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那么一瞬间明白了当时玉兔对我鄙夷的目光,也明白了那日嫦娥为什么笑的花枝乱颤。还什么安神,居然还真搬来瓶瓶罐罐找了多日,当真是荒唐。对面这位要知道我玩命想制出她身上的香气,轻则笑话我东施效颦,重则,我直接就被除了仙籍。扔到畜生道轮回都算轻的,最怕是直接魂飞魄散了。
此时我恨不得变成那桃花,藏在地上,只希望这位主能当看不见我,径自走过去便好。乞巧我也不去了,制香我也不学了,还是小命重要。可我说了,这桃园似乎偏偏与我不对付,就没什么好事。我眼睁睁看着她走到我面前,而直直对上了她那深邃的眸子。似是舞剑有些疲累,她脸上也沾了些许桃花的粉,神色不似之前清冷,煞是好看。
我是不是疯了……什么时候还在想这些事。
咽了下口水,小心的看着她。
“你来,所谓何事?”她开口,语气倒平淡。
“额……那个……”
我肚子里百转千回,想哪个理由最有说服力,可盯上她的眸子,便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好和盘托出,
“嫦娥托我来问你,能不能带我们俩赶在乞巧之日下凡,她去做什么我不知晓,我想去寻那制香之道。”
话说完,我恨不得咬了舌头,这西王母麾下的人,定是都会那蛊惑人心的法术,怎么一个没注意,就把实话说了呢。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对方定是生气了,脸都气红了。而握着剑的手因为用力,那青葱玉指瞬时捏的发白,似乎下一刻便要出鞘了。这回可好,除了登徒子的名头,还冠上了个不怕死的名号。凡人是牡丹花下死,我这要是了结在西王母的桃花林里,作为小仙,也便是不冤吧。
谁曾想,她却在几个呼吸后平定了心思,再看时脸上神色如常。我却没敢再看她的眸子,生怕着了道。恍惚间,额前留下了温热的液体,我轻轻一抹,却是血,里面带着丝丝金色,哦,神仙的血是这样。
我又不得不佩服她的剑术,连鞘都不用出,便能伤人于无形,真是高。
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我现下发冠也碎了,相也破了,也算是当登徒子的下场。正愣着,对面却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挑起了我的下巴。而她的身影烙在我眼里,竟直直烫进了心上。
她一手托着我,另一只手却拿了一方锦帕,轻轻的擦去了我额前的血滴。似是有意,那捏住我下巴的手,收手时,拇指又蹭了蹭我眼角的泪痣,只是那动作极轻,仿佛是我胡思乱想了。
“可受伤了?”她问。
我大概是脸红了,又觉得那被她碰过的泪痣在烧。用力摇摇头,再说不出话。
她却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
“乞巧的事你回去告诉嫦娥,我应下了,你们回去准备下,明日便下凡吧。”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了桃林深处,而那抹若有似无香气也从浓烈渐渐变淡。我一瞬间明白我跟玉兔折腾了半天,为何只有八分像。
因为,那俱不是她。
回去的一路,我走的极为忐忑,就连发都忘了束。乞巧的约她是答应了,可我却失去了下凡看看的冲动。这从寻香,变成了寻人,香味可仿,可这上仙,怎么能抱回家呢。
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今天差点送了命,连血都才干,又想这些有的没的,真是胆大。以后说什么,这桃园是不再能去了,万万,不能再去了。
我一路回了月宫,跑去告诉嫦娥,乞巧的事空青允了。她看我披头散发的似是惊讶,连连问是不是在天墉城遇到了坏人,我却只能自嘲的笑笑,说没有,撞上了树杈。额前的血痕还在,嫦娥伸手要摸,我却下意识的躲了躲,她手一顿,见我神色不对,便也没追问,只让我回去换身衣服,不多时便要走了。
出了这么些岔子,对这趟下凡,我性质便再高不起来。紫玉冠我只有一顶,是月老拿给我的,现在碎了,便只好扯了布条绑了头发。可我从未用布条束过发,歪歪斜斜总是弄不好,索性就披着。
而草草的抓了一件白衫,套上,又觉得有几分怪异。毕竟在这天界,仙君束发,仙女则随意些,可挽发髻,也可披散。而各色裙装我从未曾有,衣衫不过几身,还都是在姻缘殿工作时穿的。裙摆自然不适合成日书写攀爬,便以劲装为多。这一搭配便有些不伦不类,以至于在广寒宫跟嫦娥会面时,她一副想笑的样子。而旁边的空青也勾勒勾了勾唇角,说了句,倒是别致呢。
这一下倒是让我见她的尴尬消解了不少,可谁让我不会束发,只好苦着脸表示,散着总比歪歪斜斜好。嫦娥却道,
“这可不成,怎么也是仙官,如此下凡让凡夫俗子见了,没准吓到,不再相信神仙了。要知道这乞巧,可是人家七仙女废了多大劲才弄出的场面,为的就是多点信众,你也机灵些,给你们姻缘殿也长长脸。”
嫦娥递过来把梳子,转身便出了屋。只剩我跟空青在桌前,对着铜镜,相顾无言。我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她,脸又觉得有些发烫。她却径直取了梳子,要帮我梳头。我刚想起身,毕竟一个小仙,让上仙伺候,于情理天条都不和。她却将手搭在我肩上,轻轻用力,我却是站不起来了。
她的手微凉,轻轻穿过我的发丝。而手法又极轻柔,似是生怕弄疼了我,抑或是我又在瞎想。她的身子离我极近,甚至近过在桃林中那时。她身上的香味我现在倒闻的真切,也怪,比那桃花酿还醉人。梳头嘛,总免不了接触。她指腹触在我脖子两侧,碰一下,便红一分。这热意似是烫到了她,渐渐,她手也不那么冰了。
我气息有些乱,眼睛却死死的盯住她,期望能瞧出些端倪。她却好似看不到我,只是在专心梳头,是我,或旁人都无所谓似的。想到这,那热意便散了些,苦笑下,又胡思乱想了。可她却抬头,看着我镜中的眼睛,声音很轻。
“好了,瞧瞧吧。”
我这才把神放在自己身上,经她的手,我到成了个俊俏的小郎君。
高马尾被发带竖起,额前两边几抹碎发倒是不羁。我这才发现,如若做男子打扮,我与月老确实相像的紧,只是他神态已入而立之年,而我不过二八,看上去总是多些稚嫩,满是乳臭未干之气。这一来,英气便少了几分。而一起身,才发现我这稚气不只在容貌,身形也不似月老颀长,肩宽腿长的。说来,我现在比旁边的空青还矮了几分。
神仙……还能长高吗?
我只顾走神,却忘了她本身就在我身后,挨的极近,我这一起身基本贴在了她怀里。有两处柔软贴在我背上,而身后的人身型一僵。完了完了,这登徒子的名号算是洗不清了。
而我一慌便回了头,她的唇竟擦过了我眼角的泪痣。微凉却极软,我脑子轰的一声,愣在原地。抬眼看她,她眼里竟是我的倒影。
“咳!”
嫦娥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把我的神儿拽了回来,赶紧后退了一步,
“我说你们俩,墨迹什么呢,梳个头这么慢。错过了乞巧,就谁也都甭去了。”
“啊……来了来了。”
我赶紧应着,希望赶紧把这脸上的红意散下去。而空青倒分外镇定,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提脚便往门外走。
而更尴尬的是,本以为是我们三个人,门口却站着三足金乌,一脸怨念的看着我,似是知道我骗了她。
“这……金乌大人为何在此?”我挠了挠鼻子,轻声问。
“金乌奉西王母命令,保护三位下凡,有我在,会快些。”她瞪我一眼,说罢便摇身一变,化回了原型。
不是说好的……私自下凡吗?这成官家指派了?我满脸疑问的看向嫦娥,她似乎也不知道,冲我摇摇头。我再看向空青,是了,她必定是天界的小殿下,西王母的亲孙女,必然要护周全些。这样也好,不担心被发现会遭责罚。想到这,我又轻松了几分。
谢过金乌大人,我们三人便坐在她背上,知道她能化坐人形,总感觉有些奇怪。还未缓过神来,金乌拔地便起,耳边只剩刺骨的寒意和罡风。下凡不比在天界瞎转,要过层层结界,雷雨电阵都要穿得,对金乌来说稀松平常,我却汗毛都立了起来。
嫦娥不知从来弄来了个狐皮大氅,自己倒暖和。可怜了我,在这鸟背上瑟瑟发抖。
可下一刻,便有一股柔和光拢过来,把我罩在里头。刹时风不见了,身上便也暖和起来。
透过那呼啸的风声,耳边传来空青的声音,
“莫怕 。”
论,为心上人梳妆,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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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章八—乞巧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