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此言一出,凌霜便又不动了。墨轩逍遥劝说:
“天黑了,出来吧,这是山里,过往又是禁地,夜里很冷,也不安全。”
然而凌霜没有动,也不言语,过了良久,墨轩逍遥就坐在外面等他,一直等到到天色昏暗的快要看不清人影,墨轩逍遥有些恼了,拍拍石壁:
“凌霜!你不能自甘堕落修那鸱於附离教的邪道,你如今所用的力量来自心浊,心烛汇聚成心魔,如果任其发展胡乱使用,最终只会走火入魔而死!”
说话间,一物突然自缝隙中丢出,墨轩逍遥神色难看,他捡起那白玉玉佩,以灵力燃起火光,伸到缝隙里,再次躺在地上去看。
那是悠然给凌霜的,是一对,以往不管什么时候,凌霜到哪都会带着这东西,像是宝贝一样的珍惜着。
在墨轩逍遥的记忆里,凌霜身边离不开三样,一个是这玉佩,一个是佩剑,再者就是悠然。
墨轩逍遥看着凌霜在那狭小的缝隙里轻松翻过身去再一次背对他,知晓他凌霜次是认真的,兴许是受了太多委屈与不公,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自暴自弃。墨轩逍遥也是心痛,以前不觉得,但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又疏远了很多。
想到伤心处,墨轩逍遥声音微微哽咽,放轻声道:
“我是你爹,不会不管你的。”
凌霜睁着空洞的双眼,看着岩壁,他什么也看不见,天色是否黑暗,对他来讲,已经没有意义了。凌霜记得小时候见过的算命先生,大多都是瞎子,扯着一面旗。
那时候他在远远看去,总觉得他们异常安静的独坐,与世格格不入,只有在有客来时,那异常的殷勤又或是故作高深,才让他们溶于尘世。
这世界天下都是不公的,何曾几时,他都快忘却的一干二净,泡在这温柔乡里几度溺死也不肯脱身。
凌霜不想恨他们,但他却忍不住的会去想吕卫说的那些话,如果要问高洁的品德与生存要选那一个,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权衡,他都忘了最开始的心惊胆战,就像是一只老鼠进入粮仓,开始做成为人的美梦。
有时装演的太久,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所修之道,所应行的,都在斗争中破碎。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墨轩逍遥为了家族延续低头,但却仍旧做这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心中的焦灼一次次吞没凌霜,他需要力量,哪怕是用难看肮脏的手段,只要能拥有力量,他也愿意。
但这样的他,无法留在墨轩家,他心中的恐惧日渐增长,但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好恨,好累。
墨轩逍遥应该明白,自己选择放弃那白玉佩,便是不在过问悠然生死。
悠然身死,他手中这块玉佩就会碎裂,而他身死,悠然的那块就会碎裂,他想和他们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墨轩逍遥以灵力横扫那些灵力丝线时,凌霜意识到了,自己的修炼的终点就在那。
他就算修魔,修邪道,用什么心浊的力量,也没法改变什么。
继续留在墨轩家,对所有人来讲,是负担,是折磨。他不希望悠然日后为他出头,以身犯险,如果这样,还不如早些死了干净,不要拖累他人。
他也不希望在经历今天这样的事,他不想在知道墨轩逍遥的冷眼旁观有什么苦衷又或是原因。
他也不想知道吕卫最后怎样,是死是活,又或是墨轩逍遥,还有长老弟子他们怎么看他。
江满吟说的没错,更何况他已经知道墨轩逍遥已经准备找亲眷领养他离山一事。江满吟劝他放下剑,放下修行之道,做个普通人,一样可以过好一生。
凌霜闭上眼,他只想找个地方烂在地里 ,凡尘污秽浑浊充满恶念,他也如此,不如一同溃烂干净,声音冰冷又绝望:
“你并不是我爹。”
墨轩逍遥躺在地上,他感觉地面尚且还是温热的,但伸入石壁内的手臂,已经明显感觉得到石壁两端传来的深深寒意。
入了夜,那石壁之间的缝隙并不会暖和,墨轩逍遥不知道凌霜在里面是否和他感受的一样。
墨轩逍遥手心里燃着一抹算不上大的火焰,山林渐渐昏暗的看不清什么,只有那缝之间微微传出一点点光来。
这微弱的光辉,填满了整个缝隙,令墨轩逍遥能看到凌霜的身影就在其中,他缩成一团,蜷在那,背对着他。
墨轩逍遥知道他在赌气,但还是心中难过,他轻声道:
“凌霜,我知道我待你算不上多好。但我并未想过要丢下你,又或是赶你走。”
凌霜微微缩了缩,沉默良久,觉得这苍白的解释太过可笑,他是习惯在他们面前装傻来掩饰内心所想,又不是真傻,也是冷笑一声:
“我知道你为我另寻了去处。”
墨轩逍遥闻言也是一愣,他没想到江满吟已经与凌霜说了那件事。
他是想让凌霜去分家的,墨轩扶苏的儿子只有一个,他是想让凌霜去那一支。
鸱於附离迁山之时是带着他们族中分家一同迁徙,最终这些分家都被安置在了本家周遭不远不近的地方。
墨轩逍遥想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让凌霜入分家,以凌霜对医术的了解,墨轩扶苏的那一脉,是最好的选择。
墨轩逍遥叹了一声:
“此事我只是与江满吟提及,并未决定。在那,以你的医术学识,大可放开手脚过的自在。你有过人的天资,即便不用鸱於附离教你的邪法,你也可修正道开境,以感触得视。更何况,只要你想留在墨轩家,我也不会赶你走的。”
凌霜朝着内里缩了缩,他是讨厌墨轩逍遥为家族而考验悠然,折磨自己。如果他不能作为力量留在悠然身边,而是拖累,这是他唯独无法忍受的:
“我留下做什么,听他们说,我不过一介废人,却有着天骄待遇,听他们说你待人不公,又或是说我与悠然过往怎样难堪龌蹉不可告人。”
墨轩逍遥一怔,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那背影:
“你以往从不在乎那些非议论声。”
凌霜的声音疲倦的,自那缝隙中传来:
“我现在也不在乎。”
他的确不在乎,只是这一切非议最终都会指向悠然,她这辈子都没听过那般多的恶言恶语。他没有实力,无论做什么都是自取其辱麻烦悠然,而默许这件事的是逍遥。
墨轩逍遥蹙眉:
“那你为何……”
墨轩逍遥欲言又止,凌霜不在乎那些人如何说他,但他在乎悠然,而悠然在乎那些人说的所有的话。
他想起很早以前,那些口出狂言被撕烂了嘴的外门弟子。可如今不同,他堵不住悠悠众口,也无法改变现状。
墨轩逍遥突然意识到,不知何时,他已经完全不知凌霜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他有时将凌霜想的太过完美,有时又将他想的太过不堪。
墨轩逍遥心中难过,他觉得自从碰到泽沐然以后,一切都彻底乱了套。他的心境,身边的一切都被搅的七零八落,很多时候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忽略了凌霜太多:
“都是我的错,日后我会多寻时间陪着你。以你的天资,即便是正道,也很快能修炼有成。所以,不要修这条道。鸱於附离教你此道虽然看似捷径,实则是在害你。”
凌霜鼻子微酸,咬咬唇,声音微颤,他闭上眼:
“苏长老说,你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差。”
墨轩逍遥不知要如何回答,但他很快就听凌霜道:
“不是他教的。我没能令他满意,所以我对他没用了,他便不要我了。”
墨轩逍遥不知凌霜那句不是他教的到底是何意,但还是道: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满意,这不是你的错,他修的是魔道,神志并不清明,随时随刻都会因此走火入魔而死,他说的话,并不可信。”
凌霜很想摇摇头,因为墨轩逍遥不知道泽沐然是半神,所以他才会不知泽沐然又或是鸱於附离若是真的神志不清,墨轩家早就与四朝一同覆灭了。
而且,至始至终,泽沐然没教过他邪道又或是魔道,他教的心法那些都是清心明神的。
泽沐然至始至终都在让他稳扎稳打,努力修行。
他教了他保命手段,冷火,又或是控血那些,但却从没有教过他夺取他人修为又或是魔道的那些快速增长修为的功法又或是心法。
凌霜知道心浊,他知道什么是邪道,也知道什么是魔道。魔道是放纵心中一切**,以心浊心魔为力量,直到沉沦反噬走火入魔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