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的声音极温柔,我却听出了一丝颤抖。洗仙鞭,那是仙界残酷的刑罚。一般小仙,三鞭,便魂飞魄散。三千……便什么都不剩了。
想到这,我心也一紧。
“西王母说,这鞭子只罚一人,便是我俩选。偃玉极倔,哪舍得我受苦,便哄我说她日日习武,身子骨强健,三千鞭不妨事。我不应,她又说,若我受伤,她心中不免痛苦。这身上的伤易好,心伤难医。她笑着说我自小心就比她狠,这苦,该是我吃得。“
阿娘握着我的手,握的很紧。
“那三千鞭,抽在她身上,痛在我心里。她就那么傻,不用法术护体,硬生生受着,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打完,她便真的只剩一丝气了。”
我心道,西王母竟如此狠,对自己的孩子也能下如此重手。阿娘却说,
“这三千鞭,却堵上了天界的悠悠众口。对于神仙来说,修为、神识、仙体都是最宝贵的东西,而情爱不过虚无。他们自己做不到,却又无人不羡慕,又如何敢指责偃玉呢。这也是王母的一片苦心了。”
阿娘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脸,
“为人母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又不了解的呢?”
这一句话说的我有些堵,我莫名想起了月老那白了的发,和宴席上西王母看欢儿的表情。
他们……原来也像我一样在意她吗?
“那后来呢?”我轻声问。
“后来便是喜宴,我与偃玉的婚事在整个天界传开,而因为我们下界平乱有功,便给了玄素的称号。而下界虽知昆仑有喜事儿,却又碍于所谓伦常不能明说,便成了皇帝娶了我们姊妹二人。就这,你娘亲还气了好几天呢。”
阿娘笑着,
“那一对凤钗,便是你娘亲做给我的礼物,取了我二人精血,又让西王母加持,算是祝愿。自此那凤钗每日在家中我们便带着,千年来未曾离身过。后面的事儿你就知道了,我跟你娘亲取了心头精血,又配着瑶池水,便在我体内孕育出了你。”
说罢,阿娘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
“那凤钗,又是如何丢的呢?”
她知道我想问什么。
“你娘亲当年斩杀了蚩尤,便被他的族人忌恨。而黄帝并未对所有蚩尤旧部铲草除根,又一批被他收入麾下化名为姜。而虽说投奔昆仑,人族心思却活络,不满西王母女子为尊的情况,竟联合三清,又弄出了个东王公,执掌天庭,分管人界,明里暗里搅合。”
阿娘拿起那凤钗,细细摩挲着。
“后来纣王死,人皇气脉已尽,人间又乱作一团。昆仑照约派人下去平难,你娘亲打头阵,而我因为照顾你,便没同去。谁料蚩尤旧部竟暗藏在人族队伍里,你娘亲腹背受敌,又被东王公那边的邪仙封住了法术。她苦苦鏖战,神台受损,拼了送一缕残魂回昆仑来求救。而我与她朝夕同处,自是早有感应,便带了众仙官去救她。”
阿娘说到这,泪自眼角滑落,滴在那钗上。
“她躺在那冰冷的地上,气息全无,连魂魄便都要散了。我带着魂玉,又用了西王母招魂的秘术,才将她的真元拢回来,可一半,却是让邪仙用勾魂锁带走了。东王公想以此要挟昆仑,获天界半壁。我不在乎什么天界,只要偃玉她安好。她说过,要与我归家的。”
阿娘是极柔的女子,她如水般温婉,却有坚韧,水滴石穿。她音律造诣本就高超,又带了仙人下界,便布了阵法。人、仙,伤了娘亲的一个没留,直直打上了南天门,在大殿上手刃了拘娘亲真元的仙。东王公一派自然不应允,竟出言欲灭整个人界。又联合多方散修,围猎昆仑众仙,阴错阳差许多事儿加在一起,差点引发整个仙界的动乱。直到西王母出面,事情才渐渐平息。
“那发钗,便是那次下界落下的。我本在殿内带着你,着便服。而情势紧急,也没时间挽发。而后来带你娘亲回来,便只顾着照顾她,将你送去了西王母那。待她好起来,便早已时过境迁。发钗嘛,左右不过是物件,易得。
空儿,这世间,人,才是最难得的。”
阿娘看着我,目光里满是温柔。
“倒是你娘亲,知道这钗丢了,一直心心念念想再做一个。可早已不是当时的心情,我只盼她平平安安在我身边,便够了。”
阿娘拿起她的那支,别再发上,
“倒是要多谢你,把这多年前的遗憾,替我二人寻了回来。”阿娘眨眨眼,“只是不知道,这寻物之人,又是谁呢?”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
我便把此番下界的机缘巧合挑挑拣拣的讲了,只说是欢儿换东西时在当铺瞧见的。阿娘一听,眼睛眯了眯,
“这下界不说浩瀚,也千里方圆,这欢儿倒是有心,居然这么巧能找到我跟你娘亲当年的信物,可真是有机缘。”
见阿娘神色淡然,语气也有几分冰冷,我暗道一声不好,
“阿娘,欢儿她此次是头回下界,你莫要多想。这凤钗,真是她碰上的。”
“哦?我说了什么,空儿竟是急了?”
阿娘那清澈的眸子对上我,里面竟有几分狡黠。
“你说姻缘牌现了,又是带人下界,又是欢儿叫的亲,你跟娘说说,这是哪的小仙君啊?”
“不是仙君……”我小声嘟囔了句,“欢儿同我一样,是女子。”
没想到阿娘听了也不惊讶,“嗯,从凤钗上残留的气息我就觉察到了,你总归没敢骗娘。”
……
“阿娘也见过她,那日在西王母家宴上,那个来送名册的小仙,便是了。”
我咬咬牙,索性都讲了。以阿娘的才智,知道我姻缘牌现了,定是要去查的。月老那厮阴晴不定,还不如先下手,好做打算。
“嗯……我那日瞧你神情便不对,倒是自己开窍了。”
阿娘又托着下巴,偏头看着我,“总归是随我,比闷葫芦强多了。”
……
“说吧,既然跑来无事献殷勤,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月老,似乎极反对我与欢儿在一起。”我看着阿娘,突然觉得委屈,
“是我不好,配不上欢儿,还是他与西王母的恩怨,非要怪到我们头上来。”
阿娘听了这话,倒是笑了,
“你倒是伶俐,把这几处关系都看明白了。你是仙界小殿下,可月老死命想藏着她,怕的不过是有人加害。当年东王公一事,他也算个受害者,西王母为了天界免于涂炭,硬是答应与东王公平分管理半个人界,还被人间传为夫妻。要知道西王母虽子女众多,但多是清气精血衍化,她却是二人亲生的。能不是心头肉吗?”
也难怪,那日西王母瞧她看的极仔细,还亲手喂了她蜜饯。
“可他虽不愿,也挡不了姻缘牌的出现。当年我与你娘亲的牌,也是自他手里接过来的,不过我们是一同去的。空儿,娘问你,欢儿可知她的姻缘是你?”
这话问的我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当初是我让月老不讲的,可后来,又是我去招惹欢儿的。欢儿见没见过她自己的姻缘牌我不知晓,而我也还没机会跟她说。若是月老倒打一耙,说些让她误会的话,那小脸,定又要皱成一团。
“想来,你又跟那闷葫芦一样,憋着没讲,想自己弄明白了。”
阿娘伸手点了点我的眉头,
“放心吧,包在阿娘身上,定让这月老不再为难你。”
我抱住阿娘胳膊,头又贴过去。
“还有何事?”
“欢儿被月老禁足,我怕她受委屈。”
“他宝贝那小仙宝贝的不行,怎会让她受委屈。最多是想法设法让她忘了你,断了跟你的联系。你有这时间担心,不如做个信物回赠她。睹物思人,便是这个道理?”
阿娘的话如醍醐灌顶,我该送欢儿点什么呢。
论……当你妈帮你想办法追媳妇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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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空青番十—洗仙鞭