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沐然给浅戈擦了一遍药,药膏很凉很舒适,再加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疼,没过多久他又睡着了。
在醒来时,已经入了夜,浅戈隐约觉得那些伤口虽然在痊愈,但要比白天疼得多,稍微挪了挪身子,一抬手打到一个东西,吓了一跳。
夜里窗外繁星点点,月光从外面打进,浅戈只看到一双发光发亮的金眸刷的一下转过来,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泽沐然。
很快那眸光又转了过去,只要没那金眸做参照,很快浅戈便借着朦胧月色看清了人,他还是坐在白天的那个位置,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沉默冷寂。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休息过,浅戈心中微微升起一股暖意,觉得他似乎是担心自己,所以才在一旁守着。
浅戈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怎么不点灯?”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很蠢,泽沐然曾经说过,他的眼睛很特别,可在黑暗中视物。
又过了一会,浅戈支支吾吾,他觉得还是早些说出来的好:
“我……抱歉,我还是觉得……”
泽沐然早就看出他的意图,干脆起身,他虽然不愿听下去,但还是道:
“等你再养几天能够下地,我会告诉逍遥这宅子的位置。你想走便走,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说罢他便推门而出,去院里坐着了。
大约第五日,浅戈骨折的伤便没有那么疼,可以下地了。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太严重的内伤,加上休息的好,吃的也还不赖,只是太过清淡,无论泽沐然做什么,都是几乎没有咸淡。
第六日泽沐然上了山,在墨轩逍遥房里留了张纸条,是宅子的位置,内容很简洁。
大约是第七日,泽沐然对浅戈道:
“我要走了,逍遥说他明日有空来。”
浅戈点点头,这几日泽沐然都不怎么理他,而他的伤现在也好的差不多,已经可以自己穿衣服了。
浅戈知道,他这样出尔反尔不好,但他这一次怎么都想要做一次对的事,那怕是回到那阴暗地牢里过一辈子,他也认了,那才是他应得的下场。
浅戈心中想着,至少今日要与他和好,说不准以后无论是他还是小白毛,都不会在去地牢,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能见到他,便想要与其亲近一些,多留一些回忆。
“你要去哪?”
泽沐然冷声答:
“反正不回来了。”
浅戈想,他不可能抛下小白毛,这个不回来应该指的是宅子,觉得他此言是在与自己置气。
但浅戈知道他这个人会真的因为置气做得出来这种事:
“可这宅子是你买的。”
泽沐然冷着脸起身,上了一半的药也不管了,直接朝浅戈身旁随手一扔:
“我不要了,扔了就好。”
浅戈愣住,他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有许多想法,感觉好像都不是错觉。
在地牢里时,他一直以为,泽沐然对他的期望在于凌霜,泽沐然在嫉妒凌霜。
在他提出后,泽沐然似乎坦然接受,及时纠正了这不自然的情绪。
于是当这份嫉妒消失之后,泽沐然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凌霜的身上时,自己就变成了一个用来刺激凌霜的工具。
在墨轩逍遥面前时,泽沐然说的那些话时的确很轻贱,可与此同时,浅戈又觉得他没有说错。
如果墨轩逍遥当时说要他砍了手才能放人,浅戈很确定,泽沐然是一定会砍的,倒不如说,会这样四肢健全的被带出来才是意外。
从初见,到那一天,浅戈一直觉得,泽沐然是把他当一个玩意看待,一开始觉得他是凌霜的宠物,现在觉得他是自己的宠物。
但这一切好像全都在进到宅子里的那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当泽沐然拿出地契的时候,他最先感受到的是震惊,当他看清上面的字,泽沐然指着上面主人的名字对他说诺,都是你的名字的时候。
那明晃晃的浅戈二字,并没有使他感到开心,浅戈的内心深处是期望的,他期望能获得这些,他期望重新开始。
可泽沐然的声音虽然清冷,但也难以掩饰那欣喜的眸子,他好似一个邀功的小孩,兴致勃勃为他描述这一切。
可那强烈的羞愧与憎恨却没来由的直冲而上,他甚至觉得脸上的面皮是发烫的,烫的好像会张口说话,在说,你当真不要脸,竟还敢想着重头再来!
浅戈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他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墨轩家地牢里赎罪,而泽沐然,他也错了。他不应该帮着自己去骗墨轩逍遥,为了自己这种人不值得。
浅戈一直都很想忽视一个问题,倒不如说泽沐然也想遮掩这个问题,所以他们两个谁都不肯承认,谁也没有戳破,而是双双背过身去,就当压根看不到。
浅戈想到,凌霜不能有两个软肋是一个借口,一个泽沐然用来说服自己的借口。而泽沐然所说的约定也是一个借口,一个用来说服泽沐然不杀自己的借口。
浅戈怎么也想不通,泽沐然这个人实在是太反复无常了,以至于泽沐然做什么事他都觉得太合理了。
可是泽沐然为什么大费周折?为什么一开始找借口折磨他选的是撬指甲,而不是别的?
泽沐然那时候明明一点痕迹都不敢在自己身上留,因为他是在给凌霜报仇,所以必须用这样的方式。
以及那种替他做旧伤口的心细劲,还有他不过说了一些旧事,泽沐然就能猜测出当时的局面与因果关系猜测出所有人的心绪。
这一切都说明这个人相当精明心细,此人非常善于揣摩人心,而且很记仇,就像他根本未说出口,泽沐然便早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反悔了。
就像是他根本没对泽沐然说过自己出来之后到底想要什么,可泽沐然所做的这一切实在是与他理想中期望中的一切一模一样,完美至极。
泽沐然在为自己费心,这一点浅戈无法否认。
而这种程度的费心,在地牢里时,他就已经察觉,实在是已经超过仅仅是因为凌霜而相识的这种关系了。
浅戈不由得怀疑,他这样费力把自己带出来,会不会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过许久。
浅戈突然恍然,为何泽沐然早在第一日就看出来自己的心思却迟迟没提,他会不会是在等着自己反悔?
泽沐然在拖延时间,毕竟他伤的真的不算重,直接把他丢给墨轩逍遥说自己后悔了才更像是他的性格作风。
浅戈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泽沐然会不会是因为想要一个人陪他,才把他带出来的。
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就这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去过一个,他根本不配得到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