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一下,”岑涵雁敲了敲讲桌,“咱们这节班会课依然是老调重弹,希望大家都能意识到帮帮团战术的重要性。”
“张强你别给我撇嘴,你看你这次周考的成绩,把答题卡放地下踩一脚都比你考得高!”
班里哄堂大笑,全扭头往当事人那看。
张强“唰”一下捂住脸趴桌上,举起桌上的白卷子摇了摇,示意自己投降。
岑涵雁好气又好笑,清了清嗓子。
鸡杀了猴儆了,该表彰先进了。
“我在这重点表扬一下何时雨和周其野,他们小组虽然一开始存在矛盾,但经过双方的努力磨合,共同努力,成为了咱们这次周考进步最大的小组,掌声鼓励!”
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尤以甄巧鼓得最为卖力,如果不是班主任积威甚重,她甚至想喊两声好。
被表彰的两位当事人:......
尴尬当中隐隐透着点小自豪是怎么回事,嘿嘿嘿。
岑涵雁又夸耀了一番帮帮团计划的好处,接着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沓奖状,笑眯眯地扫视了一圈班里这群不老实的小崽子。
“为了激发大家的积极性,我决定从本周开始给进步大的小组颁发奖状,到期末的时候奖状最多的小组会得到神秘奖品一份。”
岑涵雁出手速来大方,一听有奖品,班里的积极性瞬间激发起来了。
这次的奖状毫无疑问颁给了何时雨和周其野,何时雨得了个进步之星,周其野得了个优秀帮大哥。
周其野,优秀帮大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滴妈,”何时雨看着讲台上领奖的人差点笑岔了气,怎么会这么搞笑!
周其野站在台上遵循岑涵雁的要求把奖状举在胸前,并且强扯出一抹笑,配合岑涵雁的拍照要求。
何时雨兴致勃勃地观赏了会儿高冷学霸的被迫营业,期间因岑涵雁的拍照高要求耽误了会儿,和周其野对上好几次眼神,何时雨毫不掩饰地笑出八颗小白牙。
牙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听见岑涵雁冷酷的声音从天而降。
“何时雨,你也上来,你俩这个进步最大的优秀小组拍个合照。”
这回轮到周其野笑起来。
尤其是看到岑涵雁嫌弃地把何时雨比出来的剪刀手压下去,像摆弄洋娃娃似的给她摆造型的时候。
周其野这回绝对是发自真心地笑容,右脸颊笑出一枚若隐若现的酒窝。
出现的时间不长,就几秒钟。
何时雨无意瞄见,觉得心脏像被小区那只出生不久的小奶猫挠了一下。
痒痒的,但又有种诡异的萌感。
周其野这枚酒窝与他本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截然相反,但又诡异的和谐,莫名其妙结结实实地戳中了何时雨的萌点。
好想戳一下!
周其野会暴走吧...
要不问问他?
何时雨还盯着周其野的侧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感觉胳膊被碰了一下,猛地回过神。
周其野提醒她可以回座位了。
何时雨脑子里一直在模拟戳周其野酒窝可能会出现的一百零八种情景,完全凭肌肉记忆坐回座位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直接干!
“诶周其野......”
何时雨这股气还没成型,就被岑涵雁打断了。
“相片好了,我贴在照片墙上了,你俩下课再看吧。”
岑涵雁是用拍立得拍的,黑色的相纸慢慢显出人像,时间定格在两人对视的这一秒。
“怎么了?”周其野转头看向她。
何时雨那股气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自己要被憋死了,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没事...”
周其野没再追问,他想起拍照时感受到何时雨的视线,侧身看向她,猛然撞进何时雨亮晶晶的眼睛。
湿漉漉的,像小狗。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讲台上的岑涵雁正在过流程般照着ppt讲消防用火安全,何时雨还装模作样地掏出来个笔记本,想找点事干来掩盖一下心头上那点微妙感。
“...以防有人不知道,咱们重申一遍啊,消防电话是119,急救电话才是120...”
何时雨像听见什么高考重点似的,随手抓起桌边的笔就打算往本子上记。
“你记这个干什么?”
周其野冷不丁一出声,给何时雨吓得一哆嗦,手里还没抓稳的笔“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你吓我一跳!”何时雨一边弯下腰捡笔一边抱怨,没想到周其野也俯身来捡,两人的手就这么碰在了一起。
“诶...”
何时雨像被电了一下迅速收回手,周其野抓起笔的手在原地顿了顿,若无其事的直起身。
何时雨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周其野放在桌上的笔来了一句:
“笔不还给我吗?”
周其野一愣,嘴角都上升了三个像素点。
他拿起笔在何时雨眼前晃了晃,一贯平静的语调里含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我的。”
何时雨终于看清了这根笔的真容,手指上仿佛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脑子里又闪现出某人右脸颊上的酒窝。
她转回身撑着额头不说话了。
余光里突然出现一盒精巧可爱的小蛋糕,何时雨看过去,发现上面还贴了张便利贴,一看就出自旁边那人的锋利笔风,与这张黄油小熊便签纸和可爱小蛋糕极不搭调,但又神奇地融为一体。
“考得不错,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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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以后天色已经晚了。
夕阳的余晖早已褪去,只留下淡淡的橙红,像是被稀释的水彩,渐渐融入了无边的蓝。
街道上的灯光渐渐亮起,暖黄色的光晕与天空的冷蓝形成对比。
何时雨喜欢这样的蓝调时刻。
她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又回想起那盒精致的小蛋糕。
收下蛋糕时心里的咚咚声依然清晰,比楼上熊孩子每天在地板上跳来跳去还要响。
拍了拍老旧的收音机,莫文蔚沙哑醇厚的嗓音伴着时有的失真声溢出来:
“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
常让我望远方出神...”
何时雨单手搭在车窗边打拍子,道路两旁的景色像倒放的电影,伴着夏夜清凉的微风,惬意极了。
路边没几个人,所以那个拖家带口失魂落魄的背影很显眼。
何时雨放慢了车速,慢慢跟在后面。
女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大包裹,头发被风吹得乱了,衣服也有些皱巴巴的。
廖淑。
妈妈。
何时雨还没来得及反应见到了十几年未见的妈妈,就见廖淑踉跄了一下,直往地上倒。
托住差点掉下来的熟睡的小男孩,廖淑站稳后急忙与眼前人道谢。
“谢谢...小雨?”
何时雨把孩子还给她,大脑有点发木。
声音没变,但眼角有了细纹,嘴唇好像变薄了,老了很多,她差点认不出。
但很干净,周身还是那股让人心安的香味。
独属于妈妈的香味。
不该下车的。
何时雨开始后悔。
她微微低下眼帘,胡乱打了个招呼就要迈步离开。
“童童!”廖淑一把抓住她胳膊。
何时雨脚步一顿,始终没有抬头。
廖淑冲动之下拉住人,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磕磕巴巴问她过得怎么样。
何时雨转头看向她,瞥见她动作间露出的手腕肿胀泛红,终于肯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
“那男的家暴是吗。”
廖淑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何时雨被路边昏黄惨淡的路灯晃了下眼,鼻子有些发酸。
她很想问廖淑为什么又要重蹈当年的覆辙,为什么总看不清婚姻的真面目,为什么要像菟丝花一样依附着男人才能生存。
当年为什么要把她抛下,为什么离婚后渐渐不来看她,为什么承诺会把她带走却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以及,如果当年何向阳没死或是死的是她,离婚时就算和何大勇鱼死网破是不是也要带走何向阳。
但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塞到廖淑的大衣口袋里,并两块大白兔奶糖,塞给廖淑怀里的小男孩。
小男孩眼睛大大的,乖乖地说谢谢姐姐。
何时雨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何向阳,她那早死的弟弟。
揉了把小男孩的头,何时雨给廖淑指了个方向。
“前面有家快捷酒店,现在太晚了,去那开间房凑合一晚,你还带着孩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先好好睡一觉。”
廖淑要把钱还给何时雨,何时雨后撤一步摆了摆手走了。
何时雨知道她没带手机和现金,也知道她手头没有多少钱,因为这一幕于她而言很熟悉,小时候廖淑也是这么带着她和何向阳,在何大勇发酒疯吵架后,像这样在大街上流浪。
何时雨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已经长大了。
庆幸自己终于不用活在贯穿她整个童年的无助、彷徨、不安之中。
她看着后视镜里廖淑渐行渐远的影子,掉了个头悄悄跟在廖淑后面,直到看她进了酒店的门,才往回家的方向开。
何时雨把车停在了湖边,她坐在长椅上,带着水汽的风微拂过发梢,何时雨咳嗽两声,有点想抽烟。
翻了翻书包,视线在那盒小蛋糕上停留两秒,何时雨拾起角落的烟盒,磕了一下,叼出根烟来。
长椅上的铁艺花纹硌着掌心,凉意顺着指尖蔓延。
何时雨望着湖对岸,那里有成双成对的身影,他们的笑声被风裹挟着飘过来,又散在暮色里。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地上,像一道沉默的伤口。
尼古丁从口腔直接钻入大脑,久违的放松感让何时雨眯了眯眼,把刚才所有操蛋的情绪随着烟雾一同吐了出来。
何时雨很有素质的把烟灰磕在了手里的纸巾上。
猩红的火光被捻灭,何时雨从口袋里掏出块口香糖扔进嘴里嚼起来。
灰色的天上惨白的云,蝉鸣从远处的树林传来,此起彼伏,带着夏末特有的疲惫与焦躁。
何时雨望着湖面,那里倒映着破碎的光影和支离破碎的天空。一片枯叶落在水面上,随着波纹轻轻摇晃,像一叶孤舟,找不到归途。
蝉鸣声忽远忽近,在暮色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
何时雨想起她小时候在日记本上写了很多遍的,好想你,妈妈。
何大勇发现后撕了她的日记本扔在她脸上,跟她说,离婚的时候他告诉廖淑,要不带她走,要不净身出户。
她妈没要她。
那天晚上她发起了高烧,烧得把她的眼泪也蒸干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说过,
好想你,妈妈。
何时雨微微仰起头,今天的薄荷糖太辣了,辣得她鼻酸。
廖淑又走上了原来的道路,她怀里的小男孩与当年的她一般大,何时雨仿佛能预见他的命运。
何时雨这个名字是她妈廖淑取得,一出生正赶上下雨。
何时雨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有时候她感觉自己是一株长在墙缝里的野草,时雨时雨,有雨小草就能快快成长。
她又想起何向阳,向着太阳。
那天下大雨,廖淑去饭店上班了,她在幼儿园,何大勇没去工地,在家和一帮工友喝酒。何向阳偷偷跑出去玩被车撞死了。
人家也不差钱,赔了几十万,她爸妈离婚了。
向着太阳,结果死在暴雨天。
后来长大点读到《百年孤独》,何时雨又对自己的名字有了新的解释。
“她才不会在乎下雨,她的人生中,本就阴雨不停。”
对不起宝宝们,给大家拜个年,我肯定不会弃坑的,相信我【真诚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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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