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如寒霜薄纱,照在凌霜的身上,赤夏时竹向她靠了靠,凌霜微微躲了躲:
“你们不要靠的太近,伤身。”
赤夏苏台闻言反倒也向着中间靠了靠,他如今大了,以往不知的,如今他也都懂了:
“无事,我们二人如今修为很高,心智坚定,靠得近些也不怕。”
凌霜微微轻叹,好似在说真拿他们没办法,三人就这样靠在棺木前,借着那一人宽的缝隙观天。
巨大的塔门少说也有十几米,他们坐在地上,能看到远处星河满天闪烁,听风吹拂草叶沙沙作响。
没坐一会,凌霜便起身上了棺椁,虚影之身都是邪煞所汇聚,触碰靠近都会让人感到不安与不适,虽没办法直接造成伤害,但时间久了也会不适,她又没有知觉,因此没必要这般与二人同坐。
赤夏时竹与苏台二人手拉着手,但却没有在靠到一起去,就好像即便凌霜坐在棺椁上,他们三人也是坐在一起的。
苏台也知,凌霜没有身躯,更不可能有触觉味觉那些,身为妖刀的命运,凌霜的命运要很可悲。
没有人能拿起那一把妖刀,即便妖刀生来便是为了让人使用而铸。
一望无际难以想象的黑暗,回到刀身里的时间,凌霜能听见声音,但却什么也看不见。
对此他们深有体验,赤夏家有一种训练耐力的法子,尤其是他们七八岁的时候。
长老与训练他们的影卫会搬来无数水缸,这些水缸的大小只能容纳他们一人抱腿坐入缸中。
然后在其中注满修炼用的药液,留下距离缸三厘米的高度,仅供人能够在完全仰面的情况下露出口或鼻勉强呼吸,面部几乎全部浸泡在其中,最后便会来人钉死盖子,将他们在里面关上十日在休息两三日,以此反复。
罐子的盖子,有一个圆口,上面加了塞,这是用来灌注药液和伸入探杆的入口,用来查看内部药液的高度,与内里人死活。
虽然盖子最顶端是出气缝隙的,药液是一种纯黑色的汁液,如果入眼也会很痛,即便能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
所有的缸,最上方都有黑布棚子遮挡,在里面的感觉是很冷的,在那样的状态下,他们只能拼命仰头保持呼吸,保持冷静,否则就会溺死在缸中。
而整个过程会反复持续很久,至少有六个月,他们必须拼命修炼,又或者学会短眠,否则一但睡着呛水,无法保持冷静,那么最终便只能在惊恐与慌乱中溺毙。
赤夏苏台其实很怕这个,但好在,他哥总是会第一个炼化药液,出声安慰他,后来即便他们的水缸不放在一起,他一想到哥哥,也不怕了。
三人相处的时日,似乎太过自欺欺人。
他们也和凌霜一样,都被栓在本家,一辈子逃不脱,离不去。
十五的时候,他们兄弟二人便已经开始被经常派遣外出执行任务,至少吃食无忧,即便没有贡品也不必挨饿。
而如今,二人回来的愈发少,这也怪不得他们,正确的棋子要放在正确的位置上,以他们的能力,任务的难度也在上涨,所需时间自然也无法估量快慢。
赤夏时竹总是第一时间回家的,他念着紫极镇妖塔的好姐姐,念着凌霜。
他总是笑着,每次回来都会讲述他这次外出所见所闻,以及一些有趣之事。
时竹苏台有时也会常来,他不知要说些什么,便靠着棺椁,聊他哥去了那,心里的担忧,跟他说了什么,和一些小时候的事。
但更多的还是凌霜独自站在塔门前,又或是靠着棺椁回想过往温存,一等就是一两个月。
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漫无目的,发着呆,不分白昼黑夜一日日等下去。
赤夏时竹的告别是在二十岁那年,他要去执行一些需要潜伏很久的任务,可能一两年也回不来。
而苏台那时已经提早三个月告别过,执行常事阁调遣任务远赴查验,也不知归期如何。
他们每一次离开,都会当做是最后一次,赤夏时竹笑着道:
“这次山高水远,不知归期,若是此别不能再见……”
凌霜打断道:
“那就不见。”
赤夏时竹尴尬笑笑,伸手邀请她下棺,凌霜这时才会跳下,但却不会碰他。
赤夏时竹一脸委屈,娇声道:
“好姐姐,我这次也想听你说。”
凌霜心中不快:
“你大了,不要总是撒娇。”
赤夏时竹眼巴巴的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求你了,你知道我就等这一句了。”
凌霜轻咳,负手而立:
“我会……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所以,所以……求,求你一定要回来见我。”
赤夏时竹一脸坏笑:
“还有呢?”
凌霜觉得臊的慌:
“要回来,给我讲外面的故事,所以……别死……”
赤夏时竹哈哈一声抱上去,结果只是扑了个空栽了个跟头,那虚影躲得极快,至上漂浮翻身越至一旁,赤夏时竹委屈的满地打滚:
“抱一下有什么不可,好姐姐,你真无情,我们都这般熟了。”
凌霜有些窝火,她还耿耿于怀,因此多番防备:
“你明知不能碰我!”
赤夏时竹有些失落:
“好姐姐,你也知,既能被列入族长候选,我的修为又怎会弱。只是此次一别不知多久,我实在想你。”
凌霜回了刀身旁,背对着人,声音冰冷:
“你知道原因,你该走了。”
赤夏时竹有些慌张的爬起身来:
“可我不在乎,只是一点,一点能怎样?”
虚影消散入刀,不见踪迹,赤夏时竹呆呆望着那刀身,心中痛楚。
他曾经因好奇突袭过一次,因为他想知道这虚影自他身体中穿过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那感受虽不好,但远远不及训练所受的那些苦。
冰冷穿过肌肤,骨髓,一直到灵魂,彻骨寒自身躯之间穿过。
那是阴冷的死亡,带着蚀骨煞气,最终化于他温热的心跳,身躯,以及心法流转之间。
虽略有不适,但也没什么,唯一可以用意外来形容的是,他在缓过神的时候,已经被拖出塔外。
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失去神志,上了棺椁,试图拔刀,是苏台把他扑下来的。
以苏台的描述,是凌霜率先发现不对,当她看见自己跳上棺,当即严厉的呵斥他不要胡闹,立刻下去。
她拦了他好几次,结果都是穿过他的身躯,直到苏台把他扑下去,情绪才算冷静了些。
他们是被撵出去的,凌霜发了火,叫他们快滚,所以苏台把他拖了出去。
后来很久,他们在去,也没见到她现身,好不容易将人骗出来道了歉,她却总是离他们两三米开外,不愿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