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柠檬甜 第3章 第三颗糖

9月1日，骄阳似火。

贯穿了一整个夏天的蝉鸣在今天显得格外热烈，伴着鸟鸣，树叶上还挂着昨晚的雨，却在太阳下被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宋冬醒得很早，将书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到书包，又出去给自己蒸了几个包子当早饭。

嘭地一声，门被关上。

江晴不会这么早回来，那现在回来的就只有宋志春。

宋冬很浅地皱了下眉，就听到厨房门口宋志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在做什么早饭？”

她闻声往旁边靠了一步，让宋志春看清锅里蒸好的包子。

宋志春熬了一个大夜，声音自然而然地哑，眼睛也有些浑浊，他上前一步顺手从锅里拿了一个包子，烫得在两个手来回倒腾。

大概包子足够烫，烫到他罕见的有了一点对这个女儿的关心：“你什么时候开学？”

宋冬拿出手机埋头打字。

宋志春啧了一声，嘴里嫌弃地嘀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说话。”

嘀咕的声音很小，但奈何早晨的厨房格外安静，宋冬打字的手没有停顿，但低着头，嘴角还是没控制住向下撇了撇。

【今天下午，妈妈送我去学校，你去吗？】

“你妈都去了，我还去干嘛？”宋志春才不稀罕凑这辛苦活，摆摆手准备往房间走，“我下午有事。”

宋冬习以为常，本来就是想到当初江晴说的话打上去的。

不一会儿，房间传出一道声音，比刚刚和她说话要欢快多了。

“诶，哥，下午接着约啊！”

*

下午两点，江晴早早收了摊从菜场回来，准备带宋冬去学校。

回到家就看到了房间躺着睡觉的宋志春。

“你这几天死哪里去了？”江晴放下包就开始吼，尖锐的声音能把房顶都掀了，“说了多少次少和你那群‘朋友’玩，你屁颠颠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能捞到什么好？有这个功夫不如到摊上来给我帮忙，我每天累死累活，都是为了谁？”

“你一天到晚就在那里赌，把我那几个亲眷（方言：亲戚）的钱都借了个遍，害得我跟他们都闹得不好看，每天都在替你还债，你要再敢去赌，就给我滚出去！”江晴叉着腰在房门口破口大骂，脸因为说得又急又快而涨红。

宋冬背好书包坐在房间里，垂着眼眸没有说话，阳光自窗外投射进来，她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紧紧攥着。

“女儿今天开学你也不管。”外面门口，江晴还在骂，越说越生气，脚步声嗒嗒如雷，一把走到床边掀开宋志春的空调被，去拽他的胳膊，“起来，跟我一起送女儿去学校。”

“你发什么疯？”宋志春被吼得不耐烦，甩开江晴的手，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宋冬就那么点东西，你送她去不就好了？还要全家送她去？她是什么公主吗？”

“要全家都送她去，那你去乡下把我妈接来，再把我爸遗照带来，一起送她去学校。”

啪——很清脆的巴掌声。

江晴气急，直接伸出手打了宋志春一巴掌，他脸颊瞬间浮起一个红色巴掌印。

“你疯了！”宋志春怎么也想不到江晴会打他，捂着脸瞪着江晴。

“宋志春，你真是个畜生。”江晴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咬牙切齿说，“女儿长这么大你有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吗？”

宋志春不说话，自顾自穿衣服，从床上起来。

“你干嘛去？”江晴问。

“挣钱！”宋志春粗着声音说，“你一天到晚说我在赌，我说我在挣钱你又不相信，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江晴冷笑：“那这么久了你挣了多少钱，我二舅他们家的钱这个月要还完了，你来？”

宋志春梗着脖子，穿好裤子站到地上撇撇嘴说：“钱下来的还没那么快，这个月你先垫上，到时候我会给你的。”

江晴早就料到般地哼笑，眼里全是嘲讽。

宋志春走出去，不一会儿大门传来关上的声音。

江晴无力地靠上衣边，喘了几口粗气，有些疲倦地安静下来。

房间的窗帘被拉上，凌乱的床铺和淡淡的难闻烟味，空调的风在呼呼不停吹，女人吸鼻子的声音被掩盖其中。

就这样安静了五分钟，江晴抹了抹脸，走到宋冬房门口敲了敲门，推开一条小缝看到宋冬已经背好书包坐在床边。

“小冬，我换个衣服，你整理一下，我们去学校。”江晴争吵过后的声音很哑，在门口轻轻说。

宋冬转过头，装作没有看到江晴泛红的眼眶，朝她温和地笑了笑，点头。

江晴关上门，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将空调关掉，打开窗户阳光穿过来，空气中浮尘跳跃，那股阴冷的空气被冲破，仿佛才得以喘息。

宋冬走到客厅将那个大包裹拖到门口，不一会儿江晴就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宋冬先换完鞋，拎着一边的袋子，示意江晴两个人一起拎下去。

五楼呢，袋子那么重，还是一起拎比较好。

下午的阳光很盛，楼道的空气中浮尘四散飞舞，江晴和宋冬一起拎着那个袋子，手里抱着凉席，往下走去。

*

宣淮一中，一改往日的安静，叽叽喳喳人声鼎沸。

密密麻麻的家长和学生徘徊在校门口，在门口放着的榜上找自己孩子所在的班级和寝室。

“宋冬，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你被分到哪里。”江晴停好车，将东西放在一个人不算多的角落，让宋冬在这儿等着。

江晴不算很高，一米六，因为常年辛劳，身体微微发胖，挤上前去找宋冬所在的班级和寝室。

宋冬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江晴的身影消失在攒动的人头中。

母女连心，她当然知道，江晴是怕她被踩到推倒却没法说话。

不一会儿江晴又挤了出来，但扎好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她索性将黑色发绳摘了下来，拨了拨头发，走过来和宋冬提起东西就往里走。

“你在七班，寝室在402，我们先去寝室铺床，再去班里报道。”

宋冬忙不迭点头。

一路上，来来往往，全是面带笑容的学生和家长，学校的香樟郁郁茂盛，蝉鸣和骄阳一样热烈，每个人都在期待着高中生活，为步入下一个阶段而惊喜。

一个宿舍住八个人，宋冬在的宿舍没住满，只有六个人，江晴给她选了靠窗的下铺，铺好床摆好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便转去了教室。

教室在三楼，班主任坐在门口收班费，教室里一张张稚嫩生涩的面孔正在互相认识，宋冬跟着江晴在门口停下，准备缴费。

“学生可以进去和同学熟悉熟悉，家长在外面就好。”班主任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带着无框眼镜，穿着一件干净的淡黄POLO衫，头发打理地干净又整齐，正低着头记录着金额和学生名字。

宋冬抬头从窗户里瞥了眼教室里面的情景，抓着书包肩带的手一紧，下意识看向江晴，想在她身边多待会儿。

江晴温和地笑了下，搂住宋冬肩膀，交钱的同时和面前的班主任开口：“老师，我是宋冬家长，宋冬之前生了病还没好，暂时不能说话，平常可能得麻烦您多多照顾一下。”

年轻男老师听到这个名字，原本还在埋头写的笔停下，抬头看向他们。

“宋冬是吗？我知道的，你中考成绩很好，新学期要继续加油啊！”他展演对宋冬友好地笑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教室里的学生，继续开口，“新阶段新开始，可以去和同学们认识一下，大家都很友好，没事的。”

短短几句话，没有提她的病，没有给予她特殊的眼光，只是肯定她，鼓励她。

宋冬抿唇，握着肩带的手也慢慢松开，对老师露出一个温和乖巧的笑，点点头，又看了江晴一眼，对她摆摆手，在她带着期盼的眼神下，走进了教室。

“宋冬妈妈，别担心，你要相信，你女儿可以的。”班主任笑着说。

江晴留了电话，对着教室窗户，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班里人已经来了大半，有人热络聊天，有人笑着闹着，有人安静看书，还有人趴在桌上，在她走进来后，一些人分神将目光看向她，停留几秒后又移开。

宋冬走进去时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剩下的三三两两的座位，最终选择了后排的窗边。

她往后面走，靠窗的旁边坐着一个秀气文静的女生，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长发及腰，扎成双马尾垂在后面，正低着头安静看书。

她前面的两人正在聊天，后面的位置趴着一个男生，天蓝色短袖，不过他好像在睡觉。

走到看书的女生旁，宋冬从书包里拿出纸和本子，轻轻写下一行字。

【同学，你旁边有人吗？没人的话我可以坐吗？】

女生看得投入，直到宋冬写完拍了拍她肩膀才发现，明显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地反应过来站起身：“没人，你可以坐。”

宋冬嘴角挽起友好温和的弧度，走进去坐下，才在纸上写了行字。

【谢谢。】

女生温柔地看着她坐下放好书包又重新提笔，期间没有再说话，眼底的惊讶也早就被压下去，只是安静等着宋冬写完。

【我生病了，不能说话。写字有点慢，不好意思。】

“没事呀，这有什么的，你慢慢写，不着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女生笑得温柔大方，看着宋冬的眼睛说：“我叫温茉，温和的温茉莉花的茉，小名茉茉，平常喜欢看书练书法，你呢？”

宋冬在纸上写，笔尖摩挲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叫宋冬，大家都叫我小冬，平常喜欢看书折纸，你呢？】

“宋冬，小冬。”温茉按照纸上念出来，少女独有的温柔声线，随后笑起来，眉眼弯弯地夸，“很好听诶。”

“你喜欢——”话还没说完，后面突然传出一道尖锐的声音，椅子摩擦地面，滋啦——

宋冬和温茉同时转头。

穿天蓝色短袖的男生抬起头，大概也是被自己的动静吓了跳，看着她们两个，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不好意思。”

宋冬的眼底划过惊诧，她和男生的视线在这个瞬间对视。

那双眼睛干净清冽，上扬的眼尾象征明亮热情。

他竟然和自己同班，好巧啊。

宋冬友好地笑了下，旋即便移开了视线。

温茉看着男生脸上趴久了出现的红痕，笑眯眯摆手：“没事没事，任宥你睡醒了？”

仍又？

宋冬在脑子里疑惑地想了想，而那个叫“仍又”的男生抓了抓头发，摇摇头：“没睡着，就是无聊趴着。”

温茉点头，看到坐在一旁出神的宋冬，担心自己冷落了她，连忙介绍到：“这是刚刚新来的同学，叫宋冬，宋冬，这是任宥。”

宋冬脸上的笑一直挂着，低头准备在自己纸上写。

还没动笔，就看到男生先她一步，也和她一样拿起笔和纸，在纸上潇洒地写下两个大字。

任宥。

字迹遒劲有力，俊逸大气。

宋冬终于看到了他的名字，不是仍又，是任宥，很好听的名字。

下一秒，就看到男生放下笔，双手对着她做出动作。

宽大的手掌上下摆动，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附近敲一下，又指向她。

可能不是很熟练，每个动作间都会停顿一下，但宋冬看懂了。

他在用手语介绍自己。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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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