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往常一样,裴景忱的语速不急不缓,站在床边重新系回衣服扣子,翩翩君子的模样。
门没锁吗?
喝过感冒药的戚晚柠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那你也不能直接在我面前脱衣服啊。”她偏头提醒道。
“嗯。”他冷淡地转过身,投来饱含情绪的一瞥,“抱歉。”
戚晚柠:“……”
他是有什么道歉KPI要完成吗?
裴景忱进入浴室后,乱七八糟的感觉骤然消失。
戚晚柠倒杯水润了润嗓子,听着水流声细细密密的划过耳道。
暖色光线从浴室渗进来,磨砂材质的玻璃门影影绰绰映出高大修长的男性身影。
她莫名又是一阵口干,喝下了半杯水,默默将头扭向一边。
从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看脸,这也就是裴景忱了,若是戚向军闯入,她定然能毫不犹豫甩出水果刀……
思及此,戚晚柠赶紧摸了摸自己枕头下的水果刀,确认在后,松了口气。
裴景忱在她的卧室里洗澡,她根本做不到躺下就睡,脑子乱哄哄坐在床边。
过了一会儿。
“晚柠,你睡了吗?”
“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带有粗粒的独特声音经过水流的修饰后,带有一丝挥不掉的粘黏,强势拉回她的思绪。
感觉这嗓音听时间长了也挺有味道的。
“晚柠?”
“嗯?”戚晚柠思绪荡回身体,赶紧掐住这莫名其妙的遐思,应了一声。
裴景忱的嗓音隔着薄薄的浴室门传进来:“可以麻烦你帮我递一下换洗衣物吗?”
戚晚柠看了看床边整齐叠放的黑色睡衣:“……”
这男人故意的吧?
她怀疑如果自己不答应,裴景忱是可以做到围着浴巾大摇大摆走出来取衣服的,不情不愿捞过男人的睡衣,下床。
刚刚有了想象,熟悉的不适感便席卷而来,戚晚柠赶紧晃了晃头清空大脑,两眼空空走到浴室门口。
手刚摸到门把手,内部就有一个力率先将门打开,似乎在向她诉说着欢迎光临。
戚晚柠忙不迭拉住这扇门,不然他怀疑裴景忱会开到最大。
想到与赤/身裸/体的男人仅有薄薄的门扉相隔,她就红温地埋下头,用手把握着门缝的宽度,将男人换洗的衣服伸了进去。
茉莉清香的水汽布施于她的手臂肌肤上,带来细细密密的潮气。
裴景忱没有立即接。
高大结实的男性躯体在门的后面大大方方展露,周身包裹着氤氲热气,水珠沿着漆黑的发梢寸寸滴落,打在他的胸膛和脊背。
他沉默不语盯着女孩纤细白净的手臂,仿佛在欣赏一条名贵的珍珠项链。
戚晚柠被这份水汽灼热,急得晃了晃:“拿着啊。”
男人垂了垂眸,一小截舌尖舔过水润殷红的唇。
戚晚柠正准备说话,有什么柔软、湿润带有温热气息的东西就蜻蜓点水般在她的手腕内侧滑过,转瞬即逝。
似毒蛇在标记猎物,热息消失后,留下好似被冰凉蛇尾接触的淡淡感觉。
戚晚柠一个激灵,迅速将手抽了出来,手腕不小心撞到了门上,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裴景忱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激烈反应,慌了,匆匆推门。
她赶紧用身体挡住。
这一刹,好不容易压下的不适感像看准了裂口,再度汹涌澎湃起来。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戚晚柠也能感受出来——是舌头。
意识到裴景忱用舌尖舔了一下她的手腕,她心底那股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你干什么?!”
隔着薄薄的浴室门,裴景忱声音很轻:“是吓到晚柠了吗?”
“对不起。”
他知道不该,但就是控制不住。
那个死人的照片从下午就一直搅得他异常烦躁。
……
道歉根本没有用。
大量恶劣不堪的记忆席卷,戚晚柠的喉咙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咕哝——那种,她控制不住的、生理性反感的干呕。
声音在安静的氛围中十分清晰刺耳,如同一道无形的刀劈下。
裴景忱被刺痛,指尖颤了颤。
冰冷的水珠如碎刀滴落,打在他冷白色的胸膛与后背,像在无声分裂着他的完整。
他俯身捞起掉落在地上的睡袍,瞳仁几乎与碎发融成了一片黑:“晚柠是觉得很恶心吗?”
“你在讨厌我?”
戚晚柠诡异地从这两句话中听出了委屈,但她顾不上回答,转身奔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灌了下去。
这才稍微压制住那份不适。
卧室光线昏暗,在裴景忱拉开浴室后,那片暖黄色的光线才漫了进来。
男人的睡袍穿得松松垮垮,散漫地露出冷白色的胸膛,光脚踏上地毯时迅速洇湿了一块。
颓然、无措、哀怨,他如同淋过了大雨滂沱。
戚晚柠将他的落寞尽收眼底,搞不懂对方怎么比她还要难受,愣愣看着眼前这个快要被夜色融化掉的男人。
沉默两秒,两人几乎同时——
“其实我……”
“晚柠要是讨厌它,我可以将它割掉的。”
戚晚柠反应了一下,割掉什么?舌头吗?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戚晚柠认真盯了裴景忱几秒,感觉要是不解释什么,他是真的准备马上割舌谢罪了。
“我们还没那么熟,你确实不应该用舌头……舔……”她缓了一口气,放下杯子:“但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还有我,我其实接受不了和异性的亲密接触。”
“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们可以——”
“离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男人固执地询问:“是所有异性吗?还是只有我?”
“所有。”
裴景忱一动不动盯着她:“也包括隔壁房间里的那个男人?”
“那只是一张遗像!”
戚晚柠终于忍无可忍,她都夹起尾巴乖乖一下午了,还没完。
此话一出,房间里忽然像真空凝滞了几秒。
像是没有想到她会发火,裴景忱抬眸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冷淡哼出一个字:“嗯。”
这一眼饱含复杂的情绪,哀伤、幽怨、晦涩全都冗杂其中。
戚晚柠无奈地胸口漫长起伏。
漫不经心一瞥,视线扫过男人结实有力的腹肌线条时,立即就被吸引了去。
紧实的腰腹稍稍露出的刺青痕迹,一尾红艳但看得不真切,无形设下了一个供人探究的陷阱。
戚晚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有这么好色的一面,一不留神就扎了根……
裴景忱沿着她的视线垂眸,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领神会地摸向不是很紧的腰带。
“晚柠喜欢?”
“那作为交换可不可以把那张——”
“不可以!”戚晚柠立即背过身去,喝止住他的动作。
也妥协地退了一步。
“我锁上,不在你面前拿出来还不行。”
轻柔的声音钻进裴景忱的耳道,仿佛一道道从天而降的敕令,凿出血肉模糊的孔洞。
他定定看着女孩的背影,看样子这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妥协地叹了口气。
“好。”
裴景忱离开房间后,卧室里静了很久。
直到困意来袭,戚晚柠才摆脱了思绪神游,伸手拉过被子。
嘶……
手腕稍稍用力,痛感直击大脑,刚才撞在浴室门上好像是淤青了。
她在抹药和睡觉之间徘徊了一下,果断选择了后者,舒舒服服将头往被子里一窝。
月亮移到树顶时,女孩幼鸟般熟睡的身体又被门外蔓延过来的黑影笼罩,长久地贴合着。
裴景忱站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左膝触地。
配合着浪漫的月色,他半跪在床前,长长的睫毛轻轻扑簌,虔诚亲吻她搭在床边的指尖。
女孩没有排斥的反应。
这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指尖冰凉柔软的触感钻入男人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将他的眸子晕染得贪恋深情,脸颊微微带有兴奋的绯红。
女孩睡得很熟。
裴景忱睫毛低垂,轻轻拉过那条淤青的手臂,沾有药膏细细按摩,像抚摸真丝绸缎上的绣花,动作放得极轻柔。
梦中的她并没有表露出来不适。
“我会将那个死人从晚柠心里剜走的。”
“也会让晚柠的身体接受我的。”
“所以,请多看看我吧。”
……
一夜过去,戚晚柠睡得还算安稳。
除了中途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冰凉凉,如蛇尾划过留下奇怪的湿凉。
但是困意纠缠着她醒不过来,一觉醒来就到了清晨。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卧室安静空荡,阳光代替了月光从银灰色的窗帘缝隙渗进来。
这栋别墅哪里装饰得都很好,就是卧室里的色调太暗太冷了,要是不打开窗帘就总是给人昏昏欲睡的氛围。
想起昨晚手腕处那若有似无的凉意,戚晚柠看向自己的手腕。
淡淡的青草药味萦绕鼻尖,应该是有人给她上过药了。
刚刚意识到这点,她的脊背就升起一阵寒凉。
很难想象在她晚上熟睡的时候,有人进入她的房间,还拉过她的手腕仔细上药。
感觉自己的领地被侵犯,戚晚柠皱了皱眉,几乎是冲出了卧室。
迎面差点撞上别墅里年龄最小的贝迪,要不是戚晚柠眼疾手快扶了下她,对方真的要对她磕头赔罪了。
别墅里的佣人都是裴景忱找来的,其中两个是T国人,只会简单的中文。
戚晚柠看了一眼楼下空无一人的客厅,问:“裴景忱呢?”
贝迪反应了两秒,才用着蹩脚的中文回复:“先生,在院子里。”
一楼连接很大的后院,清晨的鸟鸣悦耳,空气清新,清澈见底的桥下溪流泛起粼粼波光。
裴景忱就这么契合地融入了进去,淡绿色衬衣和锋黑色西装裤拉得他的身材比例顶尖,如同一位来自森林深处的英俊王子。
他正在给花圃浇水,人为制造的绚丽彩虹跨越花团上空。
戚晚柠愤懑的心情因为眼前实在养眼的画面晃了下神,然后才闯入画面中,扬起手腕质问:“我的手腕是谁上的药?”
裴景忱看出了她的不悦,淡着嗓回:“是那个贴身侍奉晚柠的女孩……怎么了?”
她看了看男人实在无辜的表情,勉强信了。
“我不需要谁来贴身侍奉,更不喜欢别人随便进我房间,让她们以后不要这样了。”
裴景忱微笑点头,毫无异议:“都听晚柠的。”
声音好似更哑一些,容易让人联想到破碎的枯叶。
戚晚柠莫名从男人的口吻中听出来几分骄纵,跟哄小朋友似的。
视线不自然掠过,忽地就被对方衬衣领口处的两片针绣竹叶吸引了去。
不得不说,裴景忱的衣品非常不错,好像轻易就知道如何释放天然诱惑,小小的两片翠绿竹叶竟成为了今日的点睛之笔。
“晚柠又想看了吗?”
他福至心灵地摸向衬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余光瞥见助理和保姆都在,顿了顿,“要不要先回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