了,不用特地来道个歉。”余昭的猴头一阵堵塞,转开脸往背对贺凛的另一边看去。
贺凛沉默了很久,还是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贺……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余昭觉得今晚上的酒有点后知后觉的上头,“你以前会觉得我是你的朋友吗?就……在你发现我对你……有那样的心思以前。”
贺凛没说话。
余昭因着他的道歉难耐起来。
余昭接着问:“你知道你这几年总共咬过我多少次吗?你咬我的时候……我没有腺体,更不能被标记……”
贺凛的手抬起来一下又重新攥紧。
余昭不依不饶地继续说:“我跟你在同一个社团的时候,做同一个项目的时候,一起支教的时候,刚来GH遇到你的时候,还有变成你的秘书的两年多里?那么多机会,你就不能动动你的手指头,把这个演技拙劣,私下喷你信息素味道香水,天天觊觎你的变态赶得远远的吗?一劳永逸不好吗?你不是觉得恶心吗?我什么时候是和你平等的朋友,同学?犯不着你专门走这一趟来给我道这个歉。”
“我没有这样觉得过。”贺凛干巴巴的回答,眉头紧促。
“你今天道歉想要什么?”余昭现在一说话全是刺,酒精贺失控的情绪让他把所有事情往坏处想。
做项目的时候,教他一个模型他就眼巴巴的想进他在的小组;支教的时候,帮他回一句不讲理家长的谩骂,他就上赶着照顾摔伤腿的他两个月;他后颈上每一个齿痕,只要他愿意在咬伤后抱着他半分钟自己就欢天喜地……
这次,是因为治疗的事吧……
一辆余昭再熟悉的大G驶了过来,贺凛的车来了。
手机里弹出一条信息。
周周:【宝,我女朋友今天来家里,拜托你先在外面住一宿了。】
后面跟着两个眼泪汪汪的表情包,和一笔转账。
余昭当然不会收,只回了个好。
“你的病我之前听顾尺砾说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我今天很失态,但是感谢你是真的。”
余昭转身往地铁站走去,贺凛还坐在黑暗的花坛边上。
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