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染的爸妈见到黎茗时,就被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
黎茗的打扮和平时差不多,深色系大衣,黑色牛仔裤和棕色马丁靴,简简单单烂大街的装束,但穿的人不一样。
一张充满故事的脸,一双充满忧郁的眼睛,再加上她瘦削白皙过头的脸,总让人忍不住生出许多怜悯。
“闺女儿,你太瘦了,回头我给你炖点大补的,你别跟叔叔阿姨客气啊。”隋染妈妈确实很心疼这样的孩子,父母过世,孤身一人在外打拼,春节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
隋染正要帮着黎茗说话,就见黎茗用比平时还要温柔好几倍的声音自然的回复道:“谢谢阿姨,一会有用到我的地方也不要跟我客气,我在家也经常做饭,不会添麻烦的。”
妈妈一听,孩子说话大气又乖巧,顿时升起一抹好感:“哎呀,就几个菜而已,没啥好帮的,你们坐一天车累了吧?快进屋。”
“好。”黎茗乖巧应道,跟在妈妈后面,手上还提着礼品。
隋染偷偷凑到黎茗身边,低声说道:“我还以为你肯定不知道怎么跟我妈相处,看来我想多了。”
对此黎茗很有见解:“反正我都要打扰你们家,还扭扭捏捏只会让你爸妈觉得我小气又放不开,一会家里气氛尴尬。”
隋染点头:“是的也是。”
跟着隋家母女打开一家大门上贴着倒红福的红漆木门,跨步进客厅,黎茗就觉得仿佛是进入到隋染的人生行迹私人放映厅了,要说谁是隋染最忠实的粉丝,没人可以跟她爸妈抢这“最”的头衔。
客厅的墙上挂满了隋染的照片,都用相框包装的好好的,每一张上面还写了日期和文字记录,类似“小染学会走路了”、“小染的小学入学式”、“小染第一次参加省办青少年国标大赛获奖”等等,数不清,那些相框上干干净净还有圆润漂亮的反光,想必每天都有在好好保养。
就连隋染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红了脸,本来爸妈这些行为也是常态,以前街坊邻里的串门也都会看到,然后和爸妈一顿夸,她都习惯了,但这次来家里做客的是黎茗啊!黎茗!
“啊,这是有原因的。”隋染连忙丢下手里的礼盒拦到黎茗跟前,“那个,因为小时候就很想当明星,所以要习惯镜头和照相嘛。”
厨房忙活的爸爸关好火迎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是小染同事吧,坐,桌上有吃的,随便吃,咱们家都很随和,别客气啊。”
说完就又退了回去,从厨房那儿对着客厅喊道:“再炒二个菜就完了,饿的话先吃点橘子。”
隋染妈接过二人带来的年货,堆到客厅的角落,房子不是很大,除开卧室,也只能暂时堆着,一会等安置招待完客人再去收拾。
黎茗没管隋染阻拦,绕了客厅一圈,挂着不同年龄段的照片,感慨隋染不愧是天生当艺人的料,自然底子格外好,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格外水灵。
慢慢变成少女时,就已经有了美人的“雏形”,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简直就是见证美人的蜕变,拍照的水平也越来越高越来越有构图概念,黎茗转过头对着沙发上寒暄的母女:“阿姨,叔叔是不是学过摄影?”
对拍照那么有概念和见解,成品也很成熟,只鼓捣过相机的话说不过去,而且看家里人对隋染的喜爱程度,说不定会有影像。
妈妈很意外:“他爸是学过,想着给小染拍片子,以后要是有什么好的电影公司选角,也可以拿着小染的影片发过去。”
“介意我看看叔叔之前的作品吗?”黎茗走到母女俩旁边的沙发边坐下。
妈妈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隋染忍不住炫耀:“妈,快点去啦,黎茗可是个很厉害的大导演,得过一堆奖,爸这回算是捡了便宜,有名师教导。”
“啊?”妈妈还是很懵,“名师?”
隋染亮出手机上黎茗的百度百科词条。
妈妈接过手机,定睛一看:“妈呀,我的天……这什么法国电影大奖,德国柏林奖,亚洲大赏最佳导演,A4厂评审……我的天……”
因为想隋染做明星,隋家父母对电影都仔仔细细了解学习过,自然也知道电影圈里面有哪些含金量很高的奖项。
破天荒的黎茗有些害羞:“还好。”
隋染抱着手:“知道文灿吧,黎茗可是文灿的王牌导演。”
这下妈妈觉得隋染哪是带了个同事回来过年,这是请回来了一座大佛啊,妈妈立马就跑厨房去了:“大军,哎呀你怎么那么慢啊,快点啊,人都饿半天了,对了,你以前鼓捣的那些给小染拍的视频存哪儿了?”
爸妈都在厨房,客厅就剩隋染和黎茗二个人,隋染闲着,拿了茶几上的橘子,剥了皮后掰一半给黎茗:“吃这个,果冻橙,水多,还很甜。”
黎茗接过来,看着满屋子的隋染照片:“你确实天生是当明星的料子。”
“那是不是做演员的料子?”
“不好说。”
“我就知道我爸妈肯定特别喜欢你,你还担心会打扰我们,”隋染看到厨房那对老夫妻激动的模样,“我爸妈都很喜欢电影,尤其我爸,他跟我说他大学的时候是电影社团的,还跟着社团一起拍过电影,但毕业后圈子不好混,他就回老家教书了,之后通过相亲认识了我妈,然后就有了我。”
“这样。”怪不得只有年份偏前一点的照片不太有设计,应该是很多年没有摆弄相机和摄影机,手有些生疏了,后面的照片都能看出来拍照人的基本功。
不一会,饭菜摆上桌,爸爸熟练打开电视做背景板,一共五六道菜,当然要有手包的饺子,黎茗看着这一桌,以及背后啰嗦嘈杂的电视节目,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黎茗徒生一种行遍天下之后,终于找到可以归属地方的感觉。
有些晃神。
妈妈见状夹了一个饺子蘸料后放到她碗里:“别不好意思,想吃什么尽管夹,夹不到的叫小染帮你。”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黎茗受宠若惊。
爸爸这时候才有机会和黎茗说话:“这里叫你一声黎导吧。”
“叫我名字就行,怎么说您也是长辈。”
“这不行,电影方面你是行家。”
“叔叔您照片拍的也很不错。”
“一会你跟我一块到书房去,电脑在书房,我拍的那些都存在电脑里了,设备也在书房。”
“嗯。”
隋染发现,黎茗和她爸妈是真的有的聊,尤其她爸隋建军,遇到了行家,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再有妈妈在一旁辅助,她完全成了被忽视的那个。
她觉得,就算自己过年出柜,爸妈说不定不仅不生气,还要在守岁那晚多放几卷鞭炮。
被忽视也没什么,她也希望爸妈可以多和黎茗接触,多和她熟络起来,也多了解她一些,还有,让黎茗也体会一下失去已久的家的感觉。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举动,直接加速了黎茗走向灭亡,或许会在未来十分懊悔自己的这些行为。
晚饭后,隋染洗了澡,来到客厅,发现三个人还在说个不停,黎茗单独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姿优雅,脸上洋溢着笑容,和爸妈有来有往。
这样的黎茗也很不错。
终于,爸妈那边放过了黎茗,让她去洗澡,爸妈也收拾着回了房间。
她老家之前有个客房留给亲戚过夜的,但亲戚都有车,吃完晚饭就执意要回家,房间的作用不大,就被爸爸又收拾了一番后当成了杂货间,没想到黎茗这次会来,家里没有客房,只能和隋染挤一个房间。
隋染的房间就和多数普通家庭里的女儿闺房一样,衣柜书桌还有空调,最后是一张勉强可以睡二人的床,好在二人都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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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黎茗做了噩梦,蜷缩着身体,流了很多汗,身体发冷,身边紧贴着的隋染生生被对方这种状态给惊醒,想要叫醒对方时,却被她紧紧攥着手臂,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再也不能回来了……”
她的声音又脆弱又悲伤,没有往日里那强大到可以操控任何精神的游刃有余,此时的她是弱小又无助的。
隋染不再试图叫醒她,而是将人抱在怀里,时不时抚摸她的后脑勺,安抚她的同时,也想听到更多她松懈下来的内心。
她仍旧觉得黎茗离她很远,也离这个世界很远。
圈在她怀中的黎茗依旧颤抖着,噩梦没有得到一丝影响,继续侵蚀她的身体,她攥紧拳头,不停的自言自语。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
“你们恨我是应该的,可是我真的很想你们……”
“求求老天爷,求求所有的神明,救救我……我好痛苦……”
“救救我……”
黎茗哭了,漆黑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隋染不敢问缘由,猜测她会不会是尝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梦到了死去的家人。
黎茗的心始终上了一道锁,越是靠近越是知道它的形状,锁的上面没有锁孔,没有能打开它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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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像潮水般涌来,淹没她,对她说她不该得到那些幸福温馨的时光,连回忆也不许拥有。
梦里只有空荡荡的老家街景,没有一个人,到处都起了幽蓝色阴冷的浓雾,弟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光着双脚,阴冷的看着她。
然后再是被烧的面目全非的母亲和血肉模糊的父亲,他们身上红红的,颜色还在流动,仿佛融化在背景的幽蓝中,像怪物一样。
他们都用最可怖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眼睛没有眼白,黑漆漆一片,嘴上又带着怪异的弧度,搭配肿胀布满青红的血丝,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姐姐,我找了好久的回家路啊,可是怎么我都找不到,回不了家。”弟弟的脚消失不见了,下半身也开始融化掉,变成血红的瀑布。
“黎茗,爸爸跟你说过家里没有钱供你去学艺术,你不能体谅一下爸妈吗?”爸爸脸上的眼睛很不对称,左右不对称,前后也不对称,身体是由被搅拌的均匀的肉沫粘合出来的,说话似乎还带着搅拌机的风扇旋转声。
“黎茗,所有人都可以说我刻薄,重男轻女,但是你不行。”妈妈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样子了,她也是红色的,没有穿衣服,她是一块行走的,烧的熟透了的肉块,还有阵阵肉香。
黎茗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跌倒在地上,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姐,我想回家,你为什么把我丢掉,我一直都很喜欢和你一起玩,那天你带我出去,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想把我丢掉!姐,你恨我吗?为什么啊?”
“黎茗,爸妈也不想你因为家里穷就被人看不起,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支持你做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怕我抛弃你,但是我没有那样做。”
字字句句化作毒蛇,冒头钻进她的皮肉里头,在血管中游行,冲破血管散播毒素。
黎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窒息感袭来,像被潮水淹没无法呼吸,耳朵也被潮水堵住,潮水黑暗,双目失明。
终于她放下手,抬起头,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整整齐齐围在她跟前,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黎茗,下来吧,我们一家人团聚。”
啊,终于要回老家了,算起来我好像好几年没回过家了,又害怕又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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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movie嘉年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