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是邪门歪道,比魔道好一点,界限也很模糊,还有难以破解的极限桎梏,但下场无非也还是两种,要么修着修着,不可抗力堕入魔道,要么在极限桎梏下失控走火入魔。
泽沐然告诉过他,邪道与魔道一开始的时候,提升修为的确很快,但越到后面,修炼越容易出岔子。
魔道是最快的,也是最容易失控走火入魔的,所谓的魔修,就是修炼魔道最后的末路,走火入魔而死,是终点。
正道,修炼虽然缓慢,但稳扎稳打,只要磨练好心境,稳固心性,越到后面越顺,很难再出心魔,未来无限可期。
而邪道,处于两者之间,好一些的,只是限制在一定程度无法精进,坏的一些直接堕入魔道,最终会与那些魔修一样。
他的心境全毁,心中怨念怒恨皆生心浊,泽沐然没教过他修魔,可他却无师自通,因他本心并不清明,他的恐惧杂念,要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墨轩逍遥总是拿他心境与悠然比做例子,夸赞他谦虚。但他从不自傲并不是因品德高尚,而是他自己清楚自己压抑了多少恶念,那些夸奖反使他羞愧,更加惧怕败露。
比起□□的痛苦,他更畏惧精神的折磨,如今留在墨轩家简直是一种难熬的折磨,要想让墨轩逍遥放弃,怕是要真的说出心中恶念才行,如此,他一定也会因失望而归,放弃他:
“是我心术不正,马家之事,我兴许是真的恨他们,所以才……用那种手段……”
说到这里,凌霜缩了缩,他握紧了自己的手,咬咬牙,最终决定还是告诉墨轩逍遥他到底为何没法再修正道:
“后来,我的确觉得心中畅快,并未后悔。甚至觉得,他们死的,还不够惨。”
自大明境宗之后,凌霜总是会后悔,他后悔的是让马家之人死的太轻巧痛快,可他当时,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死法,能比那更可怕了。
墨轩逍遥脸色极为难堪,他抬手捂住唇齿,缓了好久,声音颤抖:
“我只问你一件事,前院的马老爷,和他的几个儿子你是怎么杀的。”
凌霜回忆着那天的画面,他觉得难以启齿的羞愧,可以想到这样便可以结束一切,又觉得轻松:
“马家二公子是修士,我驭暗镖偷袭,贯穿了其脑袋,还有两个他带回来的人,在后院休息。我用的是石子,也是贯彻了头,令其石子与暗镖在他们脑中炸开,以此杀了三人。”
“后来,我用控血的方式制止了他们叫喊,跑动。我下去,推开那间屋子的门,又合上。马老爷试图摔些瓷器引来家仆,我便用驭物的方式,将其接了。”
说到这里,凌霜忍不住深舒一口气,以往自己在脑海中乱想并不觉得,但如今要他宣之于口,他只觉得自己手段残忍发指。如今所受一切都是报应天谴,他这种恶人不得好死才是应当,他和大明境宗哪些人,兴许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操纵马老爷的血,钻入茳夫人身体,把她的皮撑得爆开,又操纵着那混在一起的血钻入她身体。后来是大公子,最后让他们的血混在一起,钻到四公子体内。他们……死的很惨。”
墨轩逍遥听着凌霜讲完,松了一口气。
凌霜有些不明白,因为他从来没有和墨轩逍遥讲过这些。即便是与江满吟讲,也没有描述的这么细,只是在出山门和回来一事提及多一些,他不知道墨轩逍遥为何听了这些却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
但他接着便听身后的墨轩逍遥道:
“马府一事,从头到尾你只杀了一人,是马二公子。我知道,你应当是在场,所以你觉得马府灭门一事是你做的。”
凌霜不出意料的沉默,墨轩逍遥继续道:
“马府的老爷,和他几个儿子,你说的茳夫人,在你离开后都还活着。”
凌霜觉得墨轩逍遥是在骗他,他分明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感受,那些血气,就算鸱於附离说人不是他杀的,墨轩逍遥也说不是他杀的,他心底深处也不愿信。
“柳长老他们去马府勘验情况,回来后,别的长老也去看过。血迹拖行的痕迹有很多,无论是外院,房屋内,又或是后院。血的痕迹,看起来,有很多人在地上爬。”
说到这墨轩逍遥也忍不住借着缝隙的光看了看凌霜:
“可仵作验尸也好,长老查看尸身也好,断腿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而对于一个受伤,或者是断腿,那些血迹的爬痕,单看面积,实在是太大了。”
凌霜的声音自里面传来,蔫巴巴的:
“因为我控血杀的他们,所以会有很多血。”
墨轩逍遥摇摇头:
“有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应当也听过后来马府后院坠尸的事。外传都是女眷又或是家仆。”
凌霜嗯了一声,这事很多人都和他说过,墨轩逍遥等了很久,他才从凌霜口中得知他对此事的看法:
“我当时,杀红了眼。回了山,很快就被心魔所扰,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一时不记得也正常。”
墨轩逍遥微微红了眼眶:
“可……后面吊着的人,是马家老爷,和他的四个儿子,还有夫人和你早先说,五年前打断你腿的管家家仆。他们的皮在前院,与烂肉混在一起,做出,他们都死在屋子里的假象。”
凌霜愣了愣,他随即不可置信的快速在狭小的缝隙里翻过身,墨轩逍遥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开始意识到了什么。
墨轩逍遥的声音很冷静,但在凌霜听来,却带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人死的太多,太零碎,仵作分不清谁是谁,只能靠一些皮肉,衣饰一类的来分辨。他们在后院被挂了许久,后来尸体落下来,江长老,柳长老他们又去看过。”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挣扎过,企图自救。吊他们那棵树上,是有痕迹的。但束他们的绳子,有阵法,既不会勒死他们,也不会放脱他们。”
“如果……这样你也要说人是你杀的,那你至少要比大明境宗那些擅长剥皮的行刑者还要精通数百倍苦痛之道,甚至能让人剥皮不死,还能活上好几日。”
墨轩逍遥看着凌霜睁开眼,那空荡荡的眼中又开始渗血,也是又伸了伸手,试图在挤进缝隙一点。
墨轩逍遥很想帮他擦去那些血痕,但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在这狭小的缝隙之间,变得格外遥远。
墨轩逍遥放弃了,他接着道,试图与凌霜讲道理:
“控血,是没法把寻常人拧成麻花的,最多只能做到把人的皮拧下来。你根本不知那到底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那些。那些尸体,骨骼都被拧碎了,这是完全的外力,而不是自内而外的。”
“以控血杀人的魔修,我见过,那些被杀者的尸身,我也十分了解。但柳长老说的很清楚,比起控血,这些人都更像是以外力,以灵力压死扭转的。”
凌霜咬唇,他开始慌乱,声音颤抖着,狠狠道:
“可他说过,是能做到的!只要让血肉裹着骨头,就能……”
墨轩逍遥泪眼模糊,他不甘的捏紧了拳,声音哽咽也是怒道:
“凌霜!我知道对于你来讲,你希望如今所面临的,在大明境宗承受的那些都是报复!可这不是!你说的那些都已经超出控血的范围了。那不是你做的,就连你以为的后生心魔,也根本不是什么心魔,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那些都是泽沐然想让你看见的幻象!就像那么多修士仵作出入马府,结果谁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直到那些人的尸身烂的开始掉下来,才被人发现!”
墨轩逍遥很想说,以往的泽沐然也是一样,他给他们看的,都是表象,假象。在那看似平和甚至美好的表现下,是鲜血淋漓,恐怖又阴暗**的灵魂。
所以他才害怕,因为泽沐然看起来太过平静,如冰山一角,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面对什么,他从未见过什么人能仅仅是坐在那里浅笑安然,但却违和的让人感觉心慌至极。
一旦开始怀疑,不对劲的地方就太多,越是完美无暇,越是令人心生恐慌。而更令他恐慌的,是不可抗力的折服,似乎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人的生死不过是炊烟散尽,轻易掌握在手中,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